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宦官已在矮榻上铺妥软席垫，他见殿内并无其他宫人，皇帝已在牡丹屏风前坐定等候，他先是朝皇帝行礼，而后入座。
李世民示意内侍宦官退下，他之眸光炯炯，语带强势地说：“玄龄，朕想听见的是好消息。”
房玄龄神色悒郁，忆起三娘，胸口一阵疼痛，仍是打起精神开口：“陛下，臣，已有良策。”
李世民闻言脸转讶喜，他喜不自禁地追问：“快快道来。”
房玄龄深吸口气，缓缓说道：“陛下，既是公主死讯已昭告天下，那就顺理成章替公主治丧，以掩世人耳目。”
李世民心底虽急，但他深知臣子脾性，房玄龄会如此说，定有其道理。
“如果说晋阳公主已入葬，那我的兕子该如何？”君王色厉言重，语多试探。
房玄龄牙一咬，直言以诉：“陛下，臣的想法是：晋阳公主之治丧仍照常进行，而公主本人……如陛下与公主不弃，臣之三娘在昨日夜里已病亡……三娘与公主年龄相仿，公主可以顶替三娘身份，光明正大为人。”
“你……你在胡说什么？”皇帝惊诧，对此番提议大感意外。
房玄龄忍住心伤，嗓音有些哑的续道：“陛下，这是臣所能想到的最佳良策……陛下，请听臣娓娓道来……”
原来房夫人难产生下三娘，虽幸运撑过去，但此后眼睛变差，有时也认不出人，加上三娘出生后体弱多病，长年在闺房足不出户休养，她的哥哥们也很少见过她。
李世民听完他述诉，虽能信服，但仍犹豫不决。
失而复得爱女，决不会让她再轻易离己而去。
“你此策虽好，但我舍不得兕子……没有其他方法能让她留在宫中陪伴我，安然长大成人么？”
房玄龄明白皇帝宠爱公主之心，他也不急着说服，祇是建议：“陛下，你不妨询问公主意见，或许公主有自己的想法。”
此时，殿门外传来吵杂的争执声。
“为何晋阳公主之偏殿我不能进入？是谁下的命令？我是太子殿下，是她的胞兄，连去哀悼她一面都不行？”李治怒气冲冲地质问内侍宦官，方才在偏殿教卫士拦阻，现下来两仪殿向阿耶询问究竟，又被内侍宦官拦阻在外，他怒气一来，首当其冲的便是门口的内侍宦官。
“殿下，偏殿不让闲杂人等进入是陛下之敕，至于两仪殿现在是房司空与陛下在商谈要事。”内侍宦官不卑不亢回答，他明白太子殿下见不到晋阳公主心生失望，兄妹情深，他自能体谅。
“房司空在里面？那我在这里等候，待他们商量完我再进去。”内侍宦官和气态度令他怒意稍减，冷静过后，他也不再咄咄逼人。
内室里的君臣二人已经谈完话，李世民仔细嘱咐房玄龄，务求此事要办得妥当。
“行了，你折腾一夜也倦了，今日又来办公，你之意见我询问过公主后会尽快答复你。此事不能再拖，否则旁生枝节便会酿出大祸。”李世民摆摆手，示意他不必行礼可以退下，房玄龄点点头，在门口遇见太子殿下，他行礼后便匆忙告退。
李治进入内室后，见到李世民站在牡丹屏风前，俯身细细观看那些他所黏贴的奏折及书法。
“陛下。”李治虽已封为太子，但面对阿耶，他仍是战战兢兢，不敢放肆。
李世民没有回首，祇是平静开口问：“适才，你与内侍宦官在宫门争论何事？”
李治一时嗫嚅，唯诺应道：“我……我想去哀悼兕子，却被挡在门外……内侍宦官说这是陛下敕令？”
李世民身子顿了顿，随即转身看他，嗓音有些冷凉，“是我下的敕令，晋阳公主病殁，我已吩咐房玄龄处理一切治丧事宜。”
李治自小与晋阳公主一同长大，与她感情浓厚，如今竟连最后一面也未能得见，他心中一急，上前恳求：“陛下，请让我见妹妹最后一面罢！陛下！”
见他如此，李世民有些不忍，但为了兕子，他祇能隐瞒到底。
“身为太子，你应知何事当为。你友爱妹妹之情，我十分了解。但兕子已病殁，不要再打扰她，让她安心的去罢。”他严肃又不失慈爱地劝道。
李治知道再见妹妹一面已无望，胸口压缚的疼如菌蔓延，在四肢扩散，流向喉咙最终变成一根利锥，刺得他哽咽难言，他痛苦合上眼，身子软滑坐地，李世民收紧拳头，偏脸不欲再望。
“兕子……九哥、九哥想妳呀……”他干嚎悲鸣，字字恸绝，令人动容。
“朕也想她……但晋阳公主确实不存在了……”李世民嗓音嘶哑，哀哀喃语。
今天此番情况，他明白要留晋阳公主在身边已是奢想。
“阿耶……”李治悲伤过度，祇能低低哀泣。
“你退下吧，我累了，至于兕子……你的心意，她定能知晓，别太伤悲了……你要过得快乐，兕子她才能安心……地离开……”李世民一度哽咽，想到兕子自此可能与自己咫尺天涯，他心凄然。
“治儿明白，陛下也请保重身体，治儿告退。”李治抹去泪水，行礼后转身离开。
室内，祇余皇帝落寞的身影，窗外日光迤逦，将影子拉成绵长。
寡人，仍是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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