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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起名兵利刃,颍州濮阳世家系天下铸兵炼器首屈一指之家。濮阳世家兴起于三百多年前,各朝各代皆为天下名侠铸造过各式各样的兵器,久负盛名。当今濮阳世家主人名为濮阳晋,其人醉心于兵刃锻造,在江湖中亦是德高望重之人。

凌清欢是第二次来这里,濮阳山庄内布局并无变化,唯一不同的便是几年前这里还是鸟语花香的仲春时节,而今再度踏足,却是数九隆冬。

四季轮回,总是无端让人生出光阴荏苒岁月如梭之感。

凌清欢父子还未踏入堂上,濮阳晋便携濮阳夫人迎来问道:“妹婿怎的来颍州也不早些让人告知于我,好叫我们派人去接你们!”

凌清欢施礼道:“此番出来是为携轩儿远行四方以研习医道,原本是随处游历,不料来至颍州,少不得要叨扰一番。”

濮阳夫人忙道:“快别这么说!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她亲切地拉着凌轩的手,上下打量着,笑的合不拢嘴,“没想到几年不见,轩儿竟长这么高了,还随父亲出来游历习医,真是……真是好孩子!我那妹妹在天之灵……也该宽慰了……”说着说着她竟哽咽起来。

凌轩被她亲昵地搂着,脸上微红,露出羞涩的笑,他异常乖巧地唤了声“姨娘姨父”,心中却有几分不自在,小时候,他的娘亲从未像姨娘这样与自己亲昵过,自娘亲过世后,父亲从未有过再娶的打算,而是全身心投入医道,大多数时候,父亲都是以严师的身份教习自己医术,也从未待自己这样亲近过。

濮阳晋叹了叹气,安慰地拍了拍夫人的肩,将他们领进堂上,又命人端来茶水点心,道:“妹婿这一路舟车劳顿,既然来了颍州,一定要在我庄内多住些日子,让我们尽一尽地主之谊。”

凌清欢微笑颔首。

一声爽朗的笑从门外传来:“父亲母亲,听说家里来了贵客!”

一个相貌堂堂的年轻男子大步跨入堂上,见到凌清欢父子,微楞一下,立即兴冲冲地上前问候:“姨父是你!”他十几岁时曾得过一场大病,幸得凌清欢救治才捡回了一条命,至今仍心怀感念。

“这是轩儿么,一眨眼竟长这么大了,上一次我看见你的时候,才这么一点儿高,哈哈!”濮阳练一手拍着凌轩的肩膀,一手摆在腰际比划着凌轩小时的身高。

濮阳夫人嗔怪道:“不许无礼!”言辞间并无半点责备之意。

濮阳练向凌轩眨眨眼,随即从袖中取出一把匕首,道:“这是我近日新打造的一把匕首,就送予小表弟当做见面礼吧!”

凌轩看着这把精致的匕首,眼前一亮,青玉制的匕首握柄上细腻柔和,匕首鞘上镶嵌着夺目的宝石和珍珠。他想要伸手去接,又犹豫着望了望凌清欢,只见凌清欢淡笑着点了点头道:“既是你表哥的一片心意,便就收下吧!”

少年人到底是少年人,平日里即使再老成,遇到喜欢的新鲜物事总是会克制不住满心的欢喜。

山庄别院中,一个年轻的女子正在练剑。

一声高呼打断了她:“小薇,你看我把谁带来了!”

濮阳薇站定后,将剑入鞘,斜跨在腰上,望向来人。

濮阳练拉着凌轩悠闲地走来,脸上挂着抑制不住的欢喜之色。

濮阳薇从头到脚打量着凌轩,直将他看的不好意思,仍是一脸茫然问道:“你新交的朋友?”

濮阳练高深莫测地摇摇头道:“继续猜。”

“尤叔的侄子?”

“非也!”

“顾婶的外甥?”

“非也非也!”

“濮阳练!”濮阳薇不耐烦地跺了跺脚,她从来都是直呼哥哥的大名。

“好了好了,给你一点提示,咱家来的贵客你道是谁?”他故作神秘地顿了顿,道,“就是姨父啊!”

“那这是……这是凌轩表弟!”濮阳薇眉头一展,嫣然笑道。

凌轩低了低头,道了声“表姐”。

濮阳薇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今日与哥哥带表弟出门游玩了一整天,将连日来心中的郁结扫去了大半。

烛影摇动,她静静地托着腮坐在桌旁,脑中又浮现出凌清欢那淡淡的笑容,脸颊上露出羞怯的红晕。

所有人都知她天性开朗活泼,却不知她深藏心中的对姨父那份隐秘的钦慕之情,这令她暗自矛盾痛苦,却又情难自已。

从小,她便常听大人们口中说到姨父,凡提及他的人,无不交口称赞,那时候她就在想,这是一个怎么样的男子呢?想必是个温文尔雅品行俱佳才高德厚的君子吧。

后来,她听说多年来缠绵病榻的小姨去世了,而姨父一心钻研药理医术,始终未有续弦,年幼的她虽不大明白生死离别,却怜惜他年轻丧偶孤苦悲戚。久而久之,竟似将他引以为内心亲近之人。虽然她从未见过他,却已将他深深刻在了心上,她看不见他的一举一动,却听得见关于他的所有消息,记得清有关他的一切事迹。

少女心事,何处可诉?况又是如此隐忍秘密甚至难为世情所容的感情。

在她及笄那年,哥哥得了重病,四方临近的名医都束手无策,于是爹娘请来了远在梁国的姨父。她紧张又期待地度过了那几日,终于等来了他。只是,他丝毫没有注意到她那样不起眼的小姑娘,而是不顾一身风尘仆仆,忙不迭地替哥哥诊治起来。

此后,她总是远远地站着,悄悄地观望他,他的模样本就俊逸,问诊施针选药材的时候全神贯注,更显迷人,她的心不可遏制地为他而牵动着。

十日后,哥哥的病情终于有所好转,姨父在山庄内继续住了半个多月,帮助哥哥调理身体,直到哥哥身子大好。

爹娘欣喜之下,设宴款待并答谢姨父,同时也宴请了周边名医,名医们皆赞姨父妙手回春华佗在世,赠他“神医”美称,姨父那时却只淡淡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以为姨父那番表现只不过是谦逊,可是当她偶然撞见姨父与母亲谈起小姨之死的时候,她才明白了姨父的苦,也因此而更加怜惜他恋慕他。

虽然小姨体弱多病,缠绵病榻许多年,但姨父始终不曾放弃过为她四处寻药、潜心医治、替她续命,身为医者,他恪尽职守仁心仁术,身为丈夫,他悉心照料无微不至,可是,小姨终究还是离世了,人们只道小姨福薄命浅而香消玉殒,却不知她真正的死因是自尽。

那时,她望着泪流满面的母亲和神情悲怆的姨父,心里忽然有些痛恨小姨,那个清冷寡言的女人竟能狠得下心抛下姨父,抛下母亲,抛下那些爱她的人!

小姨走了,将一切悲苦留给姨父,让他独自尝尽苦涩滋味。他身为医者,身为凤翔凌氏后人,却无法治好自己的妻子,更令他伤痛的是,她的妻子选择亲手终结自己的性命,而非与他一同面对病魔。即便他日后得了这“神医”的虚名,又有何用,他终是一个治不好妻子的丈夫,这将成为他心中永远无法拔除的刺!

可是,她又忍不住羡慕她,羡慕她能得到姨父的爱,即便在她死后多年,姨父都未曾另娶。

此后的几年里,濮阳薇一度坚信小姨是因为不堪病痛折磨,对身患痼疾的绝望而选择自尽,可忽然有一日,她听顾婶讲到江湖上一对夫妻受到仇家追杀的途中,妻子为保护丈夫与儿子顺利逃脱而力战群敌、力竭而亡的故事,心中仿佛被猛烈地撞击了一下,多年以来的想法如同琉璃盏轰然碎裂一般,为此,她魂不守舍了好些天。

于是,她撒了个谎,骗母亲说梦见了小姨,小姨告诉她,她并非病逝,而是自尽而亡。母亲虽诧异她竟做这样的梦,却不疑有他,便坦白地向她说起往事。

时至今日,她仍旧清晰地记得母亲说起小姨的每一个字,每一个神情。

她问母亲:“小姨宿疾缠身,却治不好,一定很痛苦吧。”

“是啊……”

“所以她选择了自尽?”

“不,她的确选择了自尽,却并非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她虽如此问母亲,心中却隐约有了答案。

“因为她不愿拖累你姨父。”

濮阳薇只觉眼中酸涩,心中竟有些隐隐作痛。

只见母亲的目光仿佛飘到了遥远的梁国,陷入了往事的回忆,她静静说道:“你小姨自幼体弱,嫁给你姨父后,经悉心调理,那宿疾倒也并无大碍。没过几年,你小姨有了身孕,你姨父本不愿让她生下孩子,担心伤了元气旧疾复发,可你小姨坚持保住孩子,她是铁了心不惜性命也要为凌家留后啊……”

濮阳夫人擦了擦眼角,复又轻轻道:“她生轩儿那时,着实让所有人捏了一把汗,好在母子平安,可她的身子自此愈加亏损,十分虚弱,后来的几年虽得你姐夫一家悉心照料,多方求药救治,却还是在病榻上度过了八年,那整整八年,对一个年轻的柔弱女子来说,该是多大的折磨啊,世上再也没有比她更坚强的女子了……”

她搂了搂怀中的女儿,叹道:“外人都道她性子清冷寡淡,可谁知她竟那样爱重你姨父,她选择自尽,都是因为不愿你姨父将余生耗在她那样无用的妻子身上。她以为,只要她死了,你姨父便也得以解脱,甚至可以过得更好,所以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就那样默默地了结了自己的性命,留下一封遗书,在遗书里劝你姨父另娶,为轩儿找一个能照顾他的好母亲,可你姨父……”说及此处,她已满脸泪水,多少年过去了,每每想到这个苦命的妹妹,她总忍不住要哭泣心痛一番。

“姨父还是忘不了小姨……”濮阳薇怔忡着喃喃道,几行清泪潸然而下。她说这句话时,眼前似乎浮现出了那个如空谷幽兰般的小姨。

她没有对小姨丝毫的嫉妒,有的只是为小姨与姨父二人的彻骨伤痛。倘若她只是一个单纯的晚辈,单纯地从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待他们的故事,她会被感动,却绝不会如此为他们痛彻心扉,正是因为她心中深藏许久的那份隐秘之情,她早已将自己融入了他们的故事里。

后来她时常想,假如换作自己是小姨,她会为姨父做到如此吗?她那样依恋姨父,定然不舍得抛下他一个人在世上孤独寂寞,可是,也正因为她那样爱他,又怎能忍心无用的自己拖累他,夺走他洒脱无拘生活的权利?

假若那个男子不是她的姨父,她必定会不顾一切地追逐他,用自己的一生抚慰他的伤痛,驱除他的悲苦,可若果真如此,她还能有这样的机会认识他,知道他的一切,对他生出深深的恋慕来吗?

------题外话------

这个故事写着写着都把我自己感动的稀里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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