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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古城金肆二里,为富人云集之处。叠门重重,阁道交通,摩肩接踵可遥望。又有工商货殖之所,市列珠玑,夯道相鸣,一片喧嚣繁闹之所。

街道两旁榆柳参天,似乎比我初来时更加茂密繁盛。俯观洛阳,早已褪去了大业初年饱经沧桑的古朴,在父皇几年兢兢业业地经营下已经如同盛夏瑰丽妩媚的牡丹,吐露着倩韵芳华。

我不禁为父皇感到欣慰。平日烟锁深宫听宫人说尽功德亦不及民间凡尘一游,从匆匆而过的马车,喧嚣的街市来感受大隋百业兴荣的繁盛江山。

父皇在建成洛阳伊始,为赏赐尚书令杨素的功绩,将东城东边南北第六街的游艺里整个里都给了他辟为新宅。传说游艺里道旁值石榴与樱桃,每到初夏尚书令便宴请百官参加樱桃宴。流泉通渠,映带其间,恰如人间天堂,吸纳了整个洛水的风姿。

我身着雪青色舞鹤银丝袍,白色花纹薄底靴,上面一錧错金嵌碧玉冠束发。一身男装,英姿飒爽,轻轻摇晃的羽扇更是为我的装束增添了一份逼真。

我端起茶杯轻泯,目光紧锁着楼下人烟熙攘的游艺里。

阿离站在我身后,凑至我耳边低声说,"公子放心吧,这来薰阁的老板娘是小得的旧相识。我让她把前后两个单间都空出来,管保说话方便。"

我轻轻点点头。

他倒是经常出宫采办些货物,几套便装也是信手拈来。可我的这套衣服还是让他大费了一番周折,既要体面华贵不能辱没了我的身份,还要合身合量分毫不差。逼得他硬是从代王宫里偷出了一件杨侑穿过的衣服。

不过当他一身便装出现在我面前时我还是有些忍俊不禁。一方灰色头巾将他小巧袖珍的头包得严严实实,长袖几乎漫过了手,裤脚扎在腿上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

他嘿嘿笑着,"奴才不比公主,一年得出个几次门。不好好乔装一番让人认出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烟柳掩映下,一个凛凛身形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天水绿百合如意暗纹九鸾翟衣几乎将他隐没在人海里,但无意间抬头却见一双寒星迸射,机敏警惕的眼睛。

意料之中,木梯上传来空旷沉钝的踩踏声,声声临近,在短暂的停顿后推门而入。

他古铜色的脸上两弯眉浑如刷漆,胸脯横阔,即使身着便装亦不乏横扫千军万夫难敌的雄风。

俯身跪地,嘶哑坚毅的声音被隐隐压抑着,他低声道:"杨玄感参见公主殿下。"

我微微俯身将他扶起,引他入座,命阿离到门外把风。

他一双黑玉眼眸炯炯,一如他雄姿飒飒的举止,泛着坚毅刚强的眸光。

还未等我开口,他一挥手示意我先不要说,"公主殿下是为了箫大人的事情而来吧。"

我坦然淡澈地迎上他如铁般刚毅目光,点点头,"杨将军若是有所顾忌,本宫不强求。"

"臣只有一个条件,请公主成全。"他将一枚芙蓉玉佩递给我,低首示敬。

看着他波澜不兴的眼中闪过一丝难觅若隐的柔情,我心有所会,了然地点点头。然而……那枚芙蓉玉佩却让我一阵恍惚,不觉疑惑起来。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悬于腰间的玉佩,独一无二的芙蓉玉佩,为何萧笙有,他也有。

悬于半空中的玉佩迟迟没有人接,他抬起头,碰触到我充满疑虑的目光,坦然道:"元德太子与臣情同兄弟,这枚玉佩是仿照他的芙蓉玉佩打磨而成。殿下的上面有螭龙图腾以象征储君身份,而臣的这枚印得则是隔滩戏水的潜鲛。"他指指玉佩的右下方,耐心地为我解说。

果然,玉佩下方栩栩如生的潜鲛赫然于上,我接过玉佩会意一笑。

见我将玉佩收起,他正色道:"离公公说得没错,这件事情确实另有隐情。要说齐郡有暴民作乱还说得过去,可是河间富庶之地,朝廷经营多年。粮储丰沛,民泰翔实,怎会被区区窦建德煽动谋反?要不是缺衣少食,生不如死,谁愿意冒着杀头的危险去反叛朝廷?臣接到张掖来使密报,今日有中原人秘密与突厥商人互通贸易,面上是一些瓷器,字画,实际上是成批的粮食。足有几万担,比洛口仓的储粮还要多。"

我抬眸问道:"奇怪,普通的商人哪来这么多粮食?"

"事情关键不在这儿。重点是朝廷命令禁止与突厥通商,更不用说这关乎苍生国计的粮食动辄便是几万担,可真是阔绰。别说沿路关卡通文,就是运输也不是常人能办到得。"

激灵闪过,一个大胆的猜测逐渐成形,我试探着问:"朝臣所为?而且还是肱骨重臣。"看着他默许的神色,我以陈述而肯定的语气说出了后面一句话。

"可这与舅舅的事情有何关系?"

杨玄感漆黑如幕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郁,沉痛,"我派去河间的密探回奏说朝廷近日在那里征粮,无论余粮种粮甚至口粮一律上缴。十里乡亭,遍野哀鸿。"

说完,他嘲讽地冷笑,"我怎么没有听说朝廷近来要征粮……"

真相已经呼之欲出了,我仿佛看到了营救舅舅的希望,一如东方冉冉金轮冲破薄雾,却没有半分炽热,半分喜悦。

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几个字,有着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沉郁,"是谁?"

"这……"杨玄感惋惜道,"由于做得很是隐秘,臣还没有查清楚。不过这没关系,只要有人能站出来向圣上禀明此事,说服陛下彻查,便能证明国舅所言非虚。"

见我满怀期待地看向他,他沉着稳重地抬臂,沾过茶水,在桌子上写了几个字。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喧嚣鼎沸的人声中,阿离特有的尖细声音冲破杂乱直直地传入室内,"哎呦,宇文大人。小得真是荣幸竟在这里见到您。"

我慌然起身,颤声问道:"怎么办,若是被他撞见会不会连累你?"

杨玄感沉稳地抹去桌上的茶痕,轻步踱到门口从门缝中细细查看外面的情形,转身低声道:"还好是宇文智及,他我足可以应付。可是公主在这多有不便。"他四处查看了一下,"楼下也都是他的人,看来是走不掉了。"突然他的视线停留在碧木精雕的窗棂上,倏尔转身不确定地看着我,似乎在思忖估量着什么。

"我试试吧。"扶住杨玄感健硕有力的胳膊我攀爬上窗棂,俯瞰楼下地护卫皆朝向街道,背对来薰阁。我强力压住内心翻涌的恐惧,迫使自己将全身力气输送到胳膊上,紧拽住粗糙的麻绳跳跃到二楼的一个房间里。在我接触窗台的一刹那,杨玄感清朗稳然的声音传来。

"智及兄,好久不见了……。"

这似乎是一个姑娘的闺房,广绣花鸟画带酸枝镶螺钿框四挂屏风旁,陈设着孔雀石嵌珠宝蓬莱仙境盆景,檀木流岚绘芝梳妆镜上摆放着剔黄夑龙纹圆盒妆箧,衣袂精致的镏金五彩琉璃飞凤蝶步摇摆放在桌上,阳光投射进来,泛着熠熠流辉。

我好奇地拿起飞凤蝶步摇,虽不及宫里的华贵却是精雕细刻,巧夺天工。

吱呦……门被推开了,我慌然将步摇放下,躲入屏风后面。

紫檀木折枝梅花床榻上铺着染红描金牡丹床罩,朵朵浓郁艳丽的牡丹静静绽放与床上,映衬着悬于床顶的撒花绯红锦帐更加旖旎。

透过烟雨凄迷的天青色屏风,一抹水红艳丽的身影后跟着绛色身影,前者挪步婀娜娇娆,后者信步而行,翩然洒脱。

"韦小姐与李兄偏居于此,是谓大隐隐于市。"男子爽朗清越的声音传来,汩汩之音传来似是茶水流过细瓷的声音。

"哪及二公子乐善好施,与人为善。"

女子娇娆似泉的声音如翩丝细缕宛宛袭来,梅萼熏依袅袅音,销魄缠魂遗天籁。我努力趴在屏风上,意图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这次来洛阳准备住几天?你成亲我也没有参加,新夫人可好?听说是长孙大人的女儿。品貌双绝。"

"那是自然,我的眼光何时错过。"

都是些闲话家常,渐渐觉得无味。我半倚在屏风上,室内逐渐静默,气氛也古怪起来。

倏然,寒光一闪。冷冽的气息越过我的头顶,错金碧玉束发冠应声而落,一头乌发如瀑般垂落。

男子剑眉微挑,惊诧之光一闪而过。尖锐利刃直向我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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