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临,众人围坐在面馆后屋的一张桌子旁,桌上烛火跳动,屋角炉火正旺,暖意融融。
“叶青……叶青桐……叶青……”风若扬反复低声念了几句,看向青桐,“你就是丞相之女叶青桐?”
“名义上是,实际上我也不清楚。”
苏彦等人见她如此坦然,好似一点儿也不在意此事,都觉得有些讶异。
青桐歉然道:“老板,我隐瞒了你,真的很对不起……”
风若扬道:“你就打算就这样向我道歉?”
青桐见她的神色不似责备自己,笑道:“我的工钱你全部扣了吧,我分文不取。”
“就你那点儿工钱,能拿来干什么?”
“老板,你自己也觉得这店小二的工钱太少了啊!”
“你这丫头,嘴贫!”风若扬说着掐了一下青桐的脸。
青桐道:“你不生我的气啦!”
风若扬笑着瞪了她一眼,问道:“你是从临安镇附近山火中逃脱的?上个月你还未来此处,有人前来打听过你。”
青桐看了看众人,道:“我便是纵火者,火势失控,我趁乱逃跑,被一个小村落上的好心人收留,后来就来到临安镇了。”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描述了那段经历。
孟九思隐约看见她额角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想必是遭遇此次劫持后纵火逃跑受了伤造成的,他心中有些微的酸涩与怜惜。
苏彦道:“叶姑娘经历过此番劫难,走到今日也算万幸。不知日后有何打算?”
“我想好了,随你们去颍州一趟,若是你们不嫌弃我这个累赘的话……”她看向孟九思。
苏彦与唐钧道:“哪里的话,叶姑娘怎会是累赘。”
孟九思淡笑着摇了摇头。
风若扬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问道:“你要去颍州?可我听说颍州近来不太平。”
“如何不太平?”
“今日来店里的那个妖艳女子你还记得吧,她就是江湖上有名的‘毒仙子’易凝霜,而那个带着孩子的男子是神医凌清欢,易凝霜告诉神医父子,传国玉玺在颍州出现了,恐怕现在那里乱得很。你本就是被人从齐都劫持出来的,若是去颍州……”
“哇,今日来店里的居然是这等名人呐!老板你没有结识一下吗?”青桐玩笑道,见风若扬白了她一眼,立即收敛了笑意,“咳咳……老板,有些事情,我想还是需要亲自去颍州才能弄清楚。你不用担心,我和孟先生唐大叔他们一道,不会出什么意外的。你瞧,这位冯绣姑娘一看就是个高手,没人敢来招惹我们。”
冯绣始终剑不离身,她一身江湖人的打扮,虽是容颜清丽的女子,气质却是飒爽干练。
青桐说得如此笃定,意在打消风若扬的顾虑,实际上她对自己的颍州之行心中也是没底,她不可能完全信任孟九思等人,因为他们有他们的目的与盘算,她知道,自己这次恐怕又为孟九思所利用,否则他没有道理怂恿她随他们去颍州。
风若扬揉了揉青桐的头发,叹了口气道:“既然你打定主意要走,我也不便留你,不过日后若是无处可去,这临安面馆随时欢迎你。”
“老板真是好人!”
孟九思道:“那明日一早我们便出发吧。”
“这么着急着走,不在镇上多待几日吗?”风若扬急忙看向唐钧道。
“既然寻到了叶姑娘,就……就不在这里逗留了。”唐钧埋头捧起热茶喝了一口。
一时间,屋内静默笼罩。
青桐一早就察觉出风若扬对唐钧的神态目光不同于常人,他们既是旧识,想必二人之间一定不只是普通朋友那么简单。她上前挽着风若扬的胳膊,亲昵道:“老板,你这么舍不得我啊,不如你和我们一起去颍州,顺便去寻寻前朝宝藏。”
“说什么混话,我走了谁来替我照看这面馆,再说,我对那劳什子的宝藏没有半分兴趣。”
你是对唐大叔有兴趣吧,青桐心中暗笑。
孟九思一行人离开临安面馆时,天色已黑,青桐送他们踏出大门时,他回头对她说:“明日要赶一天的路,今晚好好休息。”
青桐心中一热,推了他一下道:“你也是……”
他笑了一笑,转身离去。望着他没入夜色的背影,她心中忽然觉得难受极了,为自己对他至今仍旧斩不断的情思,为他对她复杂难明的态度。
入夜,青桐正在卧房内收拾行李,风若扬捧着一个包袱进来,说是给青桐送来两件冬衣,颍州在齐国偏北的地方,比此地更冷些,她嘱咐了青桐几句这一路上要保重身体之类的话。
见青桐心不在焉,她心下猜到了一二,“你与那孟先生是怎么回事?”
“你与唐大叔是怎么回事?”青桐不答反问。
风若扬坦言她与唐钧十几年前就熟识,她对他有情,他却始终保持距离,她认定他,等了许多年,仍是无法得到他的陪伴,于是,几年前她告诉他,她要接手一家面馆,那是他们最初认识的地方。
时光荏苒,她将年华付与岁月,岁月却没有将他付与她。
风若扬几乎一直是笑着追忆那些往事的,青桐觉得很是佩服她,忽然感情泛滥,上前抱住风若扬,慢慢说道:“女强人,你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我太佩服你了,真的,跟你相比,我实在是……实在是……”她说着说着渐渐哽咽起来,继而变成低低的饮泣。
风若扬轻拍她的背,安慰道:“好啊好啦,这么大的姑娘了,还这么爱哭,给我说说你与那孟先生之间是怎么一回事。”
青桐简略地叙述了他们之间的事,风若扬耐心地听完,说了些宽慰的话,“你还年轻,还有大把的好年纪去追逐。你不是要随他去颍州吗,一路上朝夕相对,这可是个好机会,千万要好好把握,让他看到你的好处。”
青桐不语,心中却道,不用她费力,他就能看见她的“好处”,因为他在利用她,即便她不能确定他带她去颍州的目的。
收拾好行囊,青桐拖着疲惫的身子打算睡觉,正待闭眼时,隐约看见一个黑影从窗前闪过,她犹疑半晌,小心走过去,从窗缘上发现了一张字条,遒劲的几个字映入眼帘,“颍州危险,勿往”,这与几个月前让她去锦云阁见郝玉姮的字条上的笔迹同出一人,青桐心中一震,这到底是谁?为何要阻止她去颍州?
整整一夜,她翻来覆去思量此事,失眠的后果就是第二日精神萎靡。早上出门时,她觉得浑身无力,脑袋发昏,心中没由来地生出一阵怨气,这人为什么爱大晚上的神神秘秘地留下莫名其妙的字条,害得她睡不安稳,警告她不要去颍州,她偏要去。青桐想着想着,发狠一般地攥了攥拳,奈何这拳头不过是绣花枕头,毫无力道。
出发前,孟九思一行人来临安面馆与青桐汇合,他见青桐萎靡不振,皱眉问道:“昨天不是让你好好休息的吗,怎的今日如此疲惫?”
青桐揉了揉眼睛,看了看众人,笑说:“昨晚睡得不太好,一夜多梦,你们猜我梦见了什么?”她故作神秘,看向孟九思道,“我梦见郝玉姮让我不要去颍州。”
众人面色微僵,苏彦笑着问道:“叶姑娘还梦到了什么?”
“除了这个,别的都不记得了。”
冯绣忍不住开口:“那……叶姑娘还随我们去颍州吗?”
“去啊,当然去!”
风若扬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她拉住青桐,摸了摸她的额头道:“大清早的,你莫不是还在说梦话吧,我怎么全都听不懂?”
“老板,这些烦人的事,你不必懂,懂得太多容易操心,操心太多容易衰老,让爱烦心的人去烦恼吧!”她虽对着风若扬说这话,可一旁的人都清楚,她这是在暗讽孟九思。
“丫头,你这无精打采头脑不清的样子,我实在不放心,你还是多休息两日再去颍州吧。”
“不啦,我能耽搁,孟先生他们却耽误不得,你瞧,不是有马车吗,我上去找个角落补补觉,精神就养回来了!”她指了指停在不远处的一辆宽大的马车。
孟九思不露声色,他说:“该启程了。冯老板,多谢你这些日子对青桐的照顾,告辞!”
青桐临走前与风若扬深深地拥抱了一下,说她还会回来看她的,言罢踩着虚浮无力的步子随孟九思等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