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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澈笑了,一对深潭般的眼眸有些复杂地看眼前的女子,仿佛从那镇定而从容的脸蛋上,看到了曾经自己苍白晦涩的少年时代——

小时候,他那不成才的太子兄长一闯了祸﹑背不出书什么的,他便被首当其冲地拉出去当替罪羔羊领罪受罚。午后的太阳那么毒那么辣,哥哥们却幸灾乐祸地看着他跪在南书房的玉石台阶上,看着他额头的汗水一滴一滴往下掉,那个时候,有谁在乎过他的‘尊严’?几个皇兄练习摔跤,他们总是习惯性地拿他去练把式,而他每当被那些人打到鼻青脸肿、浑身瘀伤时,那个时候,又有谁在乎过他的‘尊严’?在逃难的途中,面对步步逼来的叛军时,自己亲生的父亲将他活生生给扔下马车,在生死徘徊的那一线间,那个时候,又有谁在乎过他的‘尊严’?想到此,一丝恶作剧的笑容逐渐浮上容澈的面颊,他负手上前两步,伸出右手,轻轻向玉汝的发髻触去。

玉汝一怔,本能性忙把头一偏:“你、你要干什么?”

容澈摇头笑了笑,只是动作很轻从她发上取下一支簪子。

五瓣形梅花红玉发簪,容澈拿在鼻尖闭目嗅了嗅,复又睁开眼朝她柔然一笑:“娘子,你可知道,为什么现在这梅花又变得不香了呢?”

玉汝一脸茫然,目光不解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容澈笑了笑,随即又轻轻将发簪插回她的髻上:“哎,香非在蕊,香非在萼,而是香彻骨中。王妃,初次见你的时候我很喜欢,何不继续将你那清高淡远的风骨保持下去呢?”说着,他拍了拍手,又道:“放心吧,我会给你尊严,会给你家族的尊严的,从今以后,你便是我的王妃、是这里正经的主子了!你的地位,你的身份,是没有人可以撼动得了的!”说到此,又想起什么似的,续道:“哦,对了,再过几天就要回门了,到时候我会和你一起拜访你的娘家人的,所以,对于这些,王妃你大可放心!”说完这句,他便极有风度地朝她点头欠了欠身,仪态优雅地走了。

我的地位、我的身份……

玉汝膝间一软,差点摔了下去。

“小姐、小姐……”冬纤眼疾手快,急忙扶住了她。

我的地位,我的身份…

我的地位,我的身份…

玉汝仰头一笑,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这比刀子还尖的话无疑在她心脏狠狠刺了一下,也将她刺得瞬间清醒过来——

是啊!她怎么给忘了,少时的青春和际遇不过一场云烟,就像护城河的水,一旦流逝,真的不可再回!她怎么给忘了,他是皇子,她是臣女,他们在各自不同的环境中生活长大,长到了现在,缔结了这份姻缘,她和他之间除了那些复杂的政治关系,余下的还有什么呢?

呵呵,还有什么?

“这姑爷简直太侮辱人了!他凭什么这样对咱们凭什么?!啊?小姐,你、你怎么了?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玉汝闭目深吸了口气,转首对冬纤摇了摇头,木然笑道:“呵呵,凭什么?凭他是皇子,凭他有这样的权利咯!”胭脂虽然未落,但她脸上一半的骄矜终掩饰不了另一半的苍白和寞:“纤儿,还站在这儿干什么,咱们走吧,回屋去吧。”说着,再也忍不住地提起拖地的裙摆,逃开众人纷纷投射过来的异样目光,匆匆向回廊跑去。

长长的回廊下,一盏盏大红的灯笼正在风中次第摇晃,一摇一晃,映着女子飘卷红裙喜服,就像是荡走了许多光阴和年华。

“啊,小姐,你等等我,等等我……”

新婚之夜,新郎决绝而去,王妃由新娘变成弃妇,这样轰动全城的消息自然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和笑料,当然,也一并传到叶府所有人的口中。

“你说的都是真的?”

听完丫鬟冬纤偷偷出府的来报,内阁大学士叶安国缓缓转过身,轻眯起眼睛,脸上阴沉得可以楸出一碗水。

“奴婢怎敢欺瞒老爷,老爷,这七殿下实在是太过分了!你得为小姐做主啊!”

“别乱说话!”叶安国瞪了冬纤一眼,良久,才又道:“丫头,我再问你一次,你老实给我交待,是不是你家小姐做了什么失德的事情?”

“啊?天哪!这怎么可能?老爷,你怎么这么想,这是怎么可能的事啊?”冬纤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又极力辩护道:“而且,咱们小姐的性子,别的人不清楚,难道老爷您会不清么?”

叶安国沉默半晌,抚着下巴胡须点了点头道:“是啊,我怎么忘了,汝儿是我一手带大的,她怎么会做什么失德的事情。”顿了顿,又看向冬纤道:“好了,先回去吧,他俩的情况我也知道了,我会找七殿下谈谈的。”

“那、那小姐的事就望老爷做主了。”

三朝回门,容澈也算是言而有信,正如他所说,真的是给予她们叶家相当大面子。除了礼节什么的一样不落下之外,还亲自陪同王妃到祠堂拜祭先祖,那面上笑如春风的样子,还真的看不出是个冷落新婚妻子的冷心薄情郎。

这日,用过午膳之后,叶安国单独引着他的乘龙孙婿到一处水榭上品茗对饮,聊天赏花。

京都北城的叶府,本是颇有名气的园林住宅。园内小山微池,错落有致,布局风雅而不显局促。因是开春,水榭边的几树桃花也开得正当繁盛,有好些零落的花瓣被风吹到池面,零零落落,正好穿过石桥,沿着塘岸萦回曲折地漂浮到两人跟前。

叶安国瞄了瞄水波上浮动的桃花残瓣,因笑道:“呵呵,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却不知‘之子于归’,是不是‘宜其室家’呢?”他一面饮茶,一面拿眼探究地看向对面的容澈。

容澈眼神微闪,只浅啜了口茶,转移话题道:“阿翁,大婚那日,我三哥引着父皇驾临府邸,说小王私藏兵器铠甲,现在想来,我都是一身冷汗啊!”

叶安国瞟了他一眼,故意道:“三皇子平时虽说浮躁了些,但也不至于误听人言,平白无故地说殿下府邸藏有那些东西啊!”说着,轻身凑近了他,小声道:“所以老臣实在奇怪得很,据当时的情形看,三殿下不应该干那种毫无笃定的事情啊…”

容澈冷笑一声:“怎么?阿翁是怀疑起孙婿来了?”

“呵呵,不敢,不敢,殿下想哪里去了?”叶安国笑咳了一声,解释道:“老臣是猜,三殿下当时之所以能够那么胸有成竹,想必定是早预谋好了的!而且,如果殿下您没有早早发现得的话,凭他那蠢得如狗屎一样的龌龊手段,殿下您现在焉能坐这儿和老臣喝茶聊天?”

容澈喝茶的动作滞住,他抬眼看向叶安国:“阿翁也猜出来了?”

叶安国轻轻一笑,摆手道:“呵呵,这些个手段,还用得着猜么?毕竟,要想致对方于死地,还非用这刁狠阴毒的一招不可啊!”说着,又摇头叹了口气:“只是咱们这样想,却不知万岁爷是否也猜得出来,哎,可惜啊可惜!可惜那个人死得太奇怪了!”

容澈低眉敛目,用茶盖轻轻敌刮着上面的浮沫,碧清的茶汤,不一会儿便浮现出李小史一脸邪魅的笑意。

容澈心中烦躁,这个李小史,为什么当时要帮他三哥?难道,他真是投敌叛友了不成?

不!这绝对不可能!他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可如果不是,为什么叫酚儿送去的信,他又是一封不回他?

越想越烦躁,容澈索性抬起头道:“小王现下新婚在即,也不便打探朝中的事情,阿翁,现在朝中有什么动向没有?”

叶安国闻言,右手捻了捻花白的胡须,故意轻叹一声:“哎……”

容澈看在眼里,忍不住问道:\“怎么?是不是朝中现在又有了什么新的动向?”

“哎…”,叶安国依旧摇头叹息。

容澈有些急了:“怎么了?看阿翁的神情,可是朝中出了什么事儿?”

叶安国放下茶盏,屈身凑近容澈,认真道:“这动向倒是没有,只是前日老臣到御书房送批文时,陛下不知怎么的忽然就缅怀起了先皇来了?而且,就立储的问题上,说了好些话,老臣是不是不能不担心…\\\”

容澈手中茶盅微一抖动,显些洒露出来,他极力保持面上的平静无波,依旧装作漫不经心问道:“哦?不知父皇说的什么话?”

叶安国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坐直了身子,轻咳一声:“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的话,陛下忽然问老臣,当年太宗皇帝也在立储的问题上摇摆不决,可后来身边一个亲信大臣给太宗说了三个字,太宗皇帝听了那三个字,便一下子做了立储的决定!呵呵,陛下感念于此,所以问老臣,还记不记得那个亲信大臣说的是哪三个字?”

容澈身子一震:“哦?阿翁可知是哪三个字?”

叶安国一瞬不瞬地看着容澈,一个字一个字道:“好—圣—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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