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隐呆怔,目光好奇地看了眼玉汝,再转过头时,只见容澈此刻的脸沉得简直可以揪出水来,一时间,云隐的心中着实畅快了不少,笑得也更加肆意放荡。而旁边的容澈看云隐笑得那样,再看了看玉汝此刻对他淡然漠视的样子,只觉一口气像块石头堵在了胸口,吐又吐不出,按又按不下,心中着实火大。
偏偏卖香缨的大娘是个多嘴又八卦的妇人,她将目光左右仔细扫了容澈和云隐一眼,但见一个宗之潇洒,一个玉树临风,五官也比较相似,随即打趣笑道:“瞧,二位公子别是亲兄弟吧?呵呵,别怨大娘多嘴,你们呀兄弟感情再好,但也别像我家老头子那样哟!”
云隐与容澈相视一眼,云隐嘻嘻笑问:“大娘,老伯他怎么了\\\”,“哎,我家老头子常说呀,这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妻子没了换一个就是,兄弟就不一样了…”说到这儿,大娘又特别打量云隐一眼,好心提醒着道:“啧啧,我说年轻人呀,既然和你媳妇心灵这般相通,以后啊你俩兄弟感情再好,您可也得要好生待你媳妇哦,诺,可千万别像我老头子一样,委屈了你家媳妇哟!”
“媳妇…?”
“逛够了没?逛够了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云隐还没反应过来,容澈已经一把握住玉汝的手,拉起她就走。他是忍无可忍了,以至于脸色铁青,玉汝的手也被他握得很疼,“呀!殿下,你干什么?!你将妾身的手抓疼了!你放开妾身,妾身自己会走!”
容澈丝毫不理会她的挣扎,拉着她至马匹前,猛地将她往马背上一送,利落地翻身上马,将她置在胸前,对着云隐拱手抱拳道:“二哥,时候不早了,七弟先行一步,这就告辞回府,你慢慢逛吧!”,说着,掉转马头,“驾”的一声,催鞭就走。
“纤儿!纤儿!你快放我下来,纤儿她怎么办…”
马蹄穿过人群,眼看两人就这么急匆匆地走了,不仅在场的大娘呆住,就连冬纤也错愕地张大嘴,傻傻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以至于有东西从小姐身上掉了出来,她都没发现,最后还是云隐摇了摇头,笑着弯身捡了起来。
然而,东西刚捡到手上一看,云隐脸色一变,唇角的笑容登时敛去——
那是一个透明的小纱囊,玉珠流苏飘飘,拆开上面的红丝线,里面是装了一张桃花纹的小花签,而花签的上面,写着一行颇为秀气的小楷:“心若琉璃,物本清华,心若冰清,天塌不惊…”
云隐的心‘怦’地一跳,猛地抬起头,抬眸望去。
然而,除了东市喧嚣来回的人群,幻彩如梦的流离灯光,他,什么都看不见,看不见…
*****
夜空下,一匹骏马飞驰在青石官道上,像是感受到主人的不悦,马儿撒起蹄子疾驰的速度比流星还快。
玉汝哪里承受得了如此猛烈的颠簸,她就这么被容澈圈在胸前,只听耳边劲风飒然,眼前的楼阁景物不住在眼前移动,心中不禁又害怕又难受:“殿下,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容澈仍旧不理她,板起脸吓唬道:“你再动,再动就不怕摔死么?”说话同时,他的鼻息混合着身上的龙涎香一并喷入她的耳畔,玉汝背皮一痒,像被只蚂蝗盯了那么难受!
上次的肌肤之亲,一幕幕,一段段,像打乱的镜子碎片将她的身心割得七零八落、体无完肤,如今,如今她和他距离又是贴得这么近,又是如此莫名其妙…
想到此,玉汝猛地偏过头,就像避蛇虫鼠蚁般,躲开他的碰触。
她想吐,她想吐啊!
而玉汝这一细微的动作,也被容澈看在了眼里,容澈心头火起,不自觉地勒住手中缰绳,冷冷道:“既然如此,那咱们下来走吧!”
玉汝一怔,还没回过神来,容澈已经翻身下马,一并将她抱了下来。
沉默,傲骄而尴尬的沉默,回府的路上,一人牵着马,一人在旁边走,谁都不说话,各自端着的样子,依旧像是两个不熟悉的陌生人,彼此之间的距离,比天还高,比山还远。
“铛”,一声梆鼓声传来,月亮一点一点升上中天,清波如水,一阵风吹来,两人映在青石地面的身影飘飘而动,恍恍惚惚间,那两抹影子时而交叠在一起,时而又分开踩在了各自的足下。
“你…和他很熟么?”容澈终耐不住心中的疑问,首先开了口。
玉汝一怔:“谁?”
虚伪!容澈心中鄙夷一声,嘴里淡淡道:“我以为王妃该知道我说的是谁。”
“二殿下?”
容澈冷哼一声,不作言语。
玉汝面上淡淡一笑:“二皇兄不是都说了么?去年腊月的时候我们…”
容澈斜目看了她一眼,将她打断:“别一口一个‘我们’,一口一个‘二皇兄’的,本王还没和他的手足之情热络到那份儿上。”
玉汝面色微变,不再言语。
容澈看着她此时的脸色,心中有些后悔,哎,好端端的挖苦她做什么?自己未免太话里挑刺了些!当即放低语气道:“你一个妇道人家,以后好好呆在府邸就是,虽是天子脚下,但京里的治安不是每个犄角旮旯都巡逻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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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汝一愣,淡淡应道:“是。”
“你好像很委屈,答应得也很勉强。既然心里不痛快,为什么又要答应?你怕本王?”
这个人!这个鸡蛋里面挑骨头的人!
玉汝紧捏着手中的丝帕,胸中深深抽了口气,她忍!面对他这种人,有时候,适当的沉默比反击还令对方难受!她忍!
果然,容澈对她这副模样十分不满,转过头就朝她冷笑道:“王妃素日在府中很会处世做人、收买人心呐,如今府中的丫头也好,老妈子也好,本王看,如今哪一个能挑上你王妃一点半点的错?只是,这人有时候太过‘完美无缺’、太过‘大度得体’,会不会给人‘虚伪圆滑’的错觉?比如…”
话音未落,玉汝猛地转过头,终忍不住看着他,点头冷笑道:“是啊,妾身的确‘虚伪圆滑’,比如,殿下您方才问妾身痛不痛快的时候,妾身就应该对殿下您说,是,妾身心里的确不痛快!”
容澈牵马顿足,一下怔了,他惊讶地看着她,一双眼睛在她脸上扫来扫去。
玉汝继续冷笑:“殿下既然想听真话,那妾身现在不妨说与殿下听,古人常说,‘为人莫作妇女身,百年苦乐由他人’,而偏偏不幸的是,老天爷让妾身托生成了女人,又偏偏让妾身嫁与了殿下为妻,而妾身虽然对于礼教闺训、三从四德自不敢忘,但是好在妾身的这颗心却是属于自己的!所以,妾身并不痛快!”
“好利落的嘴!”容澈一笑,摊手说道:“本王不过说了一句,叫你一个妇道人家少出去闲逛,这也是为你好…”
“是吗?那多谢殿下的关心!只是殿下你关心好你自己就好了,妾身福薄,怕是承受不起!”
容澈气极,干瞪着眼珠子直盯着眼前的女人——
这女人?这女人?该说她是不知好歹?还是故意要气他?!正胸口发堵的时候,忽然又见她轻抬起头,手支着下巴,目光迷离地看向天上的那勾弯月,语气喃喃:“哎,妾身也是人不是么?在府中呆得久了,也会有空虚无聊发闷的时候,也有想出去看一看外面世界的愿望啊!”她说这话的时候,微风吹动她鬓边的发丝,月光照在她清秀白皙的鹅蛋脸上,空中一片片柳絮飞花从她的头顶掠至肩上,而她的眼睛里,似有如水的月波在盈盈闪动,容澈一愣,顿时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