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军营,夜已经很深很深了,巡逻的士兵比平常增加了一倍人数之多,黑夜里他们警惕的四处巡视,步伐整齐一致,而远处李铮等几位将领的营帐灯还亮着。
因为自己突然失踪,贺兰之等人定然是以为自己已被俘虏,应该回到军营将事情如实禀告,李铮等人应该此时正在商议如何营救自己吧,想到此心微微一暖。
“谁?”突如其来的脚步声不仅让巡逻的士兵心生警惕,连忙打起了精神,将手中长剑对向来人。
“是朕!”安然并未隐藏身影,缓步从阴影处走了出来,神情如常,步履缓慢,似是独自一人闲庭散步一般。
“女皇?”那士兵看清来人后,不仅大吃一惊,连忙下跪叩首,恭敬的道,“属下不知女皇深夜在此,多有冒犯,请女皇责罚。”
“无碍。”安然挥挥手,淡淡一笑,“朕半夜睡不着,便出来四处走走,顺便看看你们是否有所懈怠,如此看来,甚好。”
语罢,她便笑着往自己的营帐走去,看来李铮等人怕自己失踪的消息传至军中,会扰乱军心,所以故意将此事压了下来。
然而刚才发生的一幕动静却不小,她刚走出不过几步,远远的便看见李铮快步从营帐中走了出来,夜黑黑的,可她能明显的感受到他一脸的疲惫。
“李将军,贺先锋,顾先锋,赵副将。”安然看清来人,一一笑着打招呼。
“女皇,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不是被楚军抓去了么?”贺兰之心直口快,看着安然突然出现在军营,不仅有些惊疑。
“我没事,就凭他们还困不住我。”安然淡淡一笑,月色下,她清丽的容颜愈发冷清,却含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暖意。
“那就好,我们几个与将军都担心你出了什么事呢,正想着明日怎么去楚军军营要人,现在你回来了,就太好了,不用担心他们会拿你做要挟。”贺兰之爽朗一笑,心情极好。
“既然女皇没事,那就省事多了,我们最怕的就是楚军拿女皇要挟我们退兵,那样岂不白白吃亏?”赵副将笑了笑,皱着的眉头终于舒展。
顾夕庭也面带微笑,恭谨的道,“女皇,我带人在城南等你汇合,可是左等右等都不见人来,最后贺先锋满身是血的赶到,让属下前去营救,但当我们赶到的时候却没见到你的身影,心中实在担忧,如今见到你平安归来,属下心中实在是高兴。”
“当时你们赶到的时候,我已身中两箭,那箭刺得太深,我自己拔了出来,许是流血过多,昏迷了过去,所以没听见你们的声音。”安然笑着解释,隐去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关于楚曜与她的事,不想说得太多。
“原来如此。”贺兰之笑着点点头,转而似是想起了什么,小声嘀咕道,“可是我们的人将那块地方前前后后仔仔细细的搜寻了三遍啊,竟然没有看到女皇的身影,真是奇怪。”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贺兰之话是随意,却让安然心里不仅一惊,她笑着看了他们一眼,有些疲惫的道,“夜深了,今晚辛苦几位了,早些歇息吧。”
语罢,她便径直往自己的营帐走去,自始至终李铮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但安然知道他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她。
进了营帐之后,她才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虽然他们都是自己的手下,可与楚曜的情终究是自己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当着他们的面说谎,实在是不大厚道。
今晚情势危急,若他不出现,虽然以自己的武功不会被俘,但也绝对伤得不轻,好在只中了两箭,没有什么大碍。
想了想她便挑熄了灯火,今晚实在太累了,临走之时楚曜的话还历历在耳,搅得她心烦意乱,只想好好睡一觉,然后什么事都忘了。
正在她准备上床睡觉的时候,营帐外传来轻浅的脚步声,虽然来人故意放慢了脚步,但她的听觉甚是灵敏。
“谁?”安然语气冷清,不自觉的带着一抹威严。
“是我。”李铮的声音在帐外响起,清清淡淡的,虽然隔着帘子,但她仿佛能透过营帐看到他清俊挺拔的身影。
“这么晚李将军有什么事么?我已经歇下了。”安然笑着回应,语气带着一抹懒散的睡意。
语罢,直到过了很久,营帐外却是再没了声音,安然等不到他回话,不仅笑了笑,估计是人已经走远了;然而躺在床上却是没有丝毫睡意,本来以为今天那么累可以很快睡着,然而只要她一闭上眼,脑海中就不仅浮现出楚曜那如玉石一般的容颜,他带笑的脸,那光彩生辉的眼眸,微微勾起的唇角,搅得她心绪不宁,连翻了好几次身都睡不着。
最后她不得不从床上爬起来,想着睡不着便不如出去走走,说不定一会儿睡意就来了,然而她刚走出营帐,便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抬头看清来人不仅吓了一跳。
“你没走?”安然不仅愣了愣,这人还真是奇怪,大半夜的不睡觉,竟然站在她的营帐外,方才不说话还以为人早就走远了。
“你不是说睡了么?”李铮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神情清浅,看不出喜怒,黑夜里,唯有那双眼睛,好似能直透人心。
“方才是睡了,但睡不着。”安然语气淡淡,不知道说些什么。
“我也睡不着。”李铮双眸凝视着她,眉目冷峻。
“这么巧,李将军兴致真好,睡不着觉出来走走都可以走到我的营帐。”安然笑了笑,语带嘲讽,对于她一直站在自己营帐外不仅有些不满,若是让巡逻的士兵看到了,他们会怎么想。
“嗯,确实是很巧。”李铮语气依旧冷淡,然而唇边却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既然如此巧,女皇不如与我一起出去走走?今晚夜色不错。”
他笑着邀请,安然不仅抬头看天,月亮高高的悬挂于夜空,泛着清幽的光泽,今晚的月色确实不错,可惜如此良辰美景,她却没有心思去赏。
“走吧。”安然淡淡一笑,她本能的不想拒绝,况且即便是待在营帐,她满脑子也都是楚曜的影子,还不如出去走走,赏赏月。
李铮笑了笑,两人并肩而行,浓浓月色下,影子投射在地面上,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安然不仅在心里叹了口气;想起离别时楚曜那带着痛楚的脸,她的心不仅微微一痛,她曾说战场相见不会对他手下留情,可若真是如此,自己真的能做到吗?
“在想什么?”李铮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语气带着些漫不经心。
“没什么,我在想刚刚昏迷的时候,竟然没有被楚军发现踪迹,实在是不幸中的大幸。”安然淡淡一笑,掩去心中情绪,眸光看向前方。
“是吗?”他语气轻浅,眉眼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那你实在是隐藏的很好,贺兰之带人仔细搜寻了三遍都没能发现你的踪迹。”
他的声音清清淡淡,但就是这样不轻不重的语气却无来由的令人心惊,安然抬眸盯着他,只觉得眼前的男子目光敏锐,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洞察力,任何事只要在他面前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你不信?”安然挑眉,清丽的容颜比月色还要冷上几分。
“女皇说的话我自然是信的。”他道。
安然看了他一眼,也懒得再说话,但看他的神色,便知定然是不信的,还口不对心的说信她,这男人!
不远处有一块空旷的小山丘,两人缓步走了过去,冷风清凉,不仅让人愈加清醒了几分,安然就地而坐,也没了什么君臣顾忌,她性子本就随意,无人的时候也不愿以女皇自称。
月色朦胧,清幽的光辉将大地照得明亮,两人一时无话,直到过了很久,安然才道,“李铮,你当初为什么会选择从军?”
闻言,他不仅愣了愣,似是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但也只是片刻便恢复如常,淡淡道,“男儿当为国身死,从军是我本意,但绝非爹爹所想。”
“为什么?”安然眸光看向他,不仅有些愕然。
“你还没有登基为帝之时,西秦被秦诚统治,内里早已腐败不堪,然而他生性多疑,爹爹怕我在军中屡建战功,而导致李家功高震主,所以一开始他是不同意的。”他语气淡淡,似是说着再平常不过的话,然而却听得安然心惊肉跳,秦诚为人很绝,她是知道的,当时她不过刚刚回国,然而李铮已经是三军统帅,手握重兵,可想而知这其中的艰辛。
“原本我打算放弃从军,但秦诚的猜忌愈发严重,使我感觉即使李家手中无权,他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只怕会除之而后快;所以更加坚定了我要从军的决心,在军营的那几年,我立下了赫赫战功,虽然每次他都表现的极为高兴,但我能感觉到他笑容下隐藏的杀机,这些年他无时无刻不想找机会对李家下手,但未能寻到错处,所以一直使他如坐针毡。”
“后来你突然出现在池州,这是我没有想到的,更让我意想不到的是你竟然来找我,秦诚的统治早已民声怨愤,你的出现无疑是黑夜里的亮光,相对于他称帝时的残暴,而你将国家治理得风调雨顺,无疑是最得民心的。”月色下,他转过头对她温柔一笑,那双眼眸似是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意,不仅让她一阵心跳加速。
安然连忙将头转向一边,语气淡淡,“即使没有我,这个国家在他手里也是不会长久的,只要百姓过得好,其实谁当帝王都无所谓。”
“嗯。”他淡淡的应了一声,“但我还是庆幸有你的出现。”
“李铮,第一次上战场杀人,会害怕么?”安然抬眸看向夜空中皎洁的明月,不仅脱口而出。
“嗯,是会害怕,但习惯就好了。”他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杀人也会成为习惯的么?”安然不仅在心中一叹,为什么在忘生岛那么多年,仍然没有成为习惯呢,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自己不用杀那么多人,无数个夜晚,她总能从睡梦中惊醒,只因梦中全是血淋淋的尸体和惊恐的惨叫。
“如果自己不想死,有一天你会发现杀人会成为习惯。”
闻言,安然不仅苦笑一声,只有自己想活着,所以那些人才必须杀,因为战场上只要对敌人有稍微的手下留情,倒在地上的尸体只怕会是自己;忘生岛又何尝不是这样呢,要想成为强者中的强者,唯有站在最高处才能被人仰望,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今晚其实并没有烧毁楚军的粮草,他们暗地里将粮草偷偷转移了。”
“嗯。”李铮淡淡的应了一声,悠闲的躺在地上,眸光眺望着远方,并未多言。
“你不问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安然挑眉看着他,不仅对这人心中的那份镇定自若有些微的赞赏。
“这件事我一开始就觉得有些蹊跷,但也没有寻到什么可疑的地方,直到贺兰之回来之时,我才感觉事情完成的过于顺利,心头有些微的不妙;楚曜心思深沉,又岂会那么容易的让你烧了他的粮草,如果真是这样那他还不如直接回王府,当他的清闲王爷。”
“既然是这样,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安然不仅瞪了他一眼,这两个男人一个比一个奸诈,楚曜知道她对自己的粮草感兴趣,所以偷偷转移了,而李铮一早就察觉出了不对劲,可是竟然没有告诉她,害得她白白忙活了一晚。
“我也没有足够的证据来证明他真的将粮草转移了,这一切不过是我心中的猜测,我想着若你这次真的烧了他的粮草,自是最好,如果没有也在情理之中。”李铮淡淡一笑,月色下他的容颜显得愈发俊朗,带着沙场男儿的英挺之气,不仅让人眼前一亮。
“你故意隐瞒军情,就不怕我打你一百军棍?”安然挑眉看着他,心中不仅有些生气。
“如果女皇愿意打,李铮甘愿受罚。”李铮双眸凝视着她,神情带着些微的慵懒,静静的躺在地上。
闻言,安然不仅哼了哼,道,“一百军棍还不便宜了你,再有下次我铁定饶不了你。”
李铮微微一笑,黑色的眸子注视着她,在夜空下显得愈发光彩生辉,淡淡道,“生气了?”
安然没理他,却是将头扭向一边,李铮笑着摇摇头,低低的声音清晰的传至耳边,“其实如果真的告诉你,依着你的性子你也未必会放弃此番计划,倒不如不说,你能更加全身心的投入,或许还有一丝机会。”
忽而他突然笑了,此时天地寂静,万物都已沉睡,他轻快的笑声仿若原野里的清风,能将人的心神迷醉,低低的笑声带着说不出的情意,竟让人的心情也不仅跟着舒畅起来。
安然抬眸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也将四肢舒展开,静静的躺在地上,整个人呈“大”字形,李铮回眸笑看了她一眼,语带调侃的道,“女皇如此体态,实在是有失风范。”
安然冷冷一哼,反唇相讥,“将军乃名门之后,如此说话,岂不是有失风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