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机道长其人,也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道长,老头子不穿道服不戒荤腥照样杀人,就连收徒弟,也只收对世间绝望愤恨之人,美其名曰憎恨不甘就是力量。
彼时恨透所有人的惊鸿,自杀未遂却被老头子一眼相中,当即收为弟子。
后来,老头子又救下了被族人沉塘差点没命的流沙。
再后来,老头子又收下一个心怀愤恨不甘的关门弟子:宋翼扬!
惊鸿作为宋翼扬的师姐,两人之间感情并不像她与流沙那样姐弟相称,而是一直都很淡薄。但是,就算两人之间的感情再淡薄,他们所练习的内力之间却一点也不陌生!
只是微微一探,她就知道,梁君倾体内那诡异的内劲,来自于宋翼扬修习的幻瞳术!
梁君倾头疼欲裂,伏在惊鸿的怀里哼哼唧唧地撒娇道:“师父……我头疼……疼得很……”
惊鸿立即瞥了她一眼,这孩子,既然能说自己头疼,看来疼痛已经过去了。
她又拉过梁君倾的手腕探了探脉息,果然,那股内劲已经消隐不见。
相信过不了多久,随着梁君倾的内力增长,那股内劲就会被她收为己用,她的头痛,也只是暂时的罢了!
只是,那些被宋翼扬苦心封锁的记忆,怕是要浮出水面了!
惊鸿将梁君倾轻轻推开,看着她的小脸,笑了笑:“怕是累的,如今不疼了吧?早点回去睡觉,大半夜出来瞎晃悠,头疼也活该!”
梁君倾嘿嘿一笑,挠了挠头:“徒儿睡不着!”
惊鸿在她身边坐着,也没有着急起身,闻言淡淡地问道:“想什么呢?”
梁君倾想起自己的身世,又想起那一日,在易县的民居里,宋翼扬送给她的玉佩,山谷里的拥吻,那之后两人之间莫名的生疏……
真是没有一件能让人安稳沉睡的事情呢!
“哎,徒儿只是觉得,世事难料,什么也掌控不了罢了!”
她看着湖面上那座小小的孤岛,想起宋翼扬的嘱托,陷入沉思里。
惊鸿好笑地看着她,此时天色已经渐渐亮了起来,暗淡晨光下,梁君倾的神情,是浓浓的伤怀,看得她不禁失笑:“傻孩子,伤春悲秋可不像你了!这次去代国,可是还有别的什么事?”
梁君倾转过头看着她,心里略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摇摇头:“没什么,一些小事罢了!”
惊鸿看她神色,知道她是不想再说,也不强求,只轻轻站起身来,一把拎起梁君倾,笑着将她身上沾到的草叶拍去,说道:“罢了,你不愿说就不说!天亮了,我巡完了夜,要去休息!你也回去歇着!”说完脚尖一点,飞身就要走远。
“师父,徒儿今天会率军押运物资前往信义城!”
惊鸿身子一顿,轻轻停在了湖边的假山石上,并未回头,过了片刻,才淡淡地道:“那你……万事小心吧!”说完,红影一闪,再看去时,就不见了她的身影。
梁君倾怅然若失地看着那块假山石,半晌,咕囔一句:“师父保重……”
惊鸿也是个不喜欢将情绪太过外化的女子,师徒两人在一处时,总是梁君倾痴缠撒娇的时候居多,惊慌虽然每每总是没好气地看她,心底里却是将她当作自己的孩子来看待了!
而这一点,梁君倾也明白的!
所以,在她的心底,惊鸿也是极为亲近的人!
她就要披挂上阵,奔向那个男子,而师父……
但望还能平安再见!
她轻轻转过身,借着渐渐大亮的天光,从怀里掏出那只宋翼扬送给她的玉佩,摩挲了片刻,又放回了心口处,轻轻按住。
宋翼扬,我来了,你可还好?
魏国昌顺十二年春,叛军攻至信义城,征讨大都督宋翼扬率军二十万,列兵城下,与城内守将江烜两军对峙起来。
宋翼扬举起反旗不足一个月就连克六座城池,无一败绩。叛军士气大增,及至攻打信义城,叛军终于放缓了脚步。
江烜,是魏国的两朝元老,真正的国之栋梁,与少年成名一帆风顺的宋翼扬不同,江烜是凭借一点一点的军功一步步走到了正二品武官的位子,其人刚正古板,只终于当朝王者,所以,宋翼扬这样的叛军,就彻底成了他的死敌。
宋翼扬早年被父亲宋嘉送进军营时,就在江烜的部下,后来凭借高超的武艺和聪明才智,再加上宋家的家世,一路直升,直到与江烜平级。从内心里,宋翼扬还是极为尊敬这个为魏国的安宁贡献了极大力量的老将,如今与他为敌,更是让他慎之又慎,不敢有丝毫的轻视之心。
信义城位于定平之外不足三百里处,可说是护卫定平的第二道屏障,过了信义,三百里沃野直通定平,一路再无阻碍。
江烜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整个信义城被守卫得固若金汤,别说是个人,就是个苍蝇,也很难越过那城墙去!
信义城之东,是奔腾不息的洪川河,纵贯魏国南北,河面宽达二十余里,在这春日里,河面冰封已经化开,河水奔流不息,自西向东,滋润着宽广的土地,养育着千千万万的魏国子民,也成了信义城天然的安全防护带。
洪川东岸,宋翼扬率军驻扎下来,军队里粮草和军备已经消耗了大半,再不补充,这场仗根本没法打下去了。
顺阳飞鸽传书言明粮草已经上了路,具体交接地点和时间却是不能透露的。打仗嘛,粮草总是最重要的,自古就是虚虚实实实实虚虚,粮草押运的路线和时间总会变换来变换去,借以扰乱敌方的视线。
不知魏青羽这次,会将这样的重任交给谁来完成?
这一日,对面信义城里一片安静,不知是江烜稳操胜券,还是别有打算。宋翼扬稳坐军营中,思考着渡河作战的方案,左思右想,总是觉得不够完美,每一种方案都有瑕疵,不禁让他皱起了眉头。
“报……”
他立即回神,轻轻收了手中地图,朗声道:“进来!”
门外刺侯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跪下行了一礼,站起身抹了把汗:“禀告将军,东面二十余里处发现一众人马,当先一人……当先一人……”
宋翼扬不乐了,皱眉轻喝道:“说下去!”
“那当先一人骑着一匹……一匹狼……”
宋翼扬忽地一下抬起头来,看着那年轻的刺侯,一瞬家,眸光大亮:“当真?”
“千真万确!”
华刚落音,就见宋翼扬呼地一下子站起身来奔出了军帐,沉声喝道:“备马!第一营随我出营。”
宋安此时被提为宋翼扬的副官,闻言立即啪地一下子行了个军礼随礼转身传令了!
不多时,宋翼扬带着四五百人,武装齐备浩浩荡荡地奔出了营。
对岸的信义城墙头,四十九岁却仍魁梧健壮的江烜正举着千里镜望过来,见宋翼扬亲自率队离营,不由得皱了皱眉,朝身后的副官忧心忡忡地道:“看来,叛军的粮草已经来了!”
副官是名三十来岁的汉子,闻言也不自觉地望了望对岸,却只隐隐约约地看见一队人马往东奔去,不由得也觉得忧心:“将军,不如无眠趁夜……”
江烜回身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那副官立即精神大震,转身大踏步地下了城墙。
天边旭日初升,在这早春的早晨里,橘红色的阳光渐渐迈过燕回山脉,撒向了一派繁忙的中川大陆,乱世,开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