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澈看得怔了,神情越发变得恍恍惚惚。
“殿下,你能先起来么?”玉汝蹙了蹙眉,再次用手推了推身前出神看着自己的男子。
容澈一怔,这才收回神来,他坐直了身子,干咳一声:“呵呵,本王不知道王妃你正在洗澡,哎,说来这天气实在是太热了,呵呵,看得我都想洗了…”说着,故意用手在身前做了个扇风的动作。玉汝斜目瞅他一眼,再次蹙眉。容澈脸上一红,赶紧又补充道:“呵呵,本王是说,这天气实在是太热了,热得我都想回去洗澡了。”
玉汝也坐直了身子,一边拉了拉身上的浴袍,一边淡淡道:“殿下从来不曾光顾妾身这砚秋馆,乍然一来,方才着实让妾身吓了一条!”
容澈看着她,眉毛动了动:“听王妃的口气,好像是在抱怨本王?”
玉汝斜目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殿下想多了,殿下一向政务繁忙,妾身体谅都体谅不过来,哪里说得上抱怨,殿下,您实在是太多心了。”
容澈轻眯起眼,上下打量了她片刻,随即呲牙笑道:“是啊是啊,本王怎么忘了王妃是何等娴雅贞静、宽厚大度的女子,你又怎么会行那等妒妇之事?啧啧,如今看起来,本王真是积了八辈子的德才有幸娶了王妃这么好的女子啊!”这女人真够让人添堵的,她为什么就不能像他看过的一些女子,说点甜言蜜语、好好讨好自己相公的话,或者想尽办法做一些期待他垂怜的漂亮事情?
玉汝倒不想与他争辩什么,只是极为客套地回他一句:“殿下谬赞了,殿下,这女德上讲,‘盥浣尘秽,服饰鲜洁,沐浴以时,身不垢辱,是为妇容’,而妾身现在就这么衣衫不整地出现在殿下面前,妾身为勉失了礼仪,所以还请殿下能否先回避一下,待妾身穿戴整齐,改天再来向殿下赔罪行么?”
话说的是漂亮的请求话,语气则是委婉的逐客令,容澈点了点头,直看着玉汝道:“好!那你慢慢穿!”说着,面色一沉,猛地站起身,甩袖而去。
然而,就在他刚站起身,足上还未踏出半步时,忽然,只听身后玉汝“啊”地一声吃痛尖叫,随后衣角被什么一拉,然后两人身子又撞在一起,再次贴倒在了地上。
依旧是暧昧无比的姿势,一个衣衫不整,一个浴袍裹身,不过,此时却是玉汝压在了容澈的身上。
到底怎么回事?
容澈蹙眉瞧去,这才发现,原来是玉汝头上的一缕头发,此刻正不偏不倚地缠在了自己锦袍绶带的一颗玉珠上,玉汝头皮被那么一扯,痛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她红着脸,赶紧俯首去解缠在他珠子上的头发:
“糟糕,怎么缠得这么厉害?”
玉汝一面仔细地解着,一面低头趴伏在容澈身上,丝毫未觉此刻她的诱惑撩人姿态。因为她的头发还是湿的,乌黑的青丝带着淡淡的梨花香随意地凌落在胸前,发梢还垂挂着一点水珠,轻盈地一滴,“咚”地一下滴落到容澈的脸上。
容澈懵了,他情不自禁吞了口唾沫,眼睛动也不动地看着她低松的浴袍领口处,那早已乍泄无遗的胸前春光,以及那不经意闯入他眼帘的白玉般的肌肤…
注意到容澈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玉汝赶紧坐直了身子,用右手紧紧揪住胸前,一双眼睛狐疑地扫视容澈一眼,脸上写满了防范之色。
容澈眉头轻蹙,又好气又好笑道:“难道王妃你忘了,你的身子早在回门的那次就被本王看光了,呵呵,现在遮遮掩掩的,你不觉得这行为很是矫情么?”
不说这话还好,一听了这话,玉汝的脸登时由红转青、由青转白,曾经,那无比屈辱的片段再次忍不住冲回脑海,他现在还说得这么云淡风轻?说得这么玩笑随意…
玉汝闭了闭眼,接着猛地睁开,她扫视四周一眼,然后顺手捞起掉在地上的一把小剪刀,对准容澈的腰下部位,扬手就要剪去。
“你、你要干什么?”容澈面上大骇,本能地用手护住下面。
玉汝面无表情地拿起剪刀,接着只听‘咔擦’一声,有什么被剪断。
容澈轻呼一声,大大松了口气,随即笑道:“那么好的一搓头发,剪了倒是可惜。”
“有什么好可惜的,有些东西该扔就得扔。”玉汝将手中剪刀随手一扔,拍了拍手,站起身背着他道:“殿下,妾身去换衣服了,您请回吧。”
她的背影冷傲而孤傲,像是充满了对他的厌弃,正如上次两人在马上那晚的感觉,容澈笑容敛去,像是意识到什么,猛地站起身来,一股无名火在心头熊熊燃烧:“站住!”
玉汝顿足,却仍是背着他。
容澈脸色黑沉,大踏步上前,想也不想地,从身后一把将玉汝拦腰抱起:“你口口声声说什么三从四德,本王看你是压根就不懂什么叫做三从四德,你知不知道本王是你的丈夫?你知不知道什么是为妻之道?”说着,动作一点也不温柔地将玉汝抛向床榻。一边钳着她的双手,一边俯首下去,将自己嘴唇往她的嘴唇贴去。
屈辱的泪水再次在玉汝的眼角盈盈闪动,玉汝本能地偏过头,看也不看面前的男子一眼,只是哽咽道:“殿下若要用强,妾身自是无力反抗,只不过,殿下你觉得你这样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就是妾身的为妻之道么?”说着,咬了咬牙,眼一闭,一副英勇就义悲壮牺牲的凛然表情。
容澈怔了,听了玉汝的话,又看着她此时那一副慷慨赴死的悲壮样子,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真是个又倔又要强的女人啊!自己是她的夫君还是毒蛇猛蛇?正待讽刺两句,但玉汝眼眶里不停打转的泪水又让他心尖某处委实一痛,容澈的心也软了,只得松开钳制着她的手,站起身摇头烦躁道:“算了算了,讨好本王多的是,就你这样子,本王还不至于真的要变成一只禽兽,你赶紧把衣服穿好起来吧,穿好了,咱们到外面说说话。”说着,打开房门,头也不回地负手走了出去。
玉汝紧紧捏着手中的锦被,将头深深滴埋在枕头里,双肩抽动,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哎,真是一点都不可爱的女子啊!”容澈摇了摇头,走出厢房,绕过一处隔断,向玉汝的书房走去。
刚穿过一座红底镂花楠木影壁,忽然,一抬头,房门正中的一个嵌石匾额引起了他的注意,因为那上面竟用潇洒的笔意写了“集虚斋”三个绿漆大字。
“斋戒清心,惟道集虚,虚者,心斋也。”
容澈心中暗自发笑,对于一个正值芳华的妙龄女子来说,她将庄子这几个字用来做自己的书房名,真不知是故意装老沉,还是她是过早地将世间人世看得已经通透?
摇了摇头,容澈跨步走进书房内。
书房内,云屏张叠,或以山石盆景取胜,或陈书画悦情,布置得倒是华而不奢,贵而不显,容澈将手中折扇一展,心道,真是什么人住什么屋子!笑罢,他便懒懒拣起一张靠椅坐了下来。
青玉案上,沉香袅袅,就在容澈随手将抽屉一拉,拣起里面的一张画像时,他唇畔一僵,怎么都笑不出来了!
云隐,这画的是他的二哥云隐!那轮廓,那眉眼,除了是他,还能有谁?
容澈拿着画像的手一点一点发颤,怒火从心底猛地窜到了眸底,他冰着一张脸,额上青筋直跳,手中用力,恨不得将这张画像撕成碎片!
“殿下,妾身也是人啊,在府中呆久了,也会有空虚无聊发闷的时候啊!”
“殿下,妾身自己的这颗心是属于自己的,妾身有自由自配它的权利。”
“殿下若要用强,妾身自是无话可说…”
容澈捏着画像,猛地站了起来,他早该醒觉的!那天见那两人眉来眼去的模样时候,他就该醒觉的!他要去质问她,他要问她,是不是想给自己头上戴一顶绿帽子!
然而,走至房门,容澈又突然停了下来,闭上眼从胸口轻呼了一口气,一下变得冷静起来,是啊,如此没有证据的事情,光靠一张画像就能问出什么?
容澈终是个颇善隐忍之人,想了一想,依旧还是将画像放回原处,铁青着脸走了出去。
廊檐下,冬纤正在给膝上的猫儿捉虱子,见容澈神色怪异地走了出来,一下愣住,迅速站了起来:“殿、殿下,您怎么走了啊?怎么不再多坐一会儿?”
“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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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的太子宫,现已改做平王府。仲夏的夜晚,一轮明月高悬在飞檐之上,金碧辉煌的平王府内,此时华灯如昼,歌舞升平。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花瓣从上空如雨纷飞而下,清丽婉转的歌喉在金粉奢靡的大厅上绕梁回荡,一名绯纱薄袖的女子手执琵琶,纤指在弦上拨弄如飞,她一回首,媚眼如丝,身下绯红的纱裙如水波般荡漾起层层晕圈,伴随着女子翩翩的舞姿,整个花厅烛影摇红,鬓影衣香。
云隐懒懒地斜歪着身子坐于宝榻之上,右手的手肘支着软枕靠背,手上转动着一盏水晶似的琉璃光杯,唇角牵笑,眼神若有若无地扫视着举着琵琶跳舞的侍妾,仿佛眼前使出浑身解数只为博他一笑的女子只是个空气般,丝毫未放在心上。
侍妾见男子虽是看着自己,眼神分明不在自己身上,不禁朝他眉头一皱,身子华丽的一个旋转,顺势就朝他的怀中倒了过去:“殿下,你再这样,人家不跳了拉!不跳了拉!”
“怎么了,美人?”云隐左手懒懒揽过侍妾的腰肢,右手端起酒盏啜了一口酒,目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语气是十分的温柔:“怎么不跳了?恩?”
“殿下,你已经大半个月没碰人家了,现在人家给你跳的这支曲子可是练习了好久,你看,人家的手指都破了。哼,你再这样对人家,人家从此可不跳了!”虽是说着赌气的话,侍妾倒在云隐怀中的身子却软得没有半根骨头,她将手指缓缓地送向云隐的唇角,温柔地在他唇边触摸着,眼神痴迷,连同贴在颊边的金色花钿,也在烛光下暧昧的华彩。
“小妖精,就那么想我碰你吗?”云隐轻轻托起侍妾的下巴,微一低头,一并将侍妾送来的手指一口咬住。
“嗯…”这一咬,侍妾的整个身子都酥了,她朝他妩媚一笑,将手从他嘴里轻轻取了出来,然后染着朱红蔻丹的手指顺着他的下颔一路下滑,滑至云隐微微敞开的衣领处,手轻轻探入,挑逗性地在那抚摸起来……
(此处省略数十个字)
“殿下…”侍妾顺从地仰起头,星眸迷离,半是享受半是痛苦地享受着男子的爱抚,然而,就在男子正要俯首朝她白腻的脖子啃去的时候,只听“咚”地一声,有什么东西从云隐宽袖中掉了出来。
云隐笑容僵住,一双桃花般的眼睛也登时黯淡了下去,他猛地捡起将掉在榻边的纱囊,迅速翻身坐起,脸上浮现出一抹恍恍惚惚的神色。
“殿下、你怎么了殿下?”侍妾不满地坐了起来,顺势歪在云隐的肩上继续去揉他的胸口,语气很是不满。
云隐薄唇紧抿,默然不语,只是依旧呆呆地凝视着手中的小纱囊,对于身边女子的挑逗,丝毫未作出什么反应。
侍妾瞥了他手中的东西一眼,不耐烦道:“殿下,你到底怎么了,这是什么玩意啊,一点都不好看…”说着冷哼一声,就要伸手去拿掉。
“滚!”
一声暴喝,云隐猛地将身边的女子不耐烦一推,脸色说变就变,比翻书还看。女子“啊”地一声被推了下去,她错愕地张大嘴,委屈的泪水像断线的珠子止不住夺眶而出。
怎就是那个平素那个对她娇宠怜爱的二殿下吗?这就是平素那个即使打烂了他最喜欢的古董物件也不会生气的二殿下么?
侍妾咬了咬牙,想要问些什么,但终究欲言又止,她摇了摇头,穿起绣鞋,整了整散乱的衣襟,捂着嘴就跑了。
对于侍妾的跑开,云隐看也未看她一眼,他只管捧着手中那个旧旧的纱囊出神地凝视着,凝视着,仿佛它就像一面镜子,他可以从那里清清楚楚地照见一些早已被他遗憾的时光,被他忘却的记忆。
是啊,久相忘,为何到此偏相忆呢…?
不一会儿,一个小女孩虔诚的面容便映在袅袅的烟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