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穿着宽大的军服,抹了把汗,看着西面那平坦的河滩平地上蜿蜒百余里的军营大帐,松了口气:“将军,我们要到了!”
梁君倾举目一望,欣喜地笑了笑:“是啊,到了!”
临行前,无尘千叮咛万嘱咐,押运粮草不是小事,务必要万事小心,起先梁君倾也是万分谨慎,还是后来小七无意间说了句“有牛肉丸子在的地方方圆百里任何活物都望风而逃了”,她这才放心地大摇大摆上路,一路果然平安无事,别说沿路设伏的敌军了,就是本队伍里的马匹和士兵,都难以抵受丸子那时不时的怒吼……
但凡接近梁君倾一尺之内的生物,都被牛肉丸子自发地视为仇敌,要不是梁君倾喝止,估计小七等人早就被丸子撕成了碎片。
她俯下身,柔柔地抚了抚丸子硕大的雪白脑袋,说道:“丸子,到了军中,你不得再放肆了,不然我就将你送回山里了哦!”
丸子抖了抖,嚎了一声,身后战马和战士又是齐齐一惊。
不足十里之外,宋翼扬正率军疾驰,听到这声狼嚎,队伍里顿时如临大敌。那通风报信的刺侯此时咽了咽唾沫,凑近宋翼扬说道:“将军,想必那队人马过来了。”
宋翼扬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道:“自己人!”
那刺侯一愣,他见自家将军听到这群人马的消息后立即整军前来,以为那是敌军呢,他都已经做好战斗准备了!
宋翼扬眉眼亮晶晶的,轻轻一夹马腹,道路前方一个转弯,正被茂密的高大树木遮住,甫一转过那道转弯,就见宽大的管道尽头,一只高大威猛的雪狼,背上女子一身黑衣,英姿飒爽,黑发随风飞舞,只是远远的一眼,就让宋翼扬,和身后的五百壮士齐齐呼吸一滞!
宋翼扬听见身后或深或浅的抽气声,微微皱了眉。
本以为,在上战场这样的时候,她好歹会将自己的女子身份稍加掩饰,就算不扮成男子,也会将自己的样貌和身形掩藏起来!
没想到,她不仅没有隐藏,还用一身黑衣,将女子身形显露无余。
黑色的紧身劲装,将她修长的双腿和纤细的腰身勾勒得引人遐想,更映衬得雪白的脸颊肌肤胜雪,一张半纯半媚的小脸上,柳叶双眉微微上挑,带着难言的风情,正笑吟吟地与她座下的猛兽谈笑。
美女与野兽,极致的危险中,带着勾魂摄魄的吸引力!
宋翼扬只觉得,这一刹那间,左边胸腔里的那颗心,突然间就乱了节拍!
梁君倾此时抬起头来,也发现了宋翼扬的队伍,微微一愣,立即笑着挥手:“宋将军!”
宋翼扬身后将士们又是齐齐一抽气。
宋翼扬回身瞪了一眼,这才趋马上前,不多时,到了梁君倾面前,座下战马见了“狼”视耽耽的牛肉丸子,双腿打颤地想要往后退去,宋翼扬控制不住,只得翻身下马,仰起头来,看着梁君倾:“想不到是你前来!”
梁君倾面色微微一红,拍了拍丸子,示意它放她下地,丸子立即四蹄一曲,任梁君倾翻身落下。
平原上,有微寒的春风吹拂过来,掀起她的衣角,翻身而下的梁君倾,看上去,像是一只黑色的蝴蝶,翩翩生姿。
她稳稳地站在了宋翼扬身前,扬起欢喜的小脸,笑呵呵道:“我求了陛下,这才放我前来的!你可欢喜?”
两人身后的将士们闻言,齐齐露出吃吃的表情来,看看宋翼扬,再看看梁君倾:哦,原来如此!
几千双眼睛,一瞬间全部看着宋翼扬,想要看看他面对这样公然的示爱,该如何应对。
宋翼扬脸色微微红了红,低下头轻咳一声掩饰了自己的尴尬,再抬起头来时,面色已是一片云淡风轻:“梁姑娘心系家国,巾帼不让须眉,在下自然是欢喜的!”
一刹那间,梁君倾的脸色变得苍白了几分。
有的将士顿时担心起来:这位女将会不会恼羞成怒,和宋将军结怨?
却见梁君倾紧紧地咬了咬下唇,忽然笑了笑:“宋将军过奖了!这是下官奉命押运的补充粮草,请将军清点。”
宋翼扬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自如,唯独眸光暗淡,顿时心里一紧,险些就要心软,可是思及自身的苦衷,只得笑了笑,抬步朝队伍后方行去。
足足六百车的粮草,完好无损地运到了,足以让整个大营支撑半年。
看来,大家都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兵法有言,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
宋翼扬所帅二十万大军,光是每日的粮草消耗,就相当惊人,还不算上兵器损耗的数目。这样庞大的消耗,似乎并未减弱魏青羽和宋翼扬造反的决心,多年经营,魏青羽的实力早已不容小觑,方一出手,就让天下人大跌眼镜。
原来那个浪荡皇子,并不是看上去那样浪荡无为!
当梁君倾看见那上千顶军帐时,也忍不住心里一震,血脉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活了过来,一股热血直冲心头。
这就是魏青羽皇权之争的战场,这就是真真实实的冷兵器时代的战争了!
宋翼扬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纤瘦的背影,和牛肉丸子威猛的身躯,两相映照,不知怎地,心里就忽然生出一股子拥她入怀好好保护的冲动。这样一个娇瘦的女子,本应是被人捧在手心里好好呵护着的!
不妨梁君倾却忽然浅笑着回身,一手直直伸向了洪川河的对岸,那巍峨的信义城,朝宋翼扬淡淡道:“宋将军,这城墙真碍眼,咱们去推倒它,如何?”
宋翼扬一笑,转过头看了看那浩浩荡荡的洪川水,和那高达三十丈许的信义城城墙,神态睥睨地答道:“这是当然!”
当晚,中郎将梁君倾被安置在了中军偏营里,还未睡下,就听帐外有人轻轻唤道:“梁将军,宋将军有请!”
她只得将刚刚脱掉的披风再次穿上,出了军帐,只见守门的副官小七正朝着那前来通报的人挤眉弄眼,原来是宋安亲自来了。
她见了宋安,也觉得分外亲切,笑问道:“这么晚了,知道是什么事吗?”
宋安笑了笑,表情贱贱的:“姑娘去了就知道了!”
梁君倾被他那神态弄得心里一突,好在最近脸皮厚度见长,并没有脸红。
三人到了中军帐前,宋安在帐外轻声禀报了,只听宋翼扬清淡如水的声音在帐内传出:“梁将军请进。”
梁君倾心里忽地又是一跳,小七和宋安已经头靠头贼兮兮地笑着退了下去。
她掀开帐门轻轻走了进去。
军帐内生了暖烘烘的炭火,迎面一股暖风,拂起她额际的绒毛,一跳,又一跳。
宋翼扬就这样坐在正对帐门口的主席上,看着她额头上那一丝丝调皮的绒发,忽然就想上前将那不听话的绒发握在手心里,直到它们服帖了……
“将军,深夜急招末将起来,所为何事?”
她眼神清亮,没了往日里的妩媚,只剩下淡淡的笑意。
宋翼扬想不到两人之间发生了这么多事之后,再见时,她还能这般浅笑吟吟地站在那里,仿佛他的淡漠他的逃避,都没有在她的心上留下任何伤口,不知这个女子是真的神经粗大,还是万分坚强?
他缓缓一挥手,示意她在左首边坐下,这才将手里一卷纸册递了过来。
梁君倾接过,展开一看,只见是密密麻麻上千人的姓名和年龄籍贯等资料,不由得觉得奇怪:“这是……”
“这是军中女兵的资料,由四千多人,一直混在男兵之中,有诸多不便。你既然领命前来,我就打算将这些女兵单独抽调出来,由你统帅,也少了男女混杂的不便!你看看,可有什么意见?”
她轻轻翻动,见其上的女兵,大多是二十岁上下的女子,有个别的,已经三十来岁,整个名单看下来,没有发现比她还小的!
她这个领导,倒成了年纪最小的人!
要压服这群比自己年纪大,比自己从军早的女兵们,看来,她这下子的确有事可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