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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雪就去了。剩下她一人站在大堂里,看着外头的雪色发呆。

冬草抱着青离进来的看见的就是这样的情景,她看了看怀中孩子,含笑走过去道:“姑娘,吃饭吧,想什么这么出神?”

魏小双这才回神,见她是抱着青离过来的,忙一手接过,看着自家儿子粉嫩嫩的小脸蛋,什么烦恼忧心的事儿全都忘记了,嘴角噙笑,眼睛里头的温柔几乎都能化成水了:“我来看看我家离儿,我家离儿长的真好看,这一点点小就会放电,会笑了哦!”

青离长的很好看,粉雕玉琢的模样,每次她一叫离儿,他就咧嘴直笑,嘴巴里又没有牙齿,张着小嘴不知道笑的多开心,见到冬草也笑,见到吴妈却不笑,就瞪着眼睛看着吴妈,咂嘴咂嘴之后,继续瞪着。

可是,青离还是和她最亲,最粘着她,每次在她怀里总是像猫一样拱来拱去的,找到最舒服的位置之后,就窝在那里不动,偶尔哼唧哼唧,大部分时候都是揪着她的头发发尾,不哭不闹眯着眼睡觉。

只有青离软软的身子窝在她怀里的时候,她才会感觉到踏实,是很踏实很安心的,才会有那种从身体最深处涌出来的力量支撑着她,让她有勇气有信心。

晚饭过后,青离又睡了,让旋儿和吴妈带他下去睡觉,她却靠在窗前发呆,屋子里围着炭火,她手里也抱着手炉,一点都不冷,怔怔的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外面的冷风透过开着的窗户灌进来,到底是冬天,不一会儿炭火就只剩下一点火星子了,明明身体都能感觉到寒意了,她的心里却还是像沸水一样,丝毫没有降下温度来。

可不想就此得了风寒,遂上前去关了窗户。

刚回身坐下,就听见外头叩门的声音,她微微蹙眉,扬声问道:“谁?”

“是我。”是腊雪的声音。

“进来吧。”

腊雪推门进来,夹杂着一股风雪的寒意,门很快被掩上了,腊雪走过来,将一张单子放在她面前的桌案上,才道:“姑娘,这是夏侯王府里所有的东西,一一清点了之后,是王府的管家送来的。”

她微微诧异:“这么快?”

腊雪点头:“送信的人回来说,他一去王府里跟太妃一说,太妃立刻就同意了,是当着他的面叫来的管家,很快就清点出来了。”

她点点头,将那张单子放好,脸隐在烛火照不到的黑暗地方里,瞧不清是什么神色,只回头对着腊雪道:“好了,你去吧。”

再回过头来的时候,她到底蹙眉叹了一口气。

夏侯太妃那样要强的一个人,居然肯这般放下皇家的架子,委曲求全到此,她此举本就存着羞辱之意,人家却当了真,也肯放下身段来,她却心中暗想,这算是恕罪吗?算是为从前给她的伤害的交代吗?

想了一会儿,到底想的头疼。索性就不想了,刚要吹熄蜡烛,外头就又有人叩门,她微一蹙眉:“有什么事明儿再说吧。”

外头静了半刻,有个人迟疑的声音响起来:“姑娘,有客来了,非要见你。”这回不是腊雪,是冬草。

她又蹙眉:“什么人明儿再见不行吗?”

外头依旧静了,没人说话了,她等了一会儿,却没有听见脚步声离开,心里微微恼怒,只得披了外衣,把头发松松的在后脑挽了起来,又点了烛火,走到门口挑帘子,没好气的道:“什么客人——”

后头的话却戛然而止了,因为她看见了冬草后面那个站在廊下的身影。

那人一袭黑衣,在雪地里分外显眼,天色黑的很,他那里却仿若有亮光一样,眉眼瞧的那样清楚,眸子灿若星辰,见她挑帘出来,眸中分明露出一丝喜色来。

是司徒奉剑,他到青国来了。

冬草看见二人这般境况,低眉抿嘴一笑,就悄悄退下了。

司徒奉剑大步走过来,到了光亮的地方,他才抿嘴一笑,眸若点漆:“双姑娘,听说你医术了得,我特地从郦国慕名赶来,想求你替我治病。”

她此刻被他眸光所迷,竟顺着他的话低低问道:“你得了什么病?”

他低低一笑,眸中情潮涌动,低低的声音研磨到了她的心里:“相思病。”

她闻言一愣,却垂了眸光,半晌抬眸一笑:“王爷,你别跟我开玩笑了。”她的神色依然如常,却故意忽略心里在见到他之后的那一抹悸动。

他眸光熠熠,依旧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你知道的,我不是在开玩笑。”

一时之间,她竟没了话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在他的注视下,她甚至在想怎么地上不出现一个裂缝什么的,最好能让自己藏起来是最好。

他看着面前不断躲闪他目光的人,心里一热,忍不住握着她的肩膀道:“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找你找了多久?我没办法去送你,太后不让,皇兄也拦着我,我好不容易才出来,我——”

“你别说了,”她急急的打断他的话,往后退了一步,也不抬头看他,只低眉道,“天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我去叫人给你找住处。”

她转身就走,却感觉一股大力将她往回一扯,就撞到了一个坚实的胸膛上,那人长臂一伸,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男子气息将她裹的严严实实的,不容她逃避,耳边也传来他低低的声音:“你躲着我?为什么不让我把话说完?”

他看着怀里的女子,她瘦了许多,原本秀润的脸现在都瘦的下巴都尖了,他看了有点点心疼,心里却恼恨她不让他把话说完,也讨厌她这种避重就轻的态度。

说到底,她就是在逃避。

她微微蹙眉,听见他这样问,却猛力挣开他的怀抱,无奈手腕被他紧紧攥住,莹白的手腕上立时被抓的都是红印子,她不敢再动,生怕他翻脸生气,心中却着实不悦,连带着语气也不大好,沉声道:“我就是躲着你,怎么了?我愿意躲着你,怎么样呢?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不要和你们这些皇家贵胄们有一丝半点儿的关系,我不喜欢!你为什么非要逼我?”

他微微眯眼:“你们这些皇家贵胄?”他脑中骤然划过一个人的脸来,立刻眯眼又问道,“是不是你心里有了那个什么师兄,你就看不上我这样的了?他对你很好么,值得你这样为了他躲着我?”

她一愣,见他提起尚宣,心中本就有的恼怒更加添了几分,又羞又怒,更气他说话的态度,不知从哪里的一股蛮力,到底是挣脱了开去,不顾手臂上火辣辣的疼痛,冲着他吼道:“司徒奉剑,你——你不可理喻!你走吧,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

说完就摔帘子进屋里去了,听得声响,她是把房门也给栓上了的。

他从未被人如此对待,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之后,所有的表情都被愤怒代替了,他是堂堂一国的王爷,纡尊降贵的跑来这里寻她,却受了她这般的气,心思一弄拧了,他也生气了,一甩手也要走。

“司徒王爷请留步。”

他蹙眉转身一看,眼前的人有点熟悉,但是他还不大确定:“吴妈?”

吴妈一笑,往前走了几步:“王爷还记得我啊,”她转头看了一眼还亮着灯的屋子,才对着司徒奉剑道,“王爷,请您别生气,姑娘这些日子都没怎么好好睡觉连日来事也多,身子也没怎么好好调养,她心里委屈多,也苦得很,我们旁边看着,却没法子担待,也没法子帮她,也心焦的很,姑娘强势,可也毕竟不是男子,到底还是有心累的时候啊!她这是没处发脾气,外人面前总是忍着,王爷恕罪,我说一句越了规矩的话。”

他回眸看了一眼屋里还亮着的灯烛,那窗纸上的影子显得那么冷清孤单,心中一动,这才转眸道:“你说。”

吴妈一笑:“若不是姑娘把王爷当做了自己人,也就不会这么冲王爷发火的。”

他蹙眉:“你这话当真?可她为什么不愿意跟我说呢?”她还躲着他,逃避他说的话。

“姑娘的性子,王爷还不知道吗?她自来是不肯这样的,从不肯多说一点,若非我跟着姑娘的时间够长,也不能揣度出姑娘此时的心境了。”

他低眉忖度了一会儿,才抬眸笑道:“我懂她的心思了,天晚了,我也乏了,你且领我去住处吧。”

吴妈这才放了心带着他去了。

窝在塌上的魏小双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红印子怔怔发呆,他从郦国追来是不是为了自己呢?如果是,她该怎么办呢?如果不是为了自己,那么就只是顺道来看看自己,他们还是和从前一样,也就不必这么纠结自己了。

她刚才脱口吼他,心里此时也觉得过意不去,从未吼过别人,却不知独独怎么对他这样。心里明明想到一个可能,却在刚冒头的时候就给她自己否定了,怎么可能呢,自己一定不会喜欢他的,不会的。

一眼又看见桌案上摆着的那夜在苏河边买的银制面具,不觉又怔住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有人提着灯笼过来轻声问道:“姑娘还没睡么?”

她一惊,忙从塌上跳起来,跑到桌案前把灯一吹,接着便不做声了。外头的人见灯熄了,嘴角噙着笑,提着灯笼就走了。

第二日起来,外头依旧是纷纷扬扬的大雪,推开窗子,却一眼看见一个人站在廊下,漫天飞雪里,他对着她笑。

她垂了眸光,回头对腊雪道:“都准备好了么?”

腊雪看了她一眼,笑道:“早就好了,只等姑娘示下。”

她抿嘴:“那就走吧。”

就挑帘出门,才走到廊下,那人就走了过来,笑嘻嘻的看着她。

她知道躲不过,抬眸看了他一眼,敛去眸中冷意,尽量平缓的说话:“你怎么起的这么早?这大雪天的,不多睡一会儿么?”

司徒奉剑一笑,却问她:“你要去哪里?——带这么多东西?”

她看了他一眼,还是告诉他实话:“我去夏侯府给夏侯凉看病,这几天都不回来了,就住在夏侯府里。”

他剑眉一挑:“夏侯凉怎么了?病了?——他病了找你做什么,怎么不找宫里的太医?”

她闻言蹙眉,看了他一眼:“你真的假的?你是郦国王爷,身边难道没有什么情报组织之类的?你难道连这些都没有打探到吗?还故意来问我。真是。”

他被她抢白了一顿,面上有点点尴尬,刚要开口说话,却又被她抢先道:“不要跟我说什么你不知道的话,其实你都打探的清清楚楚,心里也明白的很,所以不要问我那些傻问题。我什么身份,你心里清楚,皇都里只有我能救他。”

见她说的如此明白,他也不打算绕弯子了,因此敛了笑意很认真道:“你这么明白清楚,那为什么要去救他呢?他曾经那样害你,对你那么不好,你现在居然还要去救他,我真是搞不懂你!”

他有点生气,这个她看出来了。

抿嘴一笑,难得耐着性子在漫天飞雪里给他解释:“我是作为医堂的双姑娘去救他的,我可不会白白的去救他,我是取了报酬的。”

“什么报酬?”

“我找夏侯太妃要了夏侯府全部的家产,就算我治好了夏侯凉,他们家也是一无所有了,再说了,主动权掌握在我手里,治得好治不好都在我一念之间罢了。不管怎么样,我这笔买卖不亏。”

司徒奉剑一愣,这还不亏?抬眸看着她失笑道:“你好像漏算了一个人。”

她一愣:“谁啊?”

“青帝啊。你说皇帝会坐视看着他的亲弟弟被人迫害到这种地步吗?你以为你把夏侯府的家产全夺了,让他们倾家荡产,皇帝会不闻不问吗?你别忘了,他是皇帝,若想夏侯凉恢复如初,只要他一句话就可以了。到时候你费了这么多的心思都是白操心的。”

她低眉想了一会儿,却抬眸笑道:“要是皇上阻止我,我也给他下毒。”

他眸中闪过一丝精光,口中却道:“你胆子真不小啊!”

她只是笑:“对啊,对啊,我胆大包天的。哎呀,你别说了,这都是以后的事儿,走一步看一步好了,你想那么多,不累啊?”她抬眼看看天色,不想跟他在这里废话,于是拉着腊雪就走,“我没时间跟你这废话了,我要走了,你该干嘛干嘛去吧!”

他又拦她,眼睛亮闪闪的:“我没事做。”

她警惕的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他笑:“让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我保证不乱说话,我不给你添麻烦的。”

“就你?”她不相信,死也不相信。

可是,从来不知道他也这么会缠人的,被他缠的头都晕了,无奈,去往夏侯府的马车中就多出了他这么一个男人。

站在夏侯府里头的大院子门口,司徒奉剑一眼看见里面的人,惊讶自语道:“怎么还是黑头发啊?”

恰好这句话被她听到了,走到他身边抿嘴道:“你给他下的烟花三月,被我解了。”

他蹙眉,眸间已有生气的迹象了,却笑道:“没事,还是你比我更狠,他这样比那样更痛苦吧。”

她心口一抽,心里却恨他的毒舌,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眯着眼睛笑:“你要是再跟着我再胡说八道,我就要给你下药了。”

他往后退了一步,赔笑道:“你忙你忙,我随便转转,随便转转。”

一下子就在眼前消失了。她撇撇嘴,才走进了院子。

夏侯凉还是在那棵大树底下,这一次却没有直接坐在泥水里,而是靠在一个软榻上,闭目似在养神。

她静静站在他面前,看着他的容颜,睡着的时候,才觉得他的眉眼好看,无关喜欢不喜欢,他的眉眼就是很好看,就像泼墨山水画那样淡淡的,却就是好看。

也只有睡着的时候,他才和从前一样。

手轻轻搭在他的脉上,因为那冰冷她的眉头又蹙了一下,从脉象上看,寒气确实去除了不少,别的还是老样子,没有好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哪知刚刚把手拿起来,塌上的人就醒了,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她看到那一抹澄澈让她错以为眼前的人恢复了神智,再一看时,却还是那稚气的呆傻。

“怎么不去屋里睡,这大冷的天气,在这里怎么睡觉?”她微微蹙眉。

夏侯凉却翻起自己的衣服:“姐姐,我不冷的,你看我穿了这么多,我不冷的,我就是不想一个人待在屋里里面,我害怕,她们说姐姐你会来,呜呜,我就在这里等着你来。”

如果不看眼前的画面,一定会因为这委屈的声音而心疼。

魏小双此刻却是满额黑线,如果不是确定眼前的男子已然痴傻,她几乎断定这个扑到自己身上紧紧抱住自己的人是在揩她的油!原想推开他的,却感觉到手边一点湿意,低眉一看,他是真哭,眼圈红红的,真真是委屈了。

她低眉,罢了,还是把他当做五岁的孩子看待吧。

带着夏侯凉进了屋中,他却递给她一封信让她看,然后乖乖坐在那里不说不动了,只是睁着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她。

那信是夏侯太妃写给她的。她粗粗看了一遍,大意就是希望她能好好的治好夏侯凉,然后又再一次的给她道歉,希望她能顾念旧情。她看完之后低低一笑,顾念旧情?

这就她做的一笔买卖,她替他治病,他们家就要付出她满意的代价,愿意就成,不愿意就罢手。哪里还有什么旧情可谈?若顾念旧情,当初情还没旧的时候为什么不先顾念着?

久久沉思不语,夏侯凉等的越来越忐忑,伸手拉拉她的衣角:“姐姐,你不会像母妃那样不要我的,对不对?”

他某一天一觉醒来,什么都不知道了,却有个陌生的女人自称是他的母妃,还说他是王爷,身边还跟着一大票不认识的丫鬟仆人小厮,他是真的被吓坏了,天天都想找地方躲起来,这个院子很大,他天天都躲在不同的地方,却都被人找到,找到之后那个陌生的女人就会抱着自己大哭一场。

他真的有些害怕,真的想逃离这里,可是,她们跟他说从前,说他是怎么样的人,他通通不记得,又跟他说别人,他只是惶恐。见过一次的人从来不记得,他背地里听见有人说他傻,他傻乎乎的去给母妃说了,第二天就没再见过那个人,可是,也没人再敢靠近他了,身边有的,只是母妃那里来的一个丫鬟。

他知道自己傻,知道别人嫌弃自己,所以从来不敢也不愿意跟别人说话。他只敢跟一个人说话,就是那个姐姐。母妃说那个长很好看很温柔的姐姐是他的王妃,他却不明白,王妃是个什么东西?

他只知道,那个姐姐虽然对他冷着脸,但是她没有欺负他,也没有看不起他,还对他很好,怕他冷。

虽然,他想要姐姐陪着他,姐姐不肯,跑走了。

那一刻,他整个就像泡在冷水里,全身都在打哆嗦。到处都好难受,记得那个丫鬟问他,是不是难过了,他不懂,那个丫鬟就指着他一个位置问他,是不是这里疼。他点点头,从此就记住了那种感觉,难过。

用丫鬟的话好像是,心疼。

魏小双回眸,正好看见他怯怯的眼神,心头一空,竟感人事难料,不多久前才对自己冷言冷语的人,现在却这般对自己,实在是世事难料啊。

“你先放手,我这几天暂时不会走的。”

夏侯凉看了她一眼,到底还是放手了。

过了午后,她看着他睡下了,低低叹了一口气,又给了丫鬟一副药方:“按着药方抓药,熬煮两个时辰之后,每日晚膳之后给王爷喝了吧。”

那丫鬟应了,转身把药方放好了,她就出了房门。

堵在心口的那一口闷气在呼吸到外头的凉气的时候才吐了出来,他的眼神,她实在不能对视。

“喂,他刚才抱你了,你怎么不躲啊?”

她一惊,回眸一看,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司徒奉剑撇撇嘴,斜睨了她一眼。她心里好笑,莞尔道:“他不是从前那个人了,我为什么要躲。怎么,你心里不舒服?”

他轻轻哼了一声,别扭道:“我为什么要不舒服,我没有!”

她低低一笑:“没有不舒服你问什么,多嘴!”

“莫竹心,你——”他被气到了。

她见他难得被噎住,心情好了一点,眉眼弯弯笑问道:“我,我怎么了?”

“你,你不可理喻!”他吼完这一句,自己却先笑了。眸间有得意一闪而过,总算报了昨夜之仇。

他笑眸中的得意她一眼就看见了,丢下一句话就走了:“幼稚。”

他却跟上去,依旧笑的得意:“我就幼稚怎么样了,你只许里面的人幼稚就不许我装幼稚了么?”

她脚步一顿,抿嘴道:“想被下药么?”

他身子一哆嗦:“那什么,我有点困,先去喝水了啊。”

看着嗖的一下消失的无影无踪的身影,她到底没忍住,笑出了声。

顺着石子小径走去了自己的院子,一进去就靠在塌上,让腊雪给松松筋骨,结果竟睡着了,再次醒来的时候居然已是掌灯了,看来她真是很累了。

“腊雪,你怎么不叫我呀,让我睡这么久?”她朦胧睁开眼睛,看到了灯影的晃动。

腊雪过来递给她一碗茶,见问才笑道:“我看姑娘那么累,不忍心叫你起来。”

“那这一段时间没什么人来找过我吧?”这一下午,那司徒奉剑恐怕是不能消停的,也不知腊雪是怎么把他拦回去的。

腊雪却抿嘴道:“有啊,王府的大丫鬟领着夏侯王爷来了好几次了,要见姑娘,我都拦住了,夏侯王爷失望极了,可没法子到底还是走了。”

“他来找我做什么?”又一次听到夏侯凉的名字,她低低一叹。

“那我就不知道了,只是泪眼汪汪的看着我,也不说什么,听我说姑娘睡了,就拉着大丫鬟走了,不大一会儿又来,我实在是看着可怜,可谁让他当初那么对姑娘的,我心里还是生气,他在雪里站了一刻钟,我到底还是没让他进来。”腊雪眸中忿忿的。

她没接话,只起身披衣道:“那我还是去看看他吧。”

腊雪却拦阻道:“姑娘不必去了,想来这会儿夏侯王爷只怕都歇下了,就算没歇,姑娘也不能去看,还得先会客呢!”

她一愣:“什么客人?”

腊雪撇嘴:“我不知道,也不认识,看起来很神秘的样子,只说等姑娘醒了要见姑娘,我也不敢问究竟是什么人。”

“客人在哪里?”

“夏侯王爷以前的书房里。”

于是她一个人又顺着回廊撑着青伞去书房会客。

推开书房的门,盈盈烛光之下,果然有一人背对着她立在书架前,她看了一眼,总觉得这背影透着熟悉,似在哪里见过的。

那人听见脚步声响,此时已经转过身来,她一看顿时大惊失色,急忙就要叩拜,却早被那人一把扶住:“不必多礼。”

可她到底还是福了一福,口中仍道:“民女给皇上请安。”

青帝微微一笑:“坐吧,咱们坐着说话。”

他坐在桌案后头,眼里头依旧噙着笑意,淡淡的。

她依言坐下,心里头有一点点不安。

“你跟朕有几个月没见面了吧?朕这么多的弟媳里面,你算是最亲的,不过,朕也没想到你是最让朕头疼的。”

她忙起身跪地:“民女惶恐,民女罪该万死。——再说,夏侯王爷亲手写了给民女的休书,民女已经不是皇上的弟媳了。”

青帝微微一笑,嗤道:“别这样,朕就是和你家常说话,别和朕说这些套话,朕今日既然微服来了这里,就不是为了治你的罪的,你别怕。”

她这才微微放心,又坐回原处去了。

“凉弟和朕差了十岁有余,朕对他来说是亦兄亦父,朕信任他,给他朕能给的所有的尊荣,虽不是一母所生,但是凉弟的母妃对朕有培育之恩,所以凉弟就是朕的亲弟弟。”

她静静听着,没有插话。也,听的很认真。

“朕从来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凉弟,谁都不能,谁若是伤害了凉弟,谁就要去死!——但是,这世上偏偏有一个例外,那就是你。”

她一愣,却听见青帝继续说道:“你以为凉弟是真心要说出那些伤害的话做出那些伤害你的事情的吗?那你就真的想错了,那些话和那些事情都是朕逼他去做的。朕告诉他,如果他不去做,那朕就亲自去解决你。他听了果然害怕,果然按照朕的要求去做了。”

她一脸的不相信,脱口道:“什么?为什么?”

青帝淡淡一笑:“就因为你是莫家的人,莫家的人已经做了朕的皇后,就连太子也是他们的,朕怎么可以让凉弟也被莫家的控制呢?所以,朕就给凉弟下了死命令。”

帝王向来忌讳外戚结党,更恨外戚干权,莫家一门太过显赫,青帝心里怎么可能不存猜忌之心呢?

“你永远都不知道凉弟是多么喜欢你爱你,他为了你又付出忍受了多少,一边是他深爱的人,一边是朕,他难以取舍,却又必须取舍。那段日子朕看着他痛楚焦躁难过绝望,但是朕知道,他最后还是会做出选择的,所以朕等着,等来的结果就是他选择了伤害你。”青帝的眸光淡淡的,注视着面前神色怔怔的女子,低低一叹。

她垂着眼尾,没有说话,看不清面色,看不出波澜。

“你知道他后来来找朕,跟朕说话,朕问他,夏侯王妃大葬,你可要再娶?你知道凉弟怎么跟朕说的吗?——他跟朕说,这一生,他再也要不起别人了,能给的人他伤了人家一个透彻,哪里还能奢求其他。”青帝回想起那时情景,自己当时真是被震到了,从未想过自己这个青莲如水的弟弟会这般情深,他唏嘘多日,暗叹他不该爱上一个不该爱也不能爱的人。

她闻言,心口一抽,面上却瞧不出分毫。

“凉弟说你私奔,除了让莫家安心之外就是为了保护你免受莫家的荼毒,也免除你在他身边的危险,他不希望朕再去迫害你,所以休了你放你远走。那些伤害你所做出的事情,都是做戏给莫家和朕看的。——因此你走后,朕就不再为难他了,朕跟他说朕自己会对付莫家。”

“那他……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些?”她的声音有点低,像是在自言自语。

青帝闻言却是悲切一笑:“凉弟的性子,岂肯把这些告诉你呢?他就是要在心里戳上一把刀,就算把心戳烂了透了,也不肯对别人讲一个字的。”

“——朕记得,那时节他刚奉旨去郦国和长公主和亲,然后空手回来,朕随口还问过他,要是你有一天回来了,他会怎么样?”

青帝长叹一声:“他跟朕说,他在郦国遇见你了,然后在你的院子外站了一夜,听到你哭,他在院外陪你,也知道你那一晚喝的是竹叶青,也知道你那时怨他恨他爱他,他通通都知道,却辜负了你,所以,他跟朕说,不论你回来怎样对他,他叫朕都不要插手,也不要跟你解释,他说,这是他欠你的,该还给你。”

她只觉得心里像被猫爪子狠狠的挠过一样,疼的很,一抽一抽的疼。

怎么,怎么,怎么会是这样的呢?

她看到的不是这样,事实也不是这样,可从别人的嘴里听到的这些话就这么陌生呢?这些都是隐情,都是她不知道的,可是,这些话能相信么?

狠狠的咬住下唇,抬眸看着面前的男子:“我……不相信。”

青帝细细看了她一眼,烛光里她的表情清晰的落在他的眼睛里,青帝低低一笑,语气肯定道:“你撒谎,你明明还是喜欢凉弟的,不然你不会这样,你看,你的眼睛都红了。”

“我不喜欢他,我没有喜欢他,皇上,我不是没有自尊,没有感情的人,他当初煎堕胎药要害我腹中孩子,若非我走的快,孩子早就没有了,如果皇上说的这些都是真的,都是做戏的话,他怎么能对自己的孩子狠得下心呢?”她努力的在青帝的话中寻找破绽,眼神犹疑躲闪。

青帝一叹:“那哪里是什么堕胎药啊?你现在已是精通医术的人,难道心里就没有过疑虑吗?如若真的是堕胎药,就算只喝下去一半真的就能坚持到你去找大夫吗?——那些并不是什么堕胎的药,是凉弟事先准备好的活血的药,那些药不过是血脉通行更快,让你会流血,会对孩子产生影响,却不会落了胎去。”

她倏然一惊,想起当日情形来,那天无比忙乱,加上自己心绪不宁,愤恨交加,竟未有细想过。后来更是一腔怨愤占据心头,更不曾细细的在这上面想过,现在听青帝一说,心里细细一想,真是不得不信了。是啊,堕胎的药怎么可能让她支持那么长时间呢?

垂了眸光,她不说话了。

“朕答应过他,不插手你们的事,可是朕不愿见凉弟如此委屈,所以朕今日就来找你了。——朕有两件事情需要你来做。”

她低眉想了一会儿,闻言却抬眸笑道:“皇上,虽说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但是民女也有民女的规矩,替人办事,总是要收报酬的。”

青帝一笑:“朕知道。太妃要你治好凉弟,你要了夏侯王府的所有家产,这个及时太妃答应你的,朕也不会反悔,因为朕也是要你治好凉弟的。这第二件事就是,朕要你把皇后的毒给解了,然后帮朕让莫丞相衣锦还乡。”

她一愣:“你想换掉他?”

青帝但笑不语,她却猜透了他的心思,皇后终是东宫之母,是中宫母仪天下的皇后,不能出事,那就只有拿莫丞相开刀了,外戚干权,终是要覆灭的。

她却微微蹙眉道:“可皇上说的是三件事。”

青帝一笑:“皇后的毒就用郦国的司徒王爷给凉弟下的烟花三月来换,你和司徒王爷相交甚密,便送他一个人情又如何呢?”

她低眉想了一会儿,自己欠司徒良多,再说郦国也不好总是与青国为敌,不如就此解开都作罢算了。

因此抬眸道:“民女若是能帮皇上,皇上打算用什么酬谢民女?”

青帝微微挑眉,眸中闪过一丝精光:“你爹既然不做丞相了,那自然是告老还乡去了,可他门生故吏布满朝中,朕亦是无法,何况许多人做的不错,朕也没有必要罢他们的官,因此,朕希望你来接管莫家,做莫家之主。”

她一愣,心知肚明这便是青帝要架空莫挽心和她爹的势力,这并没有什么不好,她对莫家本来就没有什么感情,莫家如此利用她,她也不必顾念那些旧情了。只是,若真做了莫家之主,她还能如此逍遥,还能随意离开青国么?

青帝仿若看出她心中忧虑,微微一笑道:“你放心,你接管莫家家主之后,朕不会节制你,为官为商,都随你。”

她也淡淡一笑:“皇上明知道,我不会为官的。”

青帝也笑:“那是最好。”

两个人静了半晌,她低低的声音在书房中响起:“民女不瞒皇上,其实这次回来,便是为了夏侯王爷,我确实恨他,可万想不到会是这样的事实,此事已经过去,无法求证,我信也罢,不信也罢,都是木已成舟。皇上说的事,我会守约做到的,所以也请皇上不要食言。事成之后,是去是留,但凭我就是了。”

她要接替莫家家主之位其实还是有私心的,尚宣还受莫家的节制和束缚,她不能莫家再迫害他一生,想给他一份自我和自由,因此她需要这个莫家家主的位子。

青帝临走之前,却还是留下一句话来:“你有时候也该想想,你心里到底是把凉弟放在什么位置了。”

她本来是要送青帝出去的,听闻他这样说,脸上淡淡的笑意一滞,脚步一顿,垂了眸光站在那里,连青帝的身影何时消失在夜幕里的都没法子顾及了。

从书房又撑着青伞回去,月光淡淡的照在地上,映着一地的雪白。

回了屋里一看,腊雪却还在等着她,一见她回来,忙过来接了青伞,又替她拍掉粘在衣上的雪花,偷眼见她脸色,就不敢多言开口相问。

魏小双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异状,只走到桌案前,就着毛病上还未干透的墨写了半刻,然后将那宣纸折好了,递给腊雪道:“你去把这个给清源,让他派个不起眼的人去宫门口,就说是我给皇上的,如果不行你就说是给莫皇后的良药,不管如何说,总之这东西一定要交给皇上。”

腊雪应了,忙出去寻人去了。

她静静看了一回烛火,又慢慢的研了墨,低眉想了一会儿,才提笔开始写给莫丞相的信。那是莫竹心的爹,可是,那一份亲情也随着莫竹心的离开而离开了。莫竹心此生只在乎一人,可那人却伤的她体无完肤。连带着她魏小双也被那份深情所累,跟着难过心伤。

其实,她是喜欢夏侯凉的吧。不然,在听到青帝说那些话的时候,她也不会这样的难过了。可是,喜欢又能怎样,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没有重来。

她不认为自己是莫家的人,因此下笔一点都不客气,种种厉害关系全都罗列了出来,一一写明,洋洋洒洒一大篇下来,竟写了大半个时辰。最后落上自己的名字时,她才松了一口气。

她不指望这些话就能劝退那个在官场上打滚了几十年的人,但是她知道一点,莫丞相既然苦心将莫挽心扶上皇后之位,一定不愿看着他的苦心毁于一旦,因此,她只要抓住了这一点,或许还能成功。

若想莫家家业永留,此刻就必得做出一点牺牲来。

当然,如若他不听这些话的话,那她也不必再客气了。

等墨都干透了,她对着灯影低低道:“清一。”

立时有个黑影出现在眼前,她把手里的书信递给他,声音里带了一丝倦意:“你悄悄去丞相府,把这个当面交给莫丞相,不必从前门通报。等他看完这信,你就等着他的答复,他若是不同意,你就说,皇后的生死便在他的一念之间。”

看着跳窗走掉的清一,她低低一叹,好好的,为什么不走门呢?

走到窗前要去关窗,视线一掠,却看见了窗外的满是积雪的庭院里,有人冒雪呆呆站在那里,望着她的屋子,她的灯火,眸色凄然。

她心口一抽,竟觉得嘴里没来由的泛出一丝苦意。

窗外依旧大雪纷飞,洋洋洒洒的从天上落下来,看着确实好看,可站在雪里,该是怎么的寒意浸体呢?她早就说过了,他不能淋雪。

若是从前,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关上窗子,让腊雪赶他走,可是现在,抚在窗棂上的手硬是没有力气,视线也落在那人身上移不开去,眸中星星点点,心底里涓涓冒出酸意来。

她不说话,也不动,外面的人穿着青色的短袄,披着天青色的披风,也一眼不眨的看着她,跟着的大丫鬟几次要过来打伞,却硬是被他推开了去,他也不说不动,就那么执着的看着这里亮着灯火的屋子。

那大丫鬟只怕是看不下去了,冲过来就要叩门,腊雪却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一把拦住,仰着头道:“喂,你干什么?我们姑娘要歇下了,你别去打扰她!”

那丫鬟蹙眉:“屋子里还亮着灯,姑娘只怕还没歇吧?”

她这里的窗户挡住了她一大半的身子,因此两人竟都没有看见她,她却将外头的情形看的一清二楚。

腊雪撇撇嘴,斜睨了那人一眼:“我们姑娘说了,不要打扰就是不能打扰,就算王爷来了又如何呢?这里现在不是你们夏侯王府,是我们姑娘的府邸,你别在这里跟我装什么主子架子,你还得求着我们姑娘给你主子治病呢!”

腊雪这话说的无礼之极,那大丫鬟何等受过这样的抢白,当时就恼怒起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这话若是让皇上听到了,一定会诛你九族!”

依青帝重视夏侯凉的情形来看,她这话不算威胁,而是陈述事实。

腊雪重重的哼了一声:“切!你少在这里威胁吓唬我!皇上来了又如何呢?哼,当初你们王爷那样对我们姑娘,就该想到今日这样的后果,哼!今天是你们王爷犯在我们姑娘手里,是你们王爷自己要来找我们姑娘,我们姑娘什么时候说要见你们王爷了!真是,我不管你们了,你们爱看多久看多久,我不伺候了,不过我警告你们啊,不要去打扰姑娘!”

腊雪狠狠的对着夏侯凉哼的一声,扬长而去。那丫鬟不知是被吓住了,还是觉得词穷,到底没有再说话,只是远远的站着,神色却难掩焦灼。

夏侯凉依旧看着她,对外间的事仿若未闻,眸子澄澈的几乎不像尘世间的人。

她方才没有喝止腊雪,她知道腊雪是为了给她出气,可是若是今日之前听到,她一定是很高兴的,可现在听了腊雪的话,心里居然涩涩的。她低低一叹,在这里就能清楚的看到他的头发都湿了,心口一抽,还是推门出来,走到廊下,站在他面前,抿嘴道:“你回去吧,老是站在这里算什么呢?”

他没有恢复记忆,行为仍旧犹如稚童一般,睁着水清清的眼睛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我不想回去,我心里好难受,好胀,只有看着姐姐才会好受一点,呜呜。”

她一愣,伸手替他把脉,很正常啊,并没有什么毛病,心里胀,胀什么?

那丫鬟不知何时来到身前,低低的道:“莫姑娘,王爷说的是,心疼。”

她闻言,竟蹙了眉:“让你家王爷回去吧,雪地里站久了不好。”

转身就走,不再管身后浅浅的呼唤。可以不恨他,可以让自己和他形同陌路,但是,却不能心软,即便真相已经知道了,可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还如何继续呢?他如今痴傻的执着,一定是周围人的挑唆,与他自己一定无关,何况他早已忘记所有,连她是谁都不曾记得了。

他终究转身离去,她听见身后有踩着雪嘎吱嘎吱的声响,就知道他走了。心底低低一叹,她给那丫鬟的药方按时服下半个月,就能治好他大半的痴傻,可是她却不肯让他恢复记忆,每一味药里都加了一样草药,这草药普通寻常的很,但是在一本极为稀有的医书她偶然看到这草药若是与甘草结合在一处,便能抑制人的记忆恢复,当时细细记下了,昨日开药方的时候就写了上去。

其实,女人总是比男人爱的容易,忘的艰辛。现在,靠着药物来忘记,就能让大家都死了心,多好呢。

重新回到屋中坐着,低眉了半日,到底还是熄了烛火,睡了。

第二天一早,打开窗子往外头一看,大雪到底停了。外头都是雪,积的到了脚踝这里,可是停了便好,总会有融化的时候。

腊雪服侍她梳洗了,裹着厚衣服她就往青离这里来。

自从莫挽心来过之后,她就不敢把青离放在身边一块儿睡觉了,虽然她这里的毒药自认为是让人防不胜防的,但是到底不放心,不敢拿青离来冒险,因此就把青离挪到了吴妈住的院子去了。

吴妈那里也热闹,旋儿和冬草都在,冬草警觉,旋儿尽心,三个人一块儿照顾青离,她也比较放心。可说起来也怪,青离跟着她们三个倒是听话,不哭不闹的,可是只要魏小双一来,一出现在他面前,他就开始哭开始闹,谁哄都不行,非要窝在她怀里才罢休。每每思及此处,她都笑言这是她家青离的怪癖。

紧赶慢赶,总算是赶在青离睁眼之前到了院子里。

刚刚推门进去一看,却愣住了,青离的小床前,站着一个人,一身的玄色衣衫,侧面对着她,那脸上专注的神情让她一愣,竟有些恍惚起来,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却偏偏抓不住,甩甩头,罢了,或许是昨夜没有睡好吧。

床边的人听见脚步声,回身一看,笑道:“你来了?”

她不答,径自走到床边看她儿子,也不看面前陪着笑脸的人,看青离撇撇嘴,过了一会儿,她才道:“你怎么来了?”

司徒奉剑咧嘴一笑,又瞄了一眼床上的小人,见他没有醒来的迹象,才凑到她跟前,又是一脸的笑嘻嘻:“我昨晚看见那个夏侯凉在你院子里站了好久,嘿嘿,看来他对你是不能忘情啊!”

他脸上虽是在笑着,眼睛里头却没有笑,那种光亮看在人眼里慎得慌,被他紧紧盯着她心里没来由一阵慌张,竟蹙眉道:“你在说什么啊?他什么都不记得了,昨儿他那样估计也是他身边的人挑唆的,你还说什么不能忘情的鬼话,你要是再这样说,我就赶你走了!一大早上的,干嘛说这种话!”

她自己只顾着生气,却并未想到这就算是解释了。司徒奉剑却心里明白,低低一笑,这样看来,她心里未必没有他啊。

她回头恰好看见他的促狭笑意,一时恼了,就瞪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你儿子长的挺好看的啊,比你好看多了。”静了半刻,他却冒出这样一句话出来。

却没想到此话一出,青离就‘哇’的一声醒了过来,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她忙去把青离抱起来,轻声的哄着,青离见是她,小鼻子翕动两下,闻到了熟悉的气味,过了半刻,就咧嘴笑起来,白嫩的脸上笑开了花,还带着两个小梨涡,很是可爱。

他却也凑了上来,做着无数的怪模样逗青离开心,青离也怪,平日无论谁逗他,都难得笑上一回,只是瞪着眼睛看你,这一回,司徒奉剑一出现,无论做什么,青离都咯咯直笑的,看的她心底渐渐纳罕。

“你看,你儿子多喜欢我,你为什么不要我呢?”他微微嘟嘴,戳戳青离的小脸蛋,青离就抱着他的手指啃,啃的津津有味,末了,还放在牙根上面磨,玩的不亦乐乎,他却不理,只目光如炬的盯着她,眸底隐隐有着执拗。

她心里一动,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场景发愣。

看着青离笑的眯起来的眼睛,她心里酸酸的,不由得想起前世的父亲母亲弟弟来,那是家庭美满,亲情随身,不知多幸福美好。可她如今生了孩子,懂得了一份做母亲的心情,她才晓得,父母该为儿女撑起的是一片怎样的天啊。

青离现在还小,可是,等他长大了,会说话了,他一定会问她,娘,我爹呢?那她,要怎么回答呢?小孩子心里,总是会希望得到一个完整的家的。有母亲疼,父亲爱的。

这几日她冷眼观察,青离在她们的精心照顾下,是长的很好,可是,这么些日子以来,他从未笑的这般开心,几乎连眼睛都笑的没有了。她以前觉得自己无所依傍,可自从有了青离,从此心里就踏实了,青离是她生命的延续,她从不舍得让他受一点委屈。

所以,那是不是该为了儿子,再试一回呢?

司徒奉剑的心,她不是不清楚的,他喜欢她,这一点她还是能感受的出来的。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是不会骗人的,也是骗不了人的,他对她好,对她花的每一点心思,她都知道。

可是,她却不知道自己的心究竟如何。就像青帝那天说的,她该好好的想一想自己的心思,想一想自己究竟是他或者夏侯凉放在了什么位置里。

可此一番,再不敢像之前对待尚宣那样了,她总以为,人家的心和自己的是一样的,却忘记了,男人的心总要比女人深得多,何况她身边的这些男人个个都不是普通的男人。

“我家离儿喜欢你,那是他的想法,跟我有啥关系啊?”她撇撇嘴,甩开脑中纷杂思绪,笑的完美无瑕。

看着一手的婴孩口水,他只笑笑,她方才那一侧目的低眉黯然他并非没有看到,明明知道她在犹豫什么,却偏偏不能相逼,也只是低低一笑,敛去眸中复杂:“你家离儿?你家儿子叫什么名字啊?”

她看着怀里笑嘻嘻的小人儿,心中一片柔软,连声音都温柔了几分:“他叫青离。”

他一愣,没有姓么?有心想开口问,一眼瞥见女子眉梢的温柔,到底还是咽了下去,实在不忍去揭开她那一段伤痛了。

转眸看着她怀里的小人儿,那小小的眉眼小小的身子看在他眼里,心里竟不知涌起一股什么滋味来,那眉眼之间依稀能够看到她的影子,小小的婴孩见他目不转睛,黑宝石一样的眼眸中忽而弯的如月牙一般,又偷偷的笑起来,嘴里没有牙齿,就那么笑着,怎么看怎么可爱。

他心中一动,一句话冲口而出:“给我抱抱。”

话一出口,就已小心的伸手接了过来,软软的小身子在他怀里挣动了几下,找了一处舒服的位置窝好了,小手挥舞了一下,抓住了垂在一边的发尾,放进嘴里咬了一下,到底放开了,在她惊奇的眼光里,青离忽而抓住他的衣裳,使劲的艰难的爬起来,攀住他的肩头,舔了他一脸口水,末了,又咯咯一笑,继而满足的又窝在他怀里,依依呀呀的不知道比划什么。

她怔愣在那里,有点傻傻的,半天反应不过来。

他却望着怀里的小人儿低低一笑,眸中流光溢彩,怀里软软的小人儿很是喜欢他,他就这么抱着他,都觉得平生从没有这么开心过。眸底竟有一丝他自己都未能察觉的爱怜宠溺。

吴妈进来,看见眼前的情景,忙要给他擦脸,他一摆手,说不必了,吴妈便不敢打扰,抱着青离出去给奶娘喂奶。

她还是愣愣的,似乎在状态之外,等她再反应过来的时候,眼前的男子已与她鼻息相闻。

他靠的很近,眼角眉梢的灼灼笑意,她都看的分明,那一双从来都是眯着笑的眼睛这时候完全睁开了,就那样盯着她看,她都看到里面熠熠发亮的眸光,那里面,是满满的希翼和期盼。

他甚至都没有说一句话。但是她就是知道,知道他要保护她一生一世,知道他能保护她,知道他心里都是她。

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着他,他真的很高,都要自己仰着头才能看到。他身上是从不内敛的耀眼光芒,每每光彩的灼的看的人眼痛,他这样流光溢彩的人,该是寻多么优秀的人才能在一处呢?可他,却偏偏对她青眼有加。

被她的儿子糊了一脸的口水还笑的那般温柔,丝毫不以为意,眼睛里头甚至还有一丝得意。

还甘愿把自己的手指头给她儿子磨牙,听见她说她不要他,还会委屈的对自己撇嘴巴。

她从前躲避退让都是因为她没有能力保护自己,都需要人家来保护,可是,她不需要人家的怜惜和保护,她宁愿自己一个人面对。说到底,她就是自卑,却清高的不要人家的怜悯。

可现在,她应该能够保护自己了吧?可是,还能够选择一份不掺杂任何怜悯保护的纯净爱情么?若有阴谋诡计的爱,她也定是不要的。

他定定的瞧着她,眸光流转,忽而眉眼一弯,问道:“你嫁给我,好不好?”

她移开视线:“你是郦国王爷。”她再也不愿做什么劳什子的王妃了。

他懂她的意思,低低一笑,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塞进她手里:“你要是答应嫁给我,我就不做这个王爷就罢了。”

她细细一看,手里的是个银制面具,却比她自己的那个做工好上千倍万倍,也精巧好看的多,只不过有点点沉,她脑中灵光一闪,问道:“这是你的?”

刚一抬眼,却看见他脸上有一点点羞赧,不解的看了一会儿,心里方才明白过来,敢情他是第一次认认真真的对人家表白么?忍不住低低的笑出声来。

他恼了,蹙眉不自然的从她手里抢过来:“你不要拉倒!”

她失笑,却不准他抢,在手里拿的紧紧的,眉眼弯弯:“说了都是送给我的,哪里还有抢回去的道理?我那日在苏河买的面具没有你这个好看,我就要你这个了,你送给我了就不许再反悔了。”

他笑,眸子里俱是温暖:“这本来就是留给你的。——我谁也不想给,只想给你。”

这个银面具是他出征的时候常带的,他很早就想送给她了,次次都不要,这一次她要了,心里的自然欢喜不尽。

“那,——我,我刚刚说的话,你答不答应啊?”他眸光灼灼的看着她。

她低低一笑:“我不嫁给郦国王爷的。”

他一急,眼里瞬间就黯淡了,却见她一眼的促狭笑意,心里顿时想明白了,眼里的雀跃藏也藏不住,拉着她的手笑道:“好,那你就嫁给司徒奉剑,不嫁郦国王爷。——我立即修书一封回国,让皇兄废了我的爵位,然后我陪你四处逍遥去,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去,好不好?”

她学着他的样子,眯着眼睛笑:“我要天上的月亮你也会摘给我么?”

“不摘,”他瞧着她,笑笑,握紧了她的手,一字一顿道,“我会带你一起去取,能取到最好;若不能,舍命陪你就是了。”

她挑眉:“那我儿子怎么办?”

他撇嘴:“你嫁给我,他就不是你一个人的儿子了,他也是我的儿子,他从此不叫青离,他叫司徒青离!”

她一愣,嘴里却反复念了两次:“司徒青离、司徒青离……”眸中有点点恍惚,却被他揽入怀中。

“心心,别想了,以后,我们好好相爱。”他这样唤她,让她心里一暖,又有点点想笑。可是,相爱么?

她低低垂眸,想了一会儿,忽而很认真的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司徒,我要你发誓,说你从来没有欺骗过我,从认识我以来没有任何一句话骗过我,没有任何一件有关我的事情瞒着我,从此之后,你我之间,不能擅自为对方做出决定或者做出牺牲,都要征得对方同意才行。”

她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细微情绪,说完以上一段话之后,才微微一笑,道:“若违了此誓,不论你还是我,都万劫不复,最爱之人永不能在一起。”

听到这一段话之后,他就开始沉默,一直沉默,沉默到后来,连笑意都没有了,沉默到她心里开始不安。

就在她最后都要放弃的时候,看见对面的男子紧抿成一条线的嘴张了张,眸子里暗沉沉的,可声音到底是出来了,也是一字一句,深深的烙进了她的心里:“我司徒奉剑发誓,从我认识你莫竹心以来,从来没有任何一句话骗过你,没有任何一件有关你的事瞒着你,从此之后,你我之间,不能擅自为对方做出决定或者做出牺牲,都需得征得对方同意。——若违此誓,我便万劫不复,最爱之人永不能在一起。”

她亦沉声道:“我莫竹心在此发誓,你我之间,不能擅自为对方做出决定或者做出牺牲,都需得征得对方同意。——若违此誓,我便万劫不复,最爱之人永不能在一起。”

二人默默对视,她看他的眸子乌沉沉的,就算发了誓,可她心里终究不踏实,不安的很,直到他眼里渐渐透出笑意来,才略略放宽了心,他紧紧的抱着她,她撇嘴:“你吓死我了。”

他笑:“叫我发这么毒的誓,不吓吓你怎么行?”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谁也不肯相让,眼里却都是藏也藏不住的笑意,可没过一会儿,腊雪就过来,一进门,看见二人这样,忙脸红的退出去,在外头轻声道:“姑娘,宫里头传话下来,要姑娘进宫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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