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得我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萧益依然望着我,双手附在身后,黯然挺立,脸上没有一丝神色。
或许是因紧张,我有些不自然,愣了几秒,脚便不听使唤的向他奔去。
“萧…益!”被冷风吹久了,我的嘴巴有些抽搐。
“这么大的风,怎么—”
“萧益我…”我急着打断他的话,却不知要说些什么。
大概被我这副猴样儿逗乐了,他伸手理了我额前的发丝,宠溺的叹道“傻瓜!”
“我们何时回怀都?”
他刚缓和的神色瞬间一滞,眸中彷徨不定,垂下的眼眸里似乎有着难以言说的痛苦。
“这里已经安定,明日便回,只是怀都城如今一片狼藉,你若愿意,不必跟我回怀都。”
“萧益,你说什么?”
他抬起的眼眸中愁雾已散,顿时清明坚定了许多:“雅歌,你可记得方才的曲子?”
“记得,初次见面时,我给你听过。”
“是啊,那时在君忘归你总痴痴地盯着我望,还不许我忘记你,你望着我的眼神总带着莹莹的光芒,你知道么,好久好久,都没有对我那么好了。”
我心中惊讶,从不曾想到他有这种想法,一时,心中不知是何般滋味儿,只觉得有几分伤感乱窜,话音中便带了几分哽咽,“我对你不好。”
他望着我,笑了笑:“我从未见过像你这般的女子,像脱世的仙子,毫无半分杂志,令我醉心,让我不惜一切的想要去保护,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沉沦,爱你如斯。”
“萧益,别说了,我都知道。”
“可你那时总逃避我,我那时太过固执,直到后来,我方能真正体会到你的心情,你在江南和长离的话才是你的心声,是我自私了,想强留你在身边。”
“萧益!”我厉声打断他,“不是这样的,你从未强求过我,是我想一生一世和你永不分离的。”
“是啊,那时你固然是这样想,可雅歌,那种感情是迷恋,不是爱情,你曾说自己一下子远离了亲人,留在君忘归,身不由己,生活过得惶恐不安,只是恰巧在那时,我给了你安全感,让你眷恋,可那不是男女之爱,你当初清醒得很,后来却因我冒险去鬼域找你又让你又犯了糊涂。我早该知道,你只是感激我而已。”
他的话,我不可否认,当初我一直就是以这种心态与他相处着,连我自己都不曾觉得,那时我只是在逃避君忘归里奢侈淫靡的生活,一味的钻进他温暖的怀抱,因此毫不犹豫跑去了江南寻他。
他说的对,可我却从未觉得我们之间像今日这般坦诚,“萧益,你说得对,可后来,我们定誓之时,我是真心想和你在一起,喜欢和你在一起。”
他神色充满痛色,眼中有几道血丝,接着道:“那也是喜欢,呵呵,雅歌,你可曾问过自己的心,你既愿永远和我在一起,可愿与我白首偕老?可愿与我永结连理?”
这番话竟叫我一怔,无以反驳,是的,我曾今拒绝过嫁给他,如今再次想起原因,我知道,绝不是因为那时秋绝的一句话。
“你若想成为我的妻子,怎会甘愿看着我另取她人?皇兄赐婚,朝臣逼迫我们之时,你的第一想法都是让我娶月青,雅歌,那时我就该明白你的心,真爱虽然难得,可也不是强求便能得到,你我既然无情,何必强求?”
“你说秋绝反对我们成亲,你便不愿嫁给我,可你不知道这理由听起来有多牵强,你怎么就不明白,是你心里不愿,喜欢不是爱,你骗了我,也骗了自己!”
听完这番话,我震惊万分,握在袖中的手瑟瑟发抖,双拳紧握,一直都以为是我一个人的苦苦纠结,却没想到他将我看得这般透彻,透彻到我自己都未曾发觉,当初我不愿嫁他,甚至要他取月青时,原来竟是因为我心中没有他。
“不,我不曾骗过自己,你说的都对,在君忘归,甚至在皇宫的那段日子,我对你的都只有喜欢,可我是真心想成为你的妻子的。”
他攫住我坚定的眼神,接着劝阻:“雅歌,我知道,你并没有你自己所想的那般懦弱,如今何苦这般不愿接受一个事实呢?”
他的话叫我一震,天渐渐黑了,我的心乱了,他说的一切打乱了我的心,我心中所想的一切他似乎都能看透,可我却总是忽略他心中所想,忽略他的感受,我不值得他爱,可如今,我却爱上他了,是真的爱了,只是,此时,却不知如何辩解。
他深吸了一口气,闭目,似乎思索了许久,才睁眼:“夜了,回去吧!”
我点了点头,便往营帐方向走去。
情爱之事,何其复杂,我也曾想看透,却越想越复杂,渐渐误入歧途,伤了萧益,也伤了自己,他说的都对,萧益将我看得清清楚楚,我一直不曾爱过他,可我如何跟他说,就在方才,望着他凄凉的背影,我却动心了,就在塞北,他疏远我那时,我已经爱上了…。
爱情很奇怪,让人猜不透,握不住,可如今,我是真的爱了,或许是在塞北,或许更早…
可我能告诉他,之前和他山盟海誓时,我不爱他,和他跪在雪地之中时,我也不爱他,我能告诉他这些么?
这,何其残忍!
可我又能告诉他,就在方才,我动了心,不知何时,我发现自己已经爱上了,终于爱了,他会相信么?
这,又何其可笑?
我自己都难以相信,叫他情何以堪?
他说的一切都是事实,字字铿锵,句句有理,将我迟来的辩解变得这么苍白无力,这一切都怪我,爱的晚了。
“萧益!”
“嗯?”
我挡在他面前,望着他的眼睛,充满希冀地说道:“之前我一直纠结何为爱情,却忽略了跟随自己的心,可你信不信,我方才正要要告诉你一件事,可却不知怎么开口。”
“什么?”
“我爱你,是男女之爱,我想做你的妻子,忍不住想吻你,触碰你。”
“雅歌!”他俊朗的脸上有过一丝怒色,似乎不堪再说,只缓缓吐道,“你…不要爱我!”
不要爱?他如今怕我爱他?
“为什么?”
“不要再说了。”
“不,萧益,你为何要和我说这些话?因为秋绝?与他,我只当做是一个陌生人。”我不相信他会忍心拒我于千里之外,我不相信,他会放下我。
他瞥向别处,淡淡说道:“不是因为他,很多无奈—有些事情我总有分寸,你别再任性。”
我因止不住心中的怨,压在心中很久的话脱口而出:“所以你之前总逃离我,不愿抱我,不愿牵我的手,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在牧平村外的那个庙里,你夜夜拥我入睡,将内里输给我,自己忍受内力反噬的疼痛,却不让我见你,为什么那天你明明看见我,什么为任我叫破喉咙都不愿搭理我?”
他皱了皱眉,似乎在极力隐忍些什么,神间充满无奈,只道,“你何必如此执迷!”
呵,听他说“执迷”一词,我变得茫然,因为这一个词语最不该用在我身上,“执迷”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一时的情迷意乱,可我心中的感觉是永久的,我明白心中真正的所想所要,沉溺与他心灵融合,而这,绝非一时的执迷好奇。我没想到,他竟对我有此一问,到后来,我的声音都带了几分哭腔,“你总对我这般好,却不让我对你好,这样不公平,你不怕这样会伤我的心?”
听完我的话,萧益眼中闪过几分凄凉,他猛地将我拥到怀中,使劲力气,箍着我的腰,直到我喘不过气,他才放松了些,靠着我的肩,在我耳边喃喃念道:“凄凉别后两应同,最是不胜清怨月明中。雅歌,我只希望你幸福!”
我搂紧萧益,痴心的回味着他的话,曲宫一别,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让他觉得别后截然不同?
“萧益,你告诉我,为什么边王问你要不要解药?你为什么需要奇鲮香木之根?有事情你告诉我,别瞒着我。”
“我没有事瞒着你,只是朝廷发生的事太多了,哎,我不离开你便是,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我立即松手,有些喜不自禁,“什么事,你说。”他说的话是在安慰我,我与他如此亲近,怎会发觉不了他有不愿提及的心事呢,只是,我现在只想说服他能让我陪着他。
他笑着开口:“倘若有天让你选择,不要为我放弃你最珍贵的东西。”
我哽咽着,努力不让泪水底下,道:“好,傻萧益,你背我,我给你唱歌,调子就是你方才的那首《梁祝》,当初我骗了你,《梁祝》所讲的并非一对友人,而是一对恋人化蝶的故事,我现在给你唱,好不好。”
“好!”
残阳已经西下,天边最后一抹微光也已暗淡,萧益背着我,宁静的塞北,漆黑的夜里,响起了我嘶哑的歌声:
无言到面前,
与君分杯水。
情中有浓意,
流出心底醉。
不论冤或缘,
莫说蝴蝶梦。
还你此生此世,今世前世,
双双飞过万世千生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