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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白衣女子对她下了什么药,一路上青桐只觉昏昏沉沉,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破碎的片段,遥远的往事,凌乱而繁杂。

醒来时,青桐只见自己身处一间小屋,这是一间典型的女子闺房,摆设精美华丽,妆台饰物,应有尽有,屋内暖香缭绕,幽静别致。

她起身推开房门,漫天飞雪映入眼帘,这是北国的雪,完全不似南方的雪细沙模样,她被眼前的雪景吸引,全然忘了身在何处,只痴痴地走进院子,仰头感受这洋洋洒洒的鹅毛大雪,仿佛走入仙境,浑然不知今夕何夕。

“叶姑娘好像从未见过此等大雪。”一个悠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青桐回过头,抹了抹眼睫毛上的雪,那是燕国二皇子!如此看来,这几日昏昏沉沉,已被蓬莱宫之人送往北方燕国之地,这蓬莱宫宫主水映月与云杨是什么关系,莫非这种江湖门派已经投靠了他?那么蓬莱宫夺名剑门《无名剑谱》之事和这云杨又有什么关联?另外毒仙子易凝霜夺得巴陵代氏神弓山的《古武秘本》与此事十分相像,又在颍州听闻江湖上不少名门大派的宝物和秘笈失窃,这些事和这燕二皇子是否又有诸多关联?一时间,无数疑问涌上心头。

云杨似是看穿了青桐所想,悠然笑道:“叶姑娘现在定是有满腹疑问,不妨问来,在下必定一一解答。”

青桐也扯着嘴角笑,“不不不,虽有满腹疑问,可转念一想,那些似乎根本不关我的事,我不过一个普通老百姓,心没有那么大,装不下天下家国朝堂纷争江湖恩怨之类的事,我只关心,为什么我现在会在这里?”

雪越飘越大,仿佛阻隔了二人的视线,青桐在院中站立良久,虽是寒冷刺骨,却不愿意走回廊下,不愿意走近云杨,或许是潜意识中对这个人有一种畏惧。

云杨慢慢走入雪中,一步一步向青桐走来。青桐想要远离这个人,却像被冻结在地上,丝毫挪不开脚步。

“你在发抖。”云杨轻轻拉起青桐的一只手,就像故人一般,语气温柔亲昵。

青桐条件反射般想要挣脱,却是无果,只得任他摆布,被他一步步牵着往屋内走,嘴上辩解说:“我是头一次来这北国严寒之地,这里太冷了。”

“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在这里?”青桐继续发问。

云杨放开她的手,为她沏了杯茶,推到她眼前,道:“你说话都在哆嗦,先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青桐鬼使神差地端起茶杯,浅尝一口,茶香四溢,此时在回到屋内,周身寒气也被驱散,她方才冻僵的思维也开始活跃起来。

云杨道:“想必你已听说,齐国相府五小姐数日前重病不治已经去世。”

“我知道。”

“而有人却意外救了你,你觉得,如果我告知齐皇此事,他会作何反应?”

青桐不答。

云杨轻笑一声,道:“齐皇必定把你接回,关进监牢,并以天台山刺客一事牵扯出你萧氏余党,而叶相私藏萧氏余党,定然逃脱不了干系,届时,就连叶太后也无法挽回局面。”

“颍州郊外,刺杀我的那些黑衣人是谁派来的?”

“你死了,最称谁的心?”

“叶家。”

“这么说是叶相派人来杀我的。”

“不是,是叶太后,”云杨感叹道,“叶家虽然想杀了你,可有的人还算有点人性,据说叶青檀得知叶太后对你痛下杀手之事,也派人来救你,只可惜晚了一步。”

青桐紧张道:“扳倒叶家对你有什么好处?”

云杨淡笑,面上透着神秘之色,“的确没什么好处,可是对别人总是有些好处的。”

看来她是云杨手中的筹码,一个用来助齐都某人扳倒叶家的筹码,可是觊觎乃至忌惮叶家之人众多,究竟云杨与齐国谁人合作呢?

“那别人给了你什么好处?”

云杨不答,只问道:“你竟然不关心我是否会把你送回齐国,送给齐皇,反倒关心这些。”

“那你会不会把我送回齐国?”

“暂时不会,我还不至于为了一点好处就那么心急。”

“这么说,我现在只能乖乖待着这里,混吃等死了。”

“混吃等死?”云杨哈哈一笑,“的确如此。”

“孟九思若是知道我在这里,一定会派人来救我回去的。”青桐试探着说。

云杨打量着她,不怀好意地笑道:“你觉得,若是他真有心把你留在身边,会这么轻易将你置于险境之下,轻易被我请来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可是个大忙人,出了颍州和齐都,梁国那边的事也离不开他呢。”

“梁国?”从未听说孟九思在梁国有什么关系和事务,青桐十分诧异,佯装镇定道:“他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生意人。”

“普普通通的生意人?以你的聪明才智,果真这么想吗?”云杨嗤笑。

青桐闭口不言。

“看来我有必要给你分析分析这天下局势。”

“我不想知道。”

知道的越多,也就陷入得更深,青桐自从知晓叶五小姐已死之后,就一直在考虑,她究竟是否应该涉身其中,既然她已不是真正的叶青桐,又何必卷入其中,安安稳稳度日,远离这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现在是她最大的愿望。她开始后悔当初在临安面馆受孟九思蛊惑与他一道去往颍州之事,甚至开始害怕和孟九思牵扯更多,因为即便她对他有感情,可她心底深知,他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人,他也必不能给她简简单单的生活,所以,渐渐地,她开始学会告诫自己,要克制自己的心意,要收回自己的感情。她承认,这是一种懦弱的表现,可是,另一方面,这是合乎理智的,在这个世上,她是个弱者,权势地位,财富武功,她一无所有,唯一剩下的,只有这独立的人格与灵魂。

云杨见她心意坚决,便不再开口。

此时,一名白衣女子施施然走进来,正是水映月,她打破沉默,嘲讽道:“看来叶姑娘对很多事很多人都漠不关心,真是个潇洒之人。”

云杨瞥了她一眼,并不吱声。

青桐抬眼望了望美人,笑道:“谈不上潇洒,只是能力有限,想太多也于事无补。”

“哦?那么敢问叶姑娘,对自己的身世有几分了解呢?”

“只知道非是叶家亲生,而是萧氏后人,其余一无所知。”青桐无意隐瞒,况且他们或许知道的比她自己多。

云杨与水映月对视一眼,道:“你不想知道,齐国前朝萧氏与当世皇族和叶氏家族的恩怨?你不想知道萧氏如何被取而代之,如何被叶家算计?”

青桐满面讶异,随即俯首,凝眉沉思,半晌后站起身来,走到屋檐下,望着这满院的雪景,叹道:“听你们的意思,好像这其中有许许多多阴谋诡计,许许多多腥风血雨,可以想见,每一个朝代的开端,都是胜利者踏着无数人的尸体和鲜血走过来而获得的,而每一个大家族的背后,也必定少不了杀戮迫害和阴谋诡计。自古以来,成王败寇,恩怨不绝,我只是侥幸在那场恩怨中存活下来,何况势单力薄,更遑论卧薪尝胆为前朝萧氏报仇雪恨,”说罢,她转头看向二人,自嘲笑道:“我说真的,你们大可不必把我当成个什么人物或者棋子,我无意于此。”

云杨拍掌称道:“叶姑娘胸怀见解果真非同寻常之人,在下敬佩,”继而话锋一转,犀利一问,“那么这个世上,再没有姑娘在意之事或是在意之人?”

青桐皱眉思索片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哎……”她此刻望着大雪纷飞,洋洋洒洒,此时,她只想回到原来那个世界,逃离这里的一切。

觉慧和尚的话犹在耳边,世间太多的痴人,总是因为放不下而执于一念,最后受困于一念。有些东西,一旦远去便永不再得,若是强求,反倒成为今世负累,如此也不过是自寻烦恼、自食苦果。与其耿耿于怀、郁郁伤神,不若珍惜今世、顺其自然,也许将来叶姑娘便能因今世之牵挂而弃前生之旧事……

今世之牵挂?她不愿去想,不愿去答,只因一旦认定,那便是束缚,情感的束缚,远比身体的不自由更可怕。

云杨望着她的背影,仿佛她要与这漫天飞雪融为一体,化作雪花飘向天地之间,她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人,毫无争夺之心,毫无牵绊之事,甚至,就连生死也置之度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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