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至亭子半丈之远,李小史目光左右扫过,侧耳细听,接着动作迅速地将右袖一挥,手中几枚银针激射而出,堪堪对准半丈之远的一株古树的枝桠间。一时间,一株古树叶晃动,数只乌鸦从树梢上冲天而飞,“哇哇”几声叫唤后,便有一抹黑色的身影如落叶般从树上翩然坠地。
眼见黑衣之人,李小史一双美眸怒气毕现,他迅速上前,抽出腰间长剑,“咻”地一声,就往黑衣人的斗纱揭去。黑衣人身子右侧,飘逸后退,利落地避开了李小史手中的长剑。
容澈看他二人激烈打斗,难分高下,又见那黑衣人身形高拨,行动灵活,总觉得此人有些眼熟,但就是怎么都想不起到底是谁?正要出手,又暗忖,虽然自己与李小史的会面已经暴露,但能藏一分还是一分,当即负手而立,并未什么动作。
然而,黑衣人身子虽是灵活,但剑招还是笨拙了一些,李小史手中长剑如银蛇吐信,招招直指他的咽喉。就在黑衣人被李小史逼得无路可退的时候,忽听“咚”地一声,水花飞溅,一个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黑衣人已经纵身往河里跳去。
李小史追至岸边,眼瞅着黑衣人像对岸游去,自己又不识水性,只气得骂道:“哼,你倒是跑得快!”猛地回转过头,目光复杂地看着容澈:“七殿下,你是不是该好好想想,你身边的人到底到底可不可靠呢?”
一席话闻得容澈面上一骇,猛地奔至岸前,抬眼望去,但见寂寂月色下,河水幽静,波光闪烁,那抹黑色的身影早消失得无影无踪。
容澈轻眯起眼,手中拳头逐渐捏起——
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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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的夜幕下,一座壮丽的七仙桥横跨在平湖两岸,桥上并列七亭,桥下各设四翼,桥的正側,十七个卷洞彼此相通。
此时正值皓月当空,清波如镜,倒影垂挂,七仙桥下的十七个卷洞看上去就像是各衔着一珠明月,远远望去,当真是众月争辉,金光闪闪。
不一会儿,一艘挂着纱灯的精致画舫从桥洞悠悠穿了出来,接着,水面上飘来一阵阵女子娇柔轻快的小曲:“湖水哟青青青青哟美,照见那个白纱裙,荷叶哟飘飘飘飘哟的美,想指尖那颗莲心,还没动情已动心,你的悲欢喜忧惹人听,花一样年华,水一样流走,让你的容颜常留在梦境…”
歌声唱罢,画舫依依靠了柳岸,接着,从舱里传来一声声女子娇媚柔甜的笑声:“云公子,你可要常来哟”,“云公子,你可别忘了咱们几个姐妹哟…”,“云公子,你要记得想奴家哟…”
那是京都有名的歌姬画舫,不一会儿,那被称为“云公子”的男子轻步便从舱里走了出来,他朝众多姑娘做了个飞吻的手势,接着咧嘴一笑,手中折扇一展,口里哼着小曲,施施然上了岸。
上巳节的京城,东风夜放,荠菜飘香,繁华的内城东二街,人潮如流,灯烛辉煌,一路上都是头插荠菜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云隐笑意盈盈地走在街道上,步履翩翩,手中折扇轻摇,一袭白底染大朵牡丹花的锦袍穿在他身上不仅未显丝毫俗气,反而衬得他面若冠玉,雍容非凡。但凡他走过之处,必是惹得年轻女眷频频回顾,甚至有一闺秀小姐在被众多出来游玩的姐妹你推我搡下,羞答答地朝他甩来一张丝帕。
云隐折扇一伸,轻轻接住小姐送来的丝帕,拿在面上深情款款地嗅了嗅,朝小姑娘飞了个勾人的笑意,然后又哼着小曲,依旧风度翩翩地走了。小姐踮脚凝望,一时间面红耳赤,竟是酒醉般痴了。
然而,云隐走不了几步,懒洋洋一笑,将手中的丝帕随手往旁边一扔,再无一顾。
丝帕掉落在地面,时不时被被风卷起一角,偶尔杯游人踩上一脚,不一会儿便被染成了黑色。
待走至十字街道处,忽然,手臂的痛感一波一波袭来,云隐眉头微蹙,轻轻卷起右手袖管,瞥了
瞥胳膊上刚包扎的伤口,摇头叹笑:“哎,这个唱戏的家伙啊…”
正自笑着,一个跨着竹篮的老大爷走至面前,伸出脖子朝云隐讪讪一笑:“嘿,我说公子,这上巳节人人都是要戴这荠菜花的,公子都不来一枝么?”
云隐打量了四周一眼,爽朗一笑:“好啊!老伯给我来一枝吧。”,老伯眼见此人穿得花里胡哨,活脱脱如一只花孔雀,料定必是这京城的纨绔贵胄子弟,当即眉开笑颜:“嘿嘿,便宜得很,只要一两银子哦,公子。”
“没问题!”云隐爽快地掏出一锭银子,交与老伯后,伸手就往篮子里去捞。然后正捞着,目光不经意一闪,登时,笑容敛去,人群中的一个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云隐一边看着那人,一边右手漫不经心地拣起一株荠菜花把玩。眼见那人正穿过人流,正牵着匹马朝这边走来时,他蹙了蹙眉,再次瞥了瞥受了伤的右手胳膊——
一夜之间,自己胳膊莫名地受了伤,如果传到朝野,就算别人不会起疑,他老七那一关就过不了。
怎么办呢?
想着想着,忽然,云隐目光再次一扫,当掠过一处小摊时,像发现什么似的,眼睛一亮,一抹坏坏的笑意映上他的眼角眉梢。
“嘿、嘿、嘿,我说你这位公子,挑了老半天,您到底要哪一枝啊?\\\\\\\\\\\\\\\”老太爷收了银子,变得有些不耐烦。
云隐仍旧目不斜视地看着牵马走来的那人,随手拣起篮子里的一枝荠菜花往鬓边轻轻一插,唇角一勾,迅速掉转过身,大踏步地朝街边一正蹲于墙角捉虱子的懒汉走去,怀中掏出一袋银子,拿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嘿嘿,兄弟,帮小弟一个忙怎么样?小弟为了追一个女人,想上演一场英雄救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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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如昼,人群穿流而过,玉汝一身天青色裙裾娉婷地站在小摊前,月光和灯光交织在她的脸上,朦朦胧胧,此刻,她正和冬纤全神贯注地挑香缨,忽然没来由地,一声淫笑醉醺醺地飘至耳边:“我说美人儿,这么晚了出来逛,都不怕遇见坏人么?嘿嘿,要不要哥哥我来保护你啊?”
听了这声音,玉汝猝不及防吓了一跳,猛地回过头,只见一名衣衫不整的酒鬼正色眯眯地看着她,两手交搓,哈喇子流了一地。冬纤眼疾手快,急忙挡在玉汝面前,怒目而视:“我说你谁呀谁呀?这京城里的坏人,说的是不是你呀?还不滚开!”
“嘿,小丫头脾气还不小,去去去,你又不是美人!本大爷找的是她!”酒鬼将冬纤一推,一双脏手就要往玉汝猛扑过去。
玉汝面上大骇,闪避不及,小摊前的大娘也吓得缩成一团,不敢做声。就在这时,忽然,一名男子生生挡在了她的面前,隔开了酒鬼的手:“天子脚下,请阁下放尊重点!”
男子眉目浩然,一脸正气,夜风吹来,直将他衬得如微风拂动玉树,玉汝抬眸望去,身子一僵——
这个人、这个人?
天呐!是他!
云隐却并没看她,依旧朝那酒鬼斥道:“你信不信,本公子只要去知会这儿的防卫军一声,保管明天就叫你去京城那最有名的‘虎头牢’!”一边吓唬,一边朝他眨了眨眼。酒鬼心领神会,当即唱和起来:“嘿,我说你哪来的小白脸,本大爷的闲事你都敢管,你活腻了是不是?”说着,袖中匕首猛地抽出,转瞬就朝云隐刺去。
玉汝和冬纤“呀”地大叫,还来不及求救,只见云隐已经痛呼一声,右手胳膊上的鲜血瞬间一大滴一大滴往下掉,显是被酒鬼刺中。
“你、你、你居然敢伤我?!你居然敢伤本王?!”
与此同时,容澈正牵着马在人群走着,远远地,他看见一群人将街道堵得水泄不通,当即好奇过去。
“二哥?”刚一上前,入目便是自己那游手好闲的纨绔二皇兄,此刻正捂着受伤的手臂,呲牙咧
嘴的痛叫,随即疑惑地打量一眼,问道:“二哥,你怎么了?”
“哎呀!老七,你可来了!我给你说,了不得了,了不得了,这个京城的治安是越发乱了!”一面哭诉,一面斜目朝酒鬼示意。酒鬼领悟,眼见任务完成,撒腿就跑。
“哦?”容澈狐疑地看了酒鬼的背影一眼,又看向云隐受伤的手,当目光不经意触及站在一旁的玉汝两人时,皱眉道:“王妃,你也在这里?”
玉汝正要作答,云隐“咦”了一声,当即好奇地走至玉汝面前,痛也忘了,只看着她不可思议道:“原来,原来你、你是老七的媳妇啊?是本王的弟妹?”
玉汝朝冬纤看了一眼,再看了容澈与云隐一眼,心中着实大吃一惊!原来,这人便是闻名京都的风流浪荡皇二子,废太子云隐?一时间疑云解开,心中马上明白过来:怪不得,怪不得这两人五官看着那么相似,怪不得上次自己认错了人!又想,为什么每次遇见这人的时候,都要发生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呢?然而,当目光触及他受伤的胳膊,心中又有些过意不去,随即朝云隐不好意思道:“贫妾今日多谢二殿下相救,若不是因为贫妾,二殿下也不会…”
“哈,没事儿、没事儿,话说回来,弟妹,咱两还真是有缘是不是?”云隐笑意盈盈地看着玉汝,忽然,一丝恶作剧的念头闪过脑海——
其实,他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了,第一次见面他就看出她是男扮女装,而容澈新婚第二天到宫中行三跪九叩礼之时,当时他也在场,或许玉汝没注意到,但他,可是一眼认出她了呢!想到这儿,云隐越发将暧昧的目光投向玉汝,语气充满了调情的意味:“呵呵,话说,弟妹,多日不见,可还好么?那次一别,皇兄可是常常惦记着你呢!”
惦记?
玉汝脸上一红,尴尬当场,这种话,他怎么能张口就来?正自回答,偏偏一根筋的冬纤还在旁边惊呼一声:“呀!小姐,原来你与这位二殿下早就认识啦?怎么认识的?怎么我都不知道?”
此话一出,在旁的容澈终忍不住狐疑地扫了他三人一眼,最后目光定在玉汝脸上,皮笑肉不笑问道:“你们认识”
“是啊,是啊,老七,你没想到吧?哎,这天下的奇事,简直都让我遇见了…”云隐哂然一笑,又添油加醋地将两人上次怎么相遇,玉汝怎么男扮女装的事情绘声绘色说了一番。容澈直直地盯着玉汝,面上虽然平静无波,但眼神却极为复杂。玉汝耳根红透,她看着云隐那飞快蠕动的嘴唇,真有种往那里塞一布团的冲动,偏偏忽然之间,云隐又龇牙皱眉,露出一副疼痛难忍的表情:“咳,那个,我说弟、弟妹呀,能不能看见皇兄我救你一场的份上,帮我包扎处理一下,瞧,这血都快流光了…”
众人这才凝神看去,果见云隐右手伤得不清,玉汝呆住,究竟抵不过心中的内疚,当即想也不想地掏出手中的绢帕,轻声道:“那二殿下,您、您得忍着点啊。”
然而,就在她手捏着帕子正要伸出的时候,只听旁边的容澈朝冬纤冷哼一声,斥道:“蠢才!蠢才!这些事还要劳动你家主子来做吗?你这丫头都怎么当得?没眼色的东西,还不快去?!”
玉汝一怔,伸出去的手也滞在半空,她摇了摇头,转身将绢帕递给冬纤,退出几步,也懒得再去管这两人,只往那小摊上走去,继续挑选她的香缨。
“哦,是。”冬纤乖乖地接过绢帕,轻步上前,小心替云隐包扎起来。云隐斜目暗瞄了眼容澈那张如冰块的脸,心中直发冷笑。
老七,你这矫情自饰的家伙,我就不信,什么事情你都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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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摊上,卖香缨的老大娘热情地向玉汝笑道:“哟,这位夫人,你眼光真好,这两件香缨可全是出自一代名绣苏月娘之手,上巳节戴它可是再好不过…”
玉汝点了点头,两件香缨拿在手中左右对比了一会儿,只见一个是绣的红梅喜鹊图案,嵌着‘喜上眉梢’吉祥语,一个绣的是蕙兰花开的图案,嵌着‘福泽嘉惠’的吉祥语,于是笑道:“大娘,这两个绣得都好,看得我都不知该挑选哪一个了呢!”
“这个好看!”
她刚一说完,云隐和容澈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一左一右,各指着她手中的香缨建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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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喜欢每天一更,有时候几天几章一起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