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滚烫的茶水泼得云隐满袖子都是,还冒着热腾腾的烟气,但他却丝毫未觉得疼般,动作敏捷地跳了起来,二话不说就捉住玉汝的手问道:“你怎么样?你没事吧?你烫着了没?烫着了没?”一边紧张兮兮地问,一边仔细查看。
容澈和冬纤错愕地张大嘴,外面的酚儿也闻声跑了进来:“怎么了?怎么了?”皱了皱眉,赶紧掏出袖中丝帕,然后又掉头让外面的丫鬟去取冰块和药膏来。
玉汝一怔,这才注意到四周投射过来的各种异样目光,慌忙挣脱自己被云隐握着的手,有些困惑不解地看着他:“我、我没事,倒是二殿下你…”
为什么呢?他自己烫着了,为什么却来关心我呢?难道真的应了传说中的那句话,当今二皇子,别的不会,倒是对女子格外的上心和体贴?
就在玉汝百思不得其解时,云隐也逐渐意识到自己胳膊正烧呼呼的疼得发慌,脸一红,尴尬地朝众人咧嘴笑了一笑,又朝玉汝道:“呵呵,就是烫了一下,没事儿,真的没事儿。”
八月秋老虎,天气热得十分可怕,书房外的老槐树上的叶子动也不动,知了拖长了声音“伏天儿、伏天儿”地叫着,越叫越大声,越叫越刺耳。
容澈皱了皱眉,实在受不了这聒噪的声音,将手中折扇一扔,起身就像内间走去。
小书房内,内侍安新正嘴里哼着小曲,手端着一碟子剥好了壳儿的松仁,弯身给笼子中的两只小仓鼠喂食儿。容澈走至身旁,一把抢过他手中的碟子,抓起一把松仁就往小仓鼠嘴里投去。
安新咧嘴憨憨道:“唉哟,殿下,这些事还是小的来吧,小的来吧。”
“出去。”
“不是,殿下,您这个喂法,会给它撑坏的…”
“出去!”声音逐渐加大。
安新这才发现主子那张脸阴得吓人,他一愣,再不敢多话:“是,小的这就出去。”
容澈手无意识地拈着松仁给仓鼠喂食儿,两只小仓鼠一黄一白,圆鼓鼓的肚皮,光滑的皮毛,一双乌溜溜的小眼珠朝他转来转去,很是天真可爱。容澈烦躁地按了按它们的头,轻眯起眼,让自己陷入沉思之中——
从云隐的第一反应来看,他定是一点身手都不会了。因为但凡稍稍懂武的人,在如此滚烫的茶水泼到身上之前,他本能的防卫意识和应变能力应该是相当敏锐的,何至于木楞成他那样?
其次,云隐自小连马都不敢骑,刀提不了,弓也拉不动,更甭说游水了,如果那夜的黑衣人真是他的话,呵呵,那么他还真不敢相信,天下间竟会有这么装腔作势的人?!
可是,如果不信,那夜的那个黑衣人又是谁呢?
容澈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脑中仔细回忆着那晚黑衣人和李小史打斗的情形:那天天近擦黑,但是月光却很好,黑衣人的身形、和面具下露出的两只眼睛都给他在旁瞧得仔仔细细。对了,还有酚儿那丫头,那个丫头,从昨天的反应来看,明显是对云隐有意思…
就在这时,一阵“扑棱棱”翅膀拍打的声音响了起来,容澈回身一看,只见一只白色的信鸽从窗外飞了进来,堪堪停在了窗前的琴几上。
容澈走过去,轻轻捉住信鸽,从它腿上取出一个小竹筒,然后又将它向空中抛去。
“主子,事关要事,请您务必来一趟。”
夕阳下,一组红色的宫殿群在某山腰处隐蔽而建,宫殿周围竹森环绕,林木阴翳,位于中轴线上的最大那处正殿,它的殿墙与廊道均用大理石铺砌,石面如镜,在阳光下泛着瑰丽的色彩,而大殿的正门两边,左右两座石坛中各竖着一根两丈来高的锦旗,旌旗随风飘扬,它们的中间,各绣着一个‘太阳’和‘月亮’的图腾。
不错,此处便是江湖上颇为隐蔽的一个组织,专门效力皇族、用以招募武士高手的地方——日月堂。
容澈刚一步入日月堂,两位气质颇为沉稳的正副堂主快步迎了过来,正要作揖,容澈干脆地扬了扬手:“本王时间要紧,两位堂主不需作那些客套虚礼了,那个人在哪里,快带本王去瞧瞧!”
“是,七殿下这边请。”
于是,在两位堂主的带领下,一行人七弯八拐,经过重重房门、道道台阶,然后来到一处暗牢。
容澈负手走进牢里,入目便见一男子正被绑在十字木架上,双手双脚都挂着铁镣,头耷拉着,鬓发散乱,巨烛映照下,他的衣服微微有些破烂,胸膛上暴露出了很多鞭痕。
容澈抚着下巴看了男子一眼,两位堂主立即在他身边说道:“殿下,卑职按照你给出的信息找到了此人,请殿下认一认是否他就是你要找的那人?”
容澈抿唇不答,只是随手拿过立在旁边一门徒手中的盐鞭,用鞭子轻托起男子的下巴,左右仔细看了看,笑道:“像,倒还真是像。”男子感觉到一阵羞辱,狠狠盯了容澈一眼,用满着血渍的嘴角朝他冷哼一声,随即又高傲倔强地偏过头。
二位堂主相似一眼,赶紧道:“七殿下,这人实在倔强得很,他亲口招认了那夜的人就是他,但就是不肯招出是受何人驱使,为何那夜要跟踪殿下?最后,还是卑职们想出了一个办法,从旁套出了和他有过关联来往的人…”,容澈目光一凛,扔下鞭子,拍了拍手问道:“和他来往关联的是谁?”
“卑职不敢瞒殿下,正是恒王府的人…”
“恒王府的人…”
老三?
回到府后,已是次日的薄暮时分,酚儿照常过来服侍他沐浴更衣。他展开双臂,闭上眼任由她为他褪去中衣,然后悠悠问道:“酚儿,你跟着本王有好些年了吧?”,酚儿一怔,微微笑道:“是啊,自从被殿下和赵姐姐……”,“自从被殿下和赵姐姐救起,已经有五六年了是吧酚儿?”容澈扬了扬眉,已经抢先帮她回答。
酚儿粲然笑道:“是啊,殿下既然比奴婢还清楚,那您还要问奴婢。”说着,假装撒娇似地转过身,取过旁边筛中的各色花瓣,轻轻洒向一处莲花形的浴池之中。
容澈并不是讲究享乐安逸的皇子,当初开府建制之时,他主动凑请皇帝尽量将自己的府邸弄得简约低调一些,所以,雅王府邸唯一的一处温泉浴池也建得并不十分奢华。
不过,饶是如此,但毕竟是出生于帝王之家,再简约也不能丢失了自个儿的身份不是?所以,尽管位于王府莲花阁内的一座‘莲花池’占地不大,但其上下两层台式结构的汤池全是用汉白玉砌成,而池汤中间的底座,上接莲花喷头,下接水源,每当泉水从莲花喷头四散喷出的时候,整个浴池当真是飞珠走玉,水雾四起,人若站在池水边,也会如罩云里雾里之中。
容澈慢悠悠步下浴池台阶,将身子一点一点浸入池汤之中。酚儿为他打理好一切,正准备走开,忽然,容澈一个反手将她从身后拉了回来,往怀里一带,勾住她的下巴俯首笑道:“丫头,既然跟着本王那么久了,就这么一直让你当个毫无名分的丫鬟,会不会太委屈你了?”
酚儿突然被他一拉,半个身子很是不稳地栽倒在容澈膝盖上,她满目错愕之色,浑不知下面豆青色的裙裾正被泡在水里,像荷叶一样漂浮起来,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怎么了?傻了?”
酚儿看着容澈那笑得极为暧昧的脸,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挣脱下来,跪在池边哆嗦道:“殿、殿下切不可这么说,酚儿、酚儿能在殿下身边伺候,已是八九辈子的造化,怎么会说委屈呢,奴婢也再不敢奢望其他的了!”
“这就叫造化?”容澈也不看她,只漫不经心的笑了一笑:“只怕你的造化还在后头呢!”,酚儿抬头一怔,容澈接着道:“明儿我就去凑请父皇,将你纳为本王的侧妃,又有名又有份的,岂不更好”
酚儿一听,脸色煞白,本能地脱口而出:“不——”
容澈回头盯了她一眼,她赶紧垂首,低声嗫嚅道:“不、不,殿下,奴婢的意思是、奴婢的意思是,酚儿就算再笨,酚儿也知道‘安守本分’四个字,所以,对于奴婢来说,不该想的绝对不想,不该奢望的也绝对不敢去奢望。”
“安守本分?”容澈笑了,展开双臂搭在池边,闭目呼了一口气,仰首笑了起来:“真是好丫头啊,你可知这个世界上贪婪的人太多,恐怕‘安守本分’这四个字,多数人早忘记怎么写了。”
酚儿不辨他话中意思,只垂首不答。忽然,眼珠转了一转,想起了什么似的,赶紧又补充道:“殿下,其实您误会了,正因为奴婢是个贪婪之人,奴婢才不敢接受殿下的如此好意啊。”
“哦?”容澈侧目。
酚儿摇了摇头,叹道:“是的,奴婢贪婪,因为奴婢怕跟了殿下以后,会痛苦、会嫉妒、会变得像世界上很多可怜的女子一样,怕想要的东西太多,怕自己追求的永远也只会是徒劳,就像、就像现在的王妃,纵然荣华富贵、纵然有王妃的头衔,可是有一样东西,她却永远也得不到……”
容澈好奇,问道:“什么东西她会永远得不到?”
酚儿乌黑闪亮的眼睛看着他,大胆起来:“是心啊!殿下,您的心,不是早就给了惠儿姐姐吗?试问这个世界上,还能有其他的女子够得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