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怀都的那日,我们都起得极早,萧益准备了许多辆马车,远远地望着,像一条长龙躺在拂晓的黎明中。
我和慕兮坐在一辆车里,萧益由于时不时的要去巡查,便没有和我同坐。我知道他受了很重的伤,我想去关心他,他却总避着我。
其实昨日和他聊了那么多,可他的话我总咀嚼不透,只是觉得他较以前变得沉重许多了。
车轱辘压地的吱吱声十分有节奏的在耳边响起,塞北的黄沙在昏暗的空中打着转儿,我还记得昨天萧益和我说,若是有可能,他多希望一生都陪我在边塞看日起日落,此刻,想起那句话,我却舍不得离开这个一年四季都如寒冬腊月之地了。
可惜,他说的是“若是”,我苦涩一笑,他有许多未完成的事,还有许多牵挂与苦恼,而这些,都是他自己的,他根本不愿意与我说。
马车原本极为平静的行驶着,到一定时间巡查时,我总能透过窗户远远地望见萧益几眼,有时看得痴了,就被慕兮那丫头取笑捉弄。
果真,陷入爱情中的女人是愚蠢的,这句话说得半点不错,慕兮说我见到萧益时,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傻傻地,跟个脑残没啥两样,其实也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这些行为是心中不安的表现。
其实从那日月青来了之后,总是跟着萧益,萧益也没有太多的排斥,算是默认了她留在他身边。我知道,月青在我之前爱上的萧益,可爱情都是自私的,如今,我已懒得存心思去在乎她心里会不会伤心了。
正当我走神之际,却发现身子猛地向前倾去,还好慕兮拉着我,否则我的鼻子又要遭殃了,不知为何,马儿突然受惊,本是飞速行驶,却倏地一下停了下来。
接着只听马夫一声胆颤地嘶叫,我好奇地向外探去,正看到秋绝站在外面,挡着去路。
我让慕兮在车上等着,自己下了车,却被秋绝拉到路的一边,他却望着我,久久不说话。
“你来做什么?”我推开他的手,毫无耐心的吐出这句话。
他只望着我,久久不语,昔日邪气的眸中有着淡淡的忧伤,淡薄清秀的容颜上也多了一丝难见的柔情,他忽然抬手向我伸近,神色竟有几分痴傻。
我不耐烦的打开他的手,“我何德何能成为你的夫人,别跟我玩这种把戏了,幼稚!”
“哈哈。”他狂笑两声后,方才虚伪的表情便寻不到一丝一毫,冷酷阴鸷的眸里泛着幽邪的光芒,“如今你既知晓本侯的目的,本侯就如你所愿。”
见他发狂的神情,我打了一个寒战,问道,“你想干什么?”
他也不理我,话说完便甩袖朝着萧益那两马车的方向而去,我心中骇然,急跟上他的脚步,半路,正好撞见萧益,萧益见我,几乎未着思考,便立即将我护在身后,似乎极度惧怕秋绝会伤害我。
秋绝见状,浅浅的眉宇舒展开来,淡薄的嘴唇划开一道嗜血的弧线。
“秋绝,你我的恩怨时间自会分明,你不要伤害雅歌。”萧益紧紧握住我的手腕,惆怅哀怨的眸光闪烁着的尽是坚韧。
秋绝冷笑:“我若是非要伤害她呢?”
萧益嘲讽的冷嗤几声,俊朗的脸上染上了几分惨淡,有些无奈的责问秋绝:“宸侯还认为我能阻碍你的霸业么?时间到了,所有恩怨自会分明,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然而秋绝似乎并不理萧益的无奈,步步紧逼,“你若会安分守己,为何要拿走奇鲮香木,为何还要霸着洛雅歌,这个女人是我召唤到这里的,我为何伤害不得?”
“若非那日雅歌告知,我从未知晓红渊长老有此预言,更不曾想过利用雅歌做任何事情。”
秋绝猛地眨了眨眼,显然是没有耐心再听萧益辩解下去,蓦地移至萧益身前,揪着他的衣服,阴狠的咬牙道:“将奇鲮香木交出来,否则别怪本侯大开杀戒。”
这不是明摆着的威逼么?此刻的秋绝冰冷的如同尖刃利剑,他全身迸发的杀气便叫人难以承受。
萧益不欲与他纠缠,退后一步,幽怨的神色中蕴藏着无尽的苦涩,“南北曲宫自成一脉,你我的恩怨,何必要他们自相残杀,至于你心中怀疑之事,日后自会见分晓。”
“玉妍有时间等么?烑光,当初我就应该杀了你!”话闭,秋绝便运起噬人的掌风直逼萧益而来。
萧益将我推到一旁,便开始迎接秋绝的掌风。
二人的身影如蛇般缠斗在一起,衣裳带起空气的流动卷起的黄沙包围着二人的身影,秋绝招招凌厉,杀意逼人,萧益处处躲闪,每每躲过之处都是秋绝掌风留下的巨坑。
萧益的死士见状,齐齐攻过来,抵住秋绝的逼杀,趁着空档,我惊恐的扶起萧益,询问他的伤势。
此刻的秋绝如同一只发狂的猛兽,嗜血狰狞,势不可挡的攻势连萧益的死士也渐渐招架不住,倒在地上的黑影愈来愈多。
眼前一道雪光闪过,一枚带着寒气的利刃破空而来,渐渐逼近这边时,我此刻只有一个想法,只是我的速度没有萧益快,他先我一步,将我压到身下。
顿时,我只觉得脑袋轰隆一声,一片空白。
不过,情况却不是我想象的这般,萧益将我拉起,他并没有受伤,一股喜悦瞬时冲昏了我的头脑,缓过神来才发现,月青倒在他的前面,用身体挡住了那道利刃。
我们都惊恐的望着眼前的一幕:
萧益护住了我,月青却护住了萧益。
“月青!”萧益大呼,也不顾及自己的内伤,迅速运掌为它封住了心口的穴道,须臾便吩咐死士将她带走。
这惊人的一幕紧紧发生在一瞬之间,没时间容得我们多想,秋绝便大步流星般直逼而来,一脚猛地踢向萧益的左肩,十分愤怒的撩起衣摆,单脚踏上萧益的胸膛。
我因靠萧益较近,也被秋绝所带的一股力冲的向后靠去,双手撑在地上,都磨破了皮,同时,飞舞的黄沙吹进了眼,迷得我眼睛酸痛,顿时眼泪就哗哗流了下来。
看到萧益被秋绝如此欺负,我怒火熊烧,趁他不注意顺手就抄起一把泥土向他挥去。
他因措不及防,也被黄沙迷得眼眶红红的。
我趁机去扶萧益,他却伸手用袖子抹干我的眼泪,心疼的说道:“傻瓜,别哭,我没事。”
“我没哭啊,只是被风沙眯了眼…。”
呃,这解释的…。
一瞬间,秋绝已清理过眼前的风沙,见他涨得红红的眼睛,我兴奋地拉起萧益,接着解释,“你看你看,他也哭了,我说是被风沙迷得吧。”
萧益冲我无奈的笑了笑,才辛苦的起身,见秋绝再上前,我飞快的拦在萧益面前,对秋绝吼道,“仗着武功高就能随意欺侮人么,萧益并没有拿奇鲮香木,信不信由你。”
“滚开!”
此刻的风吹的他的乌发在空中肆意飞扬,我本有些惧意,不过心中郁愤难平,嘴巴也就不听使唤起来了。
“我就是不滚怎么的,你他妈的有病吧,奇鲮香木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萧益要它干嘛,你—”
“雅歌!”
我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萧益拉到后面,他蹙着眉,嗔怪道,“不要胡闹,你们先带洛姑娘到前方去。”
什么,他要支开我?
我明显感觉到,萧益说这些话时,身体是僵硬的,我知道此刻的情形很棘手,可他却不容我反抗,硬是叫人将我拖走了。
他的武功没有秋绝高,秋绝又那么仗势欺人,萧益不明摆着受欺负么…。
不行,我要过去,可驾着我的那两人力气不是一般的大,他们又只听萧益的话,我只得冲着天大声哭嚷,“你们放开我,你们放开我…。呜呜。”
最终我被他们给扔到一辆马车上,身子被一道力量按住,我睁眼见到一个熟悉的脸孔时,一股喜悦迎上心头,熟人好说话,不过还未待我开口求他放开我时,他的一句话就使原本躁动的我安分了起来。
“洛姑娘就不要给殿下添乱了!”
听到曲宫宫主的那句话,我才发现我确实在给他添乱,连萧益都说我在胡闹。
见我不发一言,神情呆滞,那宫主的神情有些愧疚和无措,急着改口,“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有些事情王爷自己会处理的。”
“哦。”
“你不用太担心。”
“恩!”
“你—”
见他接二连三的解释连带安慰,我索性便打断他,问道:“萧益是不是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其实我在边关时就想问了,我总觉得发生了什么事情,又怕是自己整天疑神疑鬼,杯弓蛇影。
他停顿了一会儿,浓厚的剑眉向中间挤了挤,半晌,才答道:“没有。”
“你的回答并不干脆,若是没有,你为何逡巡慢思之后才说没有?”
他苦涩一笑:“我停顿只是在想你是否知道怀都之事,后来一想,你应该知道。”
他的解释叫人寻不到漏洞,可我心中隐隐的不安却未消退,秋绝为什么认定萧益会拿奇鲮香木,边王为何对付萧益,还有再次见面之后萧益待我态度的为何变化,许多事情似乎都如暗潮般,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汹涌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