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杞人忧天’可能过分了,但,听来多少有那么些味道。”
“刚才那首(竹枝),当前的情况与词中相差多少?表面繁华,一句‘白日秦兵天下来’就将一切打碎了。这些混迹中间的大学生似乎还不知道自己的本分。这种低级趣味的选秀节目何以有土壤生长,值得反思罢我们的生存状态。这个时代,我们需要一面旗帜,一面真正的旗帜,而不是这些破布。”目光指向选秀台上标榜的明星。
这个喧嚣而沉默的年代,到底该沉默还是该疾呼?谁听得到谁的声音?
这个喧嚣而沉默的年代。
“你是说……‘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前几日在青战家聊天,聊刘邦项羽,夏步坚持认为项羽是真男人,真霸王,青战却对项羽极度鄙夷她眼里从来没有完人,亦从不崇拜谁,她一致认为荆轲也好,项羽也罢,他们都是笨蛋,是“不足与谋”的“竖子”。其时,一向温润含蓄的弦亦有“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的气魄与自信。
夏步想到一些事,神色间略有黯然,突兀地说了一句“弦……真是个自信的人呢。”
“嗯。”青战承认。
无论任何时代,永远都是强者最有权力讲话。强者……
“青战,还记得易谦吗?”
“易谦……似乎有些印象。是同学罢。高中的?”司空青战从来没有要铭记的人。
“青战,不该这样。”
“啊。只是……真的记不住。”青战自己也是无奈的。她从来不会刻意记住谁,甚至可能在她的潜意识里是有意去遗忘的。她不是很想这样,但就像洋葱味蹿进鼻子里,就算再怎么用意念去控制也还是会流眼泪一样。控制不了。这大概也是出于本能的保护。
“他病了,很严重。可能……时日不多了。”
青战明显一震。
“他想见你,青战。”司空青战惊愕地抬起头望着夏步的眼睛,夏步的眼神是忧郁的。青战微颦:为什么呢?为什么想见我?“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夏步轻叹,“刚才。”原来不是偶遇,是夏步专门来找她。青战沉吟,像下定了决心一般,抬起头以坚定的语气道:“他在哪?我现在去。”有些事,迟疑一下就会再也来不及了。青战明白这个道理,她的心里有着沉重的忧虑。
夏步也没课,陪青战一起。
在病房门口,青战停下。夏步看得出她在犹豫。曾今易谦追求过她,青战还是年少气盛的时候,对易谦说过一些很决绝的话。那些话,都是很伤人感情的。她应该是记起来了,不知如何面对,而且,她似乎一直不大能够正视死亡。即使她固执地认为自己足够冷漠,冷漠到不在意任何人,但实际上,她的心思是太纤细敏感。夏步知道,也就没有催她。
青战退远一些,问夏步易谦这些时候都在哪,做什么。她从来不会关注他人,包括易谦。她曾经拒绝自己的人生与任何人有过分交集。夏步告诉她易谦高考成绩不甚理想,于是去复读了,易谦一直很拼命,是前几天才查出来患了急性白血病。“白血病……我一直觉得它很遥远呢。就像曾经觉得死亡也是遥远的……”青战喃喃。
“夏步。”青战抬头盯着夏步的眼睛,“我有罪呃。”她眼中的痛苦挣扎和深重的自责让夏步没由来地一惊,匆忙摇头,“没,没有。”夏步的语气急切,深怕青战听不进他的话。
“进去罢。”青战转身推开病房的门。
“青战!”病床上的人苍白憔悴,但见到青战还是很高兴,脸上焕发出愉悦的光彩。床边陪伴的人应该是易谦的母亲罢,一个忧伤憔悴的女人。“夏步也来了。”易谦在看到夏步之后神色一滞。旁边的女人回过头来看到青战和夏步勉强出一丝礼貌的笑容。“妈,这是我以前同学。”易谦对旁边的女人讲。易母站起来,笑笑,青战和夏步自报了姓名。易母接过鲜花和水果就说:“你们聊,我出去一下。”避开了。
“你们还在一起。”易谦笑得有些勉强,“果然,通过夏步来找青战是正确的。”
“别打击我,我还没从失恋中恢复过来。”夏步了解易谦的心思,他喜欢青战,一直没变过。这是让青战苦恼的事情,她不愿意背负别人的爱,因为她还不起。青战自然也觉察到易谦的心思,心里很难受。
“夏步失恋?”易谦似有惊讶。因为以前的夏步,从来没有正式的恋爱关系,明明和女生好到接近情侣关系,可从来不走出最后一步,因此从来没有失恋之说,而且,就算是“分手”,也都是两者都开开心心的尽管不可思议,但是夏步就是能够做得到。
“再问他就要哭了。”青战故意打断这个话题。易谦以复杂的目光在两者之间流转,缓缓道:“那么,夏步终于意识到青战才是所爱了。”“不。我爱另一个女孩,就算她不爱我……”夏步提到半夏还是黯然伤神。易谦从未见到夏步这个样子,有些错愕。
“你们都变了。夏步成熟了,青战……”易谦看看青战,笑了,“没以前那么凶了。”青战一怔,笑起来。易谦看着她的笑颜,醉了。喃喃,“青战,你真美……”青战又是错愕,换了浅淡的笑。夏步了解易谦想和青战单独呆一会,之所以陪青战一起是因为他知道青战有时候很胆小,他怕她不敢面对。不过,如易谦所言,他们都变了,青战也比以前勇敢了。于是夏步起身,说出去一下,就把空间留给了他们两个。
短暂的沉默仿佛要有尴尬生出,青战微笑着开口,“我以前很凶么?”
那自然是易谦的玩笑话,不过,青战之前确实很冷漠。“以前的你不会这样微笑着讲话。”青战微含首,一笑。“你这个笑法倒是没变。很怀念呢。”易谦痴痴地看着青战。青战靠上椅背,说:“你也变了,以前的你可是痞子气十足。”气氛轻松起来,易谦开玩笑说:“可是那样的我可是有着Fans一大群呢。”青战轻挑蛾眉。易谦也不再辩解。事实上,那时的易谦痞痞的,却深讨女生喜欢,有人管他叫“堕落天使”,那些女生无一不是以温婉仁善的形象来到他的身边,试图给他温暖。从小失去父亲的易谦看着母亲辛辛苦苦,对于那些看来柔美却挥霍着家里的钱的大小姐们从来都没有什么好感。触动他的心的,是那个在快餐店里忙得满头大汗的女生,在学校里孤傲得像公主,事实上却在努力拼生活的女生司空青战。
易谦看看青战,依旧是那副样子,不施粉黛,干净的素手,只有左耳上两个简单朴素的耳钻,那是司空尚泽送她的,那时她没有耳洞,一直没有戴,尚泽死后她就打了两个耳洞,在左耳,和尚泽的一样。他其实一直关心着司空青战的状况,因此他知道尚泽的死。只是幅度的压力很大,终于还是将学业放在了第一位,只想着能够有一天自信地站在司空青战的面前,谁料……
“知道我为什么改变么?青战。”易谦很认真地望着青战,青战摇摇头,她不愿作任何猜测。
“为你。”易谦的这两个字落在青战心里的威力很明显,因为易谦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震惊的样子,她从来都是淡淡的,沉静的,情绪很好地掩藏着,现在是被雷到了。
“不记得了么?你的话。”易谦的表情不知是满意她的反应还是失望她的忘记。易谦望着她,跟她讲曾经的她的话。那时候易谦追求司空青战,青战却只是给他冷眼,“抱歉。我不是圣女,也没什么圣女情结。我不想,也不认为自己有能力拯救什么堕落的灵魂或迷途的羔羊。你堕落与否与我无关。要找天使的话,请先把眼睛睁开,看清了,我不是。说到救赎,顺便提醒你一句:谁能救赎谁?唯有自己罢了。”青战就丢给易谦这样的话再不理他。
“你说,你只相信强者。”易谦的目光始终盯着青战的眼睛,青战不习惯,只是望着窗外落进来的阳光。“我想成为强者,可是,上苍好像不肯给我这个机会呢……”易谦看向窗外银灰浅蓝的天空。若无其事漫不经心的口气,就像司空青战常常用的,她知道那样的语气里掩藏着多么深重的悲伤和绝望不甘。曾经,尚泽也是这样漫不经心地说起他的痛苦,只是这样的语气让别人说什么好呢?青战脸上滑落大滴的泪水。易谦的余光瞥到了,慌转过来,为她拭眼泪,可青战扭过头去自己将眼泪擦干了。“怎么哭了呢?你不是不会哭的么?”
“不要这样。”青战的声音微渺,细若蚊嘤。
沉默。沉默一直在扼杀着一些东西,也在繁衍着另一些东西。
“我能抱抱你吗?”
青战泪眼中看到,易谦的眼中是渴求,不是欲望。迟疑地,青战站起来,轻轻抱住易谦,像抱一件易碎的工艺品。易谦也将双臂环抱住青战。她的发间还是那样干净清爽的味道,淡淡的。易谦埋首在青战肩头,贪婪地呼吸着她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