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应该可以进村了,我的身子也舒服多了,不过如今顶着一头针也不是个办法,于是,当我拔掉第一根针的时候,马车内响起了一声狂吼,晋致立即扯开车帘,担忧的问道:“姑娘怎么了?”
我疼得双唇发抖,颤抖的指着头上的银针,他立刻明白,笑了笑:“姑娘,这个银针不能乱拔的,会伤到附近的穴道,我去帮你找颜大夫。”
不过颜大夫说我的身体虚弱,不能拔针,可今日若不进村,瘟疫便会多横行一日,我实在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呆一秒钟,我只想越早解决这里的事,越早去找萧益。
强烈要求了几遍,颜大夫为难了许久,才对晋致说:“姑娘体虚气若,你给她输些内力吧。”
我怕晋致不愿意,抬起祈求的眼神,哀怨的望了他一眼,他冲我温柔一笑,点了点头,修长的身影一下子窜上了马车,翩然的甩开衣袍下摆,坐在我旁边握住了我的双手。
须臾,便有一股暖流进入我的身体,从上窜到下,令人身心愉悦,顿时,我感觉全身轻飘飘的,似乎要飞翔起来。
豆大的汗珠从他白皙的额头缓缓流下,黏着乌黑的头发,那浓密的睫毛齐刷刷的倒映在他的脸上,颇为静谧安详,接着,我听到几声沉重的喘气声,他看起来似乎很痛苦。
我试探的叫了他一下,没有应答声,可他艰难的喘气声告诉我,他很辛苦。
有些担心,我扯高嗓音,喊了喊在外面的守着的颜大夫,他进来给晋致刺了几针,便有几丝血红从晋致的嘴角溢出。
我有些吃惊,以前只在武侠小说里见过,若早知道输些内力这么严重,我不会让他帮我的。
“洛姑娘不必自责,晋大人休息片刻便好。”颜大夫安慰完我后,接着问晋致,“怎么回事?”
“她体内之前便有一股强大的内力,方才有些冲突,现在应该行了。”
颜大夫盯着我沉思了一会儿,用疑问的口气说了一句“内力?”
什么内力冲突,正有些不知所云,晋致笑笑说:“姑娘可以拔针了。”
我望了望颜大夫,他告诉我晋致没有事,可以一起进村。
听那些大夫说,新药的药效很好,有些感染不严重的村庄已经痊愈,我有些怀疑,这一切顺利的是不是太不可思议了?
大夫门准备好了许多药物,以及新的衣物,进村前,我们都做好了心理准备,村内,可能是尸横遍野,可能已成人间地狱。
从小到大,说实话,第一次亲眼见到尸体便是在这里,我虽不胆小,可这几日能在这样的环境中度过,也实在出乎我的意料。
我或许早就该明白,自己脑中存在的世界早成过去,是我太执着了,秋绝这般害我,我依旧愿意信任他,为何?只是因为这些事情在那个二十一世纪的观点看来,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所以,我从心底里排斥,不去相信。
现在想想真觉得可笑,此刻,我才知道,我最擅长的就是装傻充愣,有些像契科夫笔下那个装在套子里的人。这世上一切事都有发生的可能,人家说的,我为什么就不相信?
人一旦犯了错误,很容易被自责绊住脚步,看不到光明,不过,过去的都过去了,我只想忘记,此刻,我只想尽快完成眼前的事,然后去问萧益,他可还愿和我远离这些是非,一生一世与我在一起。
“洛姑娘。”
思绪被耳边的声音打断,颜大夫打断了我:“姑娘,村内一直封闭,鼠疫的恐惧之处姑娘这几日也耳濡目染,村内大概没有活人了,又何必作这些不必要的牺牲。”
望着他担忧的神情,我问道:“颜大夫,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晋致抢着回答:“朝廷拨款,派了临城的官员运送了粮食和药材,只是到了边塞,银两便所剩无几了。”
他的意思岂不是…。
顿时,我怒气上涌,抓着晋致的领口,吼道:“你怎么不早说,你这两日耍我是吧,既然没有药材,这两天日你们就一直瞒着我?”
他不好意思的敛下眼眸,低声道:“这几日我们一直忙于瘟疫之事…。”支吾了半晌,他忽的抬起目光,转换话题,“现在,那些贪官怎么处置?”
果真是什么朝代都出贪官,我不知道他们的良心是什么做的。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大概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吧,此刻,我只觉得心中是无尽的凉意。
转身,我问晋致:“你这么问我有意思么?难道我说怎么处置他们就有怎样的下场么?”
他邪魅一笑,“贪污的银子已难让他们吐出来,只是已姬月城的势力,要捉到这些贪官并非难事。”
我惊讶的望向他,他投来轻松一笑,击了击掌,便有人往这边押来了一群身着官服一人。
接着晋致解释了一下,“我上午才知道药材的事,就派人将他们一个个捉来了,现在可以问怎么处置了吧!”
辛苦的准备了五天,竟因眼前这群人的贪婪,没了药材,村民还是难逃一死么?
“你捉来的,你处置,问我干什么!”一丝泪划过我的眼角,没人能体会我此刻的绝望。
他接着支吾:“可侯爷的玉佩在你那里!”
“那就杀了吧!”
丢下一句话,我转身问旁边不发一言的人:“颜大夫,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
几声狼嚎般的叫声传来,不用听,我也知道那时“饶命”之类的话语,那声音尖锐入刀,刺痛了我的心,我没想过晋致会当着我的面杀了这些人,我的手止不住的颤抖,我不想杀人,我不知道自己方才为什么说出了那样一句话,突然手中传来一丝温暖,我看到颜大夫年近花甲的脸上痛苦不堪,他也流泪了。
接着,他拍了拍我的手,安慰道:“粮食倒不是大问题,喀左山底有许多野果,那些药材不是主药,剩下多少便救多少人吧,好在生石膏足量。只不过,村里的人生死不知,姑娘何必…。”
想了想,我调侃的问他:“颜大夫,这可不像那个为了病人以身试药的大夫口中说出的话。”
他难为情的笑了笑,不再言语。
后面想起了晋致的玩笑声音,“这老家伙又在卖弄关子了,专门骗你这种乳臭未干的小姑娘。”
“快进村吧,进去再想办法。”我冷下脸色打断晋致。
见到他气的满脸通红,委屈的像个孩子,不过看在他为我输内力的份上,我的心终究是软了下来,柔声道:“好了,进去吧,别忘了,你家侯爷还在村…”
话还没说完,却被猛地被晋致拉到身后,他方才憋红可笑的神情已不再,换成了一副冷若冰霜的神情,冷冷的说道,“不好,边国奸党的刺客!”
边国?好像之前晋致和我提过,果真,就知道事情没有这么顺利。
这些个政治斗争,简直就是阴魂不散,看来想早些解决这里的事,怕是不可能了,望着前方突然而来的刺客,我真想冲过去将她们大卸八块,当然,如果他们愿意不还手让我打的话。
“乳臭未干的小姑娘,这个时候,你竟然又发呆。”某小屁孩瞪着眼睛冲我歇斯底里的吼道,喷了我一脸口水。
晕,我还真不敢把眼前这个萌小子和刚才杀人之后还若无其事开玩笑的那个晋致相比较。
眼前的刺客对着我们虎视眈眈,其中有一虎皮大衣的壮汉走在前方,厉声喝道:“将洛雅歌留下。”
靠!一群目中无人的家伙,是不是都觉得我太好欺负了。
“晋大人,你先带洛姑娘走。”颜大夫的声音。
留在这里无疑会牵连他们,没思考多长时间,我哽噎着,眼前白发苍苍的大夫道:“那你怎么办?”
“孽缘,真是孽缘!”他自顾的感叹了几声,又冲我苦笑了一番,“姑娘绝非池中物,记得以后无论何时,都要以”仁“待人,放心,老夫无事。”
接着,他递给我一包物事,再没时间多说其他的话,“呼啦”一下,就被晋致来离了原来的地方。
我只觉得身子一晃一晃的,反正晋致拽着我的手,他往哪个方向,我就往哪里跑,时而觉得脚步是悬空的,时而觉得四周景物像梦幻般飞过,几分钟过后,那几个黑影已经丢了,而我,又一次酣畅淋漓。
身上湿嗒嗒的,想来也有好长时间没有洗澡了,自己的味道我也不好意思闻了,发丝变得枯黄干燥,再也再没了丝滑的触感。
“要是边国那大王看见你这副模样,不知道会不会后悔花这么大精力想要一亲芳泽。”晋致已探索的眼神望着我,打趣的问着,好像根本不把我们在逃亡当做一件事。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传闻边国城王好床笫之事,不过他有个怪癖,一夜销魂,死在他身下的倾城美人可不少——颜大夫交给你的是什么东西?”他话说至一半,突然问起我手上的东西。
他就坐在枯草上,我站在他的身后,不管话语是什么,他依旧说得轻松,边国的刺客看起来不少,我们却在这时停下了,他知道,我们没有危险。
我只随便翻开了一页,便佯装随意闭上书,塞进怀中道:“没什么,一本医术而已。”
“哦。”
“你刚刚说的那个边国王爷,可否说清楚一点?”
他拾起地下的半根枯草,折成三份,像是瞄准着什么,射了出去,他凝望着远方,久久,才答道:“萧烑皓同边国奸贼勾结,你,只是他讨好那个城王的一件物事。”
“所以你厌恶我?”
他没有回答,我也不必自取其辱,“谢谢你给我的内力,现在也不用你带我走了,我要回牧平村,你再厌恶我,也不可以拒绝,你家侯爷的玉佩在我手中。”
他脸色骤变,眸中流动的似乎是无处可躲的难堪,眼前的这个男子,这些天在那些古董大夫质疑我时,他一直以淡淡的笑容听从我的一切安排,在刚才,他为我输内力,而呕血受伤,我心里本是是感激的,只是任眼前做得再好,对将我当傻子骗的人,我没杀他,已经够仁慈了。
这些天为了瘟疫的事,我们呕心历血,不,仅仅我一人在呕心历血,他们都在做戏。
我从未做过这么多事,在我以为事情终于要完成,我终于可以去找萧益之时,在我翻开那本医术书之时,一切竟变得这么可笑!
上面清楚地写着,治疗鼠疫的药:生石膏十钱、大黄三钱、知母两钱、水牛角(先煎)三钱、丹皮两钱……
后面的什么已经不重要了,石膏,是生石膏啊,原来治疗鼠疫,他们早有良方。
试问一个药方中除去了分量最重的一味药,还有什么作用?什么绝症,原来这么多天就只有我一个人完全被蒙在了鼓里。
再次回去的时候我终于看到了秋绝,几日不见,他还是以一副天下霸主的气势站在高丘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