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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一天天热了起来,快要入夏了,牧场上、田野里到处都是一片青翠,绿意盎然。百姓们早已安定下来,重又恢复了平静的生活,整日里在田间灶上忙碌着,忙碌而幸福。

远处的村落里渐渐冒起了炊烟,天边的夕阳渐渐沉了下去,只有金色的余晖还在留恋着风的温柔,迟迟不肯离去。

广阔的泪绝荒原上一片寂静,远远地伸展到天边,映照着那片火红的色泽,渡满了金色的光芒,闪亮地耀眼。

边上一条白色的羊肠小路曲曲折折地延伸向远方,静静的,没有一个人影。

叶殊默默收回了目光,缓缓站起身来,拍了拍身后的尘土,转身慢慢往回走去。

又是一个平淡的下午。

平淡的让人有些失望。

季文熙前日里来信了,塔北那边已经稳定了下来,他就要来白城了。

他就要来了。

叶殊忍不住不激动。真的好久好久都没有见过他了。好想他。好想看看他。哪怕只是一眼也好。

文熙,我很想你。

叶殊轻轻地微笑着,慢慢沿着荒野边上的菁菁小路往回走。

不管还有多久,她都会一直等下去,一直等到他来为止。

可是他来了以后呢?跟他走吗?

叶殊不知道。

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要怎样才好。

努力地压抑着不去想那么多复杂的问题,她只是想看他一眼,看看他怎么样了,黑了没,瘦了没,荒漠的风沙整日地吹着,是不是老了很多?

文熙…

我的文熙…

泪水模糊在眼眶,叶殊仰起头倔强地抿起来嘴角,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

起风了,浩浩的长风轻轻拂过,泪绝荒原上长满了长冰草,在细细的风中微微地摇曳,在广阔的荒原上面摇晃出一个又一个绿色的波纹,美不胜收。

关于泪绝荒原,有一个凄美的传说。

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这里还是一个青青的肥沃的草场,群马奔腾,牛羊遍地,是一个十分美丽安宁的地方。这里的村落中有一对青年男女互生情愫,他们慢慢地相爱了。然而就在他们将要接受村民的祝福,准备成亲的时候,忽然天降一阵狂风,将那个男子卷了去,消失不见了。那个女子每日都站在高高的山岗上,静静地等待着她的情郎归来。可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那个男子始终都没有再出现。村民们劝那个女子死心吧,趁着还年轻,嫁给别人算了。可是那个女子不肯,依然每日都站在那个高高的山岗上,痴痴地看着天边,任泪水恣意地流淌。

一年过去了,十年过去,一百年过去了,那个女子已经是满头白发,流干了最后一滴眼泪,她没有等到自己的恋人,她静静地站在山岗上,慢慢死去了。只是昔日里肥美的草场,早已浸满了她的苦涩泪水,再也无法生长任何植物。曾经青绿的草场变成了一片不毛的荒野,村民们也渐渐迁徙到了别的地方,只留下这一个充满悲伤的荒原,独自寂寞着苍老。

后来,人们就把那里起了个名字,叫做泪绝荒原。

叶殊是听季文泰讲的这个传说,听完了就缠着他带自己去看看那个写满悲伤的荒原。不过出乎叶殊的意料,那里并不是一块光秃秃的空地,而是一大片广阔青绿的草原,美得不像话。只是这里好像是一块盐碱地,长不了庄稼,生长的草全都是叶子细瘦的长冰草。

不管怎样,这里有了新的生命,新的图腾,不再是那个传说中的寂寞的不毛的荒野了。

原来再深的悲伤也抵不过时间。

沧海桑田,轮回转换,一切,都不再是从前了。

叶殊慢慢地沿着小路往前走着,思绪无边地蔓延,不经意间已经走到了城门。

守城门的是花营里第二队的女兵,由楚方圆领着站在那里,看上去颇像那么回事。

花营的女兵们在茔州守城的时候表现十分出色,已经得到了众人的认可,季文泰也不再担忧她们太过柔弱不堪,答应了叶殊的请求让她们守城门。

“叶教官,你怎么才回来呀,王爷正找你呢。”楚方圆一见叶殊回来了,连忙道。

“出去了一会儿。”叶殊点了点头,紧步往城里走去。

正往回走着,碰到了莫荏,说是王爷正在军营的马棚那边等她。

马棚?叶殊闻言有些疑惑,转了方向往西边走去。

远远地就看到季文泰站在军营北边的马棚那里,叶殊疾步走了过去。

“殿下?”叶殊疑惑道。

季文泰看到她来了,拉着她就往马棚里面走去:“带你看样东西。”

马棚里的气味并不好闻,叶殊微微皱了皱眉头,不过看到季文泰颇有兴致的样子,只好默默地跟在后面。左右两边都是木栅栏,一群群战马悠闲地在里面走来走去,吃草喝水,喷喷响鼻。

一直走到最里面的一个栅栏才停下来,叶殊惊讶地看到一匹枣红色的大马肚子滚圆,正横躺在铺满稻草的地面上,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养马的关师傅也在里面,正伸手轻柔地抚摸着母马的肚子,抬头看到他们来了,微微一笑又继续手上的活。

“是要生小马了吗?”叶殊满脸惊喜道。

季文泰笑着点了点头。

叶殊心下里忍不住紧张起来,两手紧紧地抓着木栅栏,紧紧地盯着枣红的母马,屏住了呼吸。

关师傅养了一辈子的马了,不管什么样的马到了他的手里,都被驯服的温温顺顺的,梳洗的油光瓦亮的,为母马接生也不在话下。

“追云,好样的,再来一下!”关师傅一边跟母马说着话,一边微微用力挤压着它的肚子。

估计是羊水破了,有很多明黄的液体流出来,濡湿了大片下面铺着的稻草。母马似乎正在经受着巨大的痛苦,庞大的身躯微微地颤抖着,口鼻喷出湿热的气息,嘶嘶地响。一股腥膻的气味扑面而来,叶殊丝毫不觉。

“追云要当妈妈了,要努力呀。”关师傅的额头浸满了汗水,手上用力地挤压着母马的肚子,帮它生产。

渐渐地,母马下面有丝丝血水渗了出来,叶殊不由得白了脸色,季文泰轻轻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没事的,不用担心。”

忽然间,一只小小的蹄子伸了出来,颤微微地抖动了一下。关师傅脸上一喜,连忙手上继续用力,从上到下地慢慢挤压。渐渐地,又一只小小的蹄子伸了出来,叶殊看得很仔细,那两条小腿也是枣红色的,马蹄尖尖上是白色的,看上去毛色很鲜亮,这匹小马一定非常漂亮。

关师傅转到了后面,轻轻握住那两只小小的蹄子,微微用力往外拉。一点点,一寸一寸,渐渐的,两条后腿都露出来了,紧接着是一条湿漉漉的尾巴,有些调皮地抽打了一下。关师傅不由得笑了起来,一脸的慈爱。随着母马咴咴的一声嘶鸣,小马整个都被拉了出来,软软黏黏的一摊趴在那里。

“追云,好孩子!”关师傅脸上笑开了花,摸了摸母马的脊背,表扬了它一句。

母马终于解脱了一般,松懈地躺在稻草上,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轻轻地喘着喷着鼻息。

关师傅把两只马收拾好,轻轻拍了拍小马的头,也是匹小母马。小马的身体舒展了几下,腿长身健,果然是匹好马,关师傅笑着抚摸着小马,不断地逗引着它让它站起来。小马的皮毛也是一身的枣红,四蹄上柔软的白毛,看上去尤为鲜亮可爱。微微伸展了下前腿,小马缓缓睁开了眼睛,那一双水眸眸黑亮亮的大眼睛,升腾着湿湿的水汽,晶莹剔透,一下子就撞进了叶殊的心里。

“呀!看它站起来!”叶殊忍不住欢呼雀跃起来。

季文泰也笑了起来:“喜欢吗?”

叶殊使劲地点了点头。

“喜欢就好,这是送给你的小马,过几天教你骑马。”

叶殊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看着季文泰不像是在开玩笑,转头看了看小小的马儿,开心极了。

“给它起个名字吧。”

叶殊看着小马撒着欢在栅栏里跳,想了一会儿道:“叫‘踏月’吧,是个女孩子的名字。”

“唔,是个好名字。”季文泰笑道。

关师傅听到“踏月”这个名字也是眼前一亮,满面的笑容,似乎是很满意。

天渐渐黑了,季文泰催促了半天,叶殊才跟在后面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马棚。

第二天一大早,刚刚吃了早饭叶殊就跑了来。

东边的太阳刚刚升起,一缕缕阳光温柔地洒向大地,一片金黄。踏月正窝在妈妈的肚皮底下喝奶,一看见有人来了,顿时警觉地耸起了耳朵,又往妈妈身边凑了凑。追云刚刚当了母亲,正是护犊情深的时候,微微扬起马头瞪视着叶殊,一边喷着响鼻,眼里满是警告的意味。

叶殊微笑着趴在栅栏边上,默默地看着那母女俩,感觉十分温馨。

过了半天,追云见叶殊似乎是并没有什么威胁,也渐渐放松了敌意,低下头慢慢地吃着草料。踏月喝饱了奶,又在栅栏里撒起了欢来,这里蹦蹦那里跳跳的,无处不新鲜,无处不好奇,真是个活泼的小马驹。踏月四处跑了一会儿,渐渐往叶殊这边靠了过来,回头看了看妈妈,追云抬头看了看叶殊,没太有什么反应。小马驹这下放心了,撒着蹄子就跑了过来。

好像没听说过马会咬人,叶殊轻轻伸出手,试探着抚摸了一下踏月的额头,毛软软的,手感真好。踏月似乎是很喜欢这样抚摸,亲昵地蹭着叶殊的右手,不时地伸出来舌头添上一下。手心里痒痒的,叶殊忍不住笑了起来。

看完踏月,叶殊急急赶去了花营,上午还要训练,时间有些晚了点。

一进大门就听到一阵吵嚷声,只见一群女兵正纠缠着厮打在一起,又抓头发又撕扯衣服的,毫无淑女形象可言

“楚方圆你个破鞋!怪不得你做寡妇,一辈子都没人要!”这是浅云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尖锐,不像平常。

楚方圆一听这话怒红了眼,抓着浅云的头发就摇晃起来:“谁是破鞋?浅云你个小贱人!要不是我丈夫在战场上拼杀,你能过上安稳的日子?看老娘不撕烂了你这张臭嘴!”

两个小队的女兵们看到队长受欺负了,姐妹情深,顿时就冲上前去相互骂着撕扯起来。

“你还知道你有丈夫!都做了寡妇了,还四处勾搭,你还要不要脸?”浅云也丝毫不弱,一边打着一边又骂了回去。

“你个小贱人说谁不要脸?我看是你才不要脸!”

真是越说越难听了,叶殊连忙冲过去分开来众人,大声吼道:“都住手!”

“怎么了这是?”叶殊用力把楚方圆拉了开来,虎着一张脸大声问道。

没有人回答。

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依旧十分不服气地相互瞪视了一眼,然后默默地低下头。

叶殊皱着眉看了看浅云蓬乱的头发问道:“浅云,这是怎么回事?”

浅云看到叶殊生气了,伸手捋了捋乱糟糟的头发,垂下头不敢对视。

“楚方圆,你来说?”叶殊见浅云不肯说,转头又问楚方圆。

楚方圆瞪了浅云一眼,撇了撇嘴把头转到一边,也不肯说。

叶殊真的生气了,看着一个个衣衫不整的女兵们问道:“谁来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静静的,还是没人说话。

“都不说是吧?全部罚跑越野,天不黑不准回来!”叶殊冷声道。

浅云恨恨地瞪了楚方圆一眼,率先带头跑了出去,一队的女兵跟在后面,楚方圆哼了一声也领着二队的人马跑了出去。

剩下李莺和刘盛楠领着三队四队的人满脸讷讷地站在那里,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叶殊也不再问了,正要出去,忽然间宋轻扬走了进来。

“咦,叶教官,人都哪儿去了?”宋轻扬微微一怔,开口问道。

话说这宋轻扬是军营里的兵马教头,刀枪棍棒,无所不精,季文泰让他每日过来给花营做教习。

叶殊还搞不明情况,随口道:“宋教头你先教着三队四队练刀剑吧,我领着一队二队去跑越野。”

宋轻扬点了点头,还未待说什么,叶殊就急急地跑了出去。

宋轻扬微微愣了会,招呼三队四队过来开始训练。

不过姑娘们似乎是今天有点心情不好,一个个不情愿地走了过来,眼睛瞪着他,表情十分严肃,像要吃人一样。宋轻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殊奔出了城门的时候,只见浅云她们已经远远的都跑到了泪绝荒原边上了,一个个都跑得够快的。

不知道在发什么疯,真是够头疼的。

待到叶殊追上了她们的时候,已经日近正午了,女兵们一个个都累的气喘嘘嘘的,半天喘不上一口气。叶殊挥了挥手让停下来休息,顿时一个个都仰倒在草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风轻轻地吹过,嫩嫩的草梢划在脸庞上,软软的,痒痒的,四周一片宁静。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只有细细的风声吹拂在耳边,低低地吟唱。

浅云声音低沉,忽然间开口问道:“楚方圆,你是真的喜欢他吗?”

良久,听到那边楚方圆闷闷地说了一句:“喜欢。”

“我也喜欢。”浅云低声道。

又是一阵沉默无语。

“可他喜欢的是我。”半晌,楚方圆有些不服气道。

几个二队的小丫头也半爬起身来,朝着浅云这边喊道:“对!宋教头喜欢的是我们方圆队长!”

这边的一个小姑娘沉不住气了,翻身就要爬起来反驳。

浅云拉住她摇了摇头,笑了笑睁大眼睛,看着上面碧蓝的天空,眼里有泪光闪动。

叶殊轻轻握住了浅云的手,浅云转过头来看着叶殊,笑了笑,泪水就跟着掉落下来。

叶殊抬手擦掉她的泪水,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

浅云默默地笑着,点了点头。

“我不和你抢了。”浅云吸了吸鼻子,轻声道,“我不要失去了一个男人,又失去一个姐妹。”

楚方圆那边闷了半天,翻了个身爬了过来躺在浅云边上,喃喃道:“谁说你不是我的姐妹了。”

“我要找一个比宋轻扬还要帅一百倍的男人,气死你。”浅云笑着豪言宣誓。

楚方圆皱了皱鼻子,转身压到了浅云身上呵起了痒痒,两个人笑着闹着乱成了一团。

蓝蓝的天空下,碧绿的草地上横七竖八的躺满了人影,你挨着我,我挨着你,静静地躺在那里,闭上眼睛听着风声,唇边是浅浅的微笑。

夕阳渐渐下山了,姑娘们排着整齐的队伍,一路唱着情歌慢慢往回走去。

“亲爱的姑娘呀,

你是草原的神女。

我调好了琴弦,

要为你弹奏一曲。

森林里有凶猛的虎豹,

山坡上有悬崖纵横。

我策马扬鞭冲破艰难万险,

只为了偷看一次你美丽的容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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