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看看,这次又是什么?”
室外,夏荷抬高了八度的声音募地传来,南宫溯想装作不在意,却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侧耳倾听,下一刻夏荷的声音再次响起,音调比之前更加高昂,“哇,难道是传说中的千年野山参?”
死丫头,生怕她听不到吗?她不由莞尔,但见夏荷已眉开眼笑跑了进来,献宝似地将一只红布锦盒呈到她面前,“小姐,孟将军真是有心,今日又送了个千年野山参来,照他这样的送法,咱们那间储藏室怕是要和隔壁打通才放得下。”
南宫溯瞥了眼那颗价值不菲的山参,不得不承认,孟观夜的出手真是大方,他每天差小厮送不同的宝贝来,小厮从丫头那询问她的伤势后回去复命,一板一眼,循规蹈矩,倒附和他的作风。她忽然想起那日在陷阱里,他说的那句“照顾你一辈子”的话来,如果换做是别人,他也会轻易说出口吗?
“小姐,您在想什么?”夏荷看她心不在焉,双眸转动,取笑道,“哦,我知道了,小姐在想孟将军吧。”
南宫溯瞪她一眼,怏怏道:“他若真有诚意,就该亲自来探望,而不是差人送这些没用的补品。”
“说来说去,小姐还不是希望见到孟将军,见到了人比吃什么补品都管用。”
“夏荷,不要乱说话。”冬雪走进来轻轻斥了一句,才又说道,“小姐,云小姐来探望您。”
南宫溯顿时来了精神,云风轻前脚刚踏进门她就嚷嚷道:“云姐姐,你好狠的心,明知道我天天呆在屋子里养伤都快闷出病来了,也不多来陪我说说话。”
“我在院子里就听到孟将军长孟将军短的,生怕进来的不合时宜,怎么样,没妨碍你想某人吧?”云风轻掩嘴轻笑。
“连你也来取笑我,”南宫溯佯怒,“休要听那丫头胡说,你口中的孟将军到现在还以为我是个男人呢。”
“哦?”云风轻眼尖地瞥见夏荷手中的稀有野山参,饶有兴味地笑了,“那倒是有意思的很。脚伤好些了吗?”
“这两天倒不像开始那般疼了,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我闷了几天都快受不了了,再闷上三个月不是要发疯了吗?”南宫溯哀怨道。
云风轻在她面前蹲下,端看她的伤势,抬眸道:“就算是发疯也要老老实实呆着,落下残疾所有人都会发疯的。”
南宫溯不以为意地嬉笑,“我倒宁愿成为跛子也不愿将时间浪费在床上。”
“又在胡说!”云风轻点点她的额头,笑道:“最近流年不利,不是这事就是那事,我要到洗心禅寺去烧烧香,顺便给你求道护身符保佑你长命百岁。”
“作菩萨也不容易,每天都要听你们这些红男绿女的祷告,每个人都在祈求保佑,他能保佑得过来吗?”
云风轻拿她没辙,不愿继续和她拌嘴,“你在家静心养伤,等我回来再好好陪你。”
“好姐姐,”见她要走,南宫溯连忙叫住她,“要去一起去,都说心诚则灵,菩萨若是看到我负伤前往,说不定就施个法术让我好了呢!”
“你这个鬼灵精!”
夏荷一听云小姐的语气,就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欢喜道:“小姐,我这就去叫折寒。”
“夏荷……”南宫溯急急唤了一声,那丫头早已不见人影,她只得吩咐冬雪,“去把拐杖拿来。”
冬雪点头,心中却不免嘀咕:小姐和折寒这几天是怎么了?似乎有意在回避对方,发生了什么她所不知道的事情?
南宫溯拄着拐杖,在云风轻的搀扶下上了马车,车帘放下的间隙,她还是看到不远处的绿荫下,折寒泼墨似地黑色身影一动不动地挺立着,冷漠而孤寂。
马车晃动,她收回目光,心中轻叹了口气,为那抹孤寂感到心疼。她承认自己是在回避,一个和自己朝夕相处、形影不离、甚至无男女忌讳的男子,忽然就吻了她,还温柔地叫她“溯儿”,任是谁也无法平静吧?她知道,自己并没有因为他的造次而生气,毕竟她从未把他当做下人。可她想不通,那个吻对她或对他有着什么样的意义?
不过是个蜻蜓点水般的初吻,干脆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南宫溯想到这儿禁不住笑了,她该高兴,折寒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离开,至少,他还在她身边。
◇◇◇
“洗心禅寺历朝历代都是金陵的皇家庙宇,寻常百姓是不能擅自进出的。当今陛下登基之时大赦天下,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竟将这座皇家寺院开放于天下,百姓自然是欢心鼓舞,每每到此,一想到可以和皇家共拜一尊菩萨,似乎已沾染了些许贵气,所以放眼金陵,这洗心禅寺的香火是最旺的……”
南宫溯拄着拐杖一拐一瘸地往前挪,一边听云风轻的介绍,一边四处参观着寺院的辉煌建筑,身旁来来往往人流络绎不绝,印证了云风轻所言非虚。她的目的不是来上香,所以偏偏不往人流聚集的地方走,饶有兴致地避开人群往幽静之所而去,云风轻自是了解她的性情,在她身后无奈摇头却也由着她去。
“这座院落倒是清雅至极,怎就不见人来?”南宫溯站在一扇拱门前,好奇地往里窥探,但见院内景色宜人却没瞧见一个人影,语气中不免有些遗憾,不由分说挪了进去。
“站住!”一声冷喝,眨眼的功夫眼前竟多出两个身穿青衣的男子来,长相虽非凶神恶煞,可那语气表情分明带着不悦和防备。
云风轻早在那两个男子现身之时就不着痕迹地挡在南宫溯身前,轻声道:“我们是这里的香客,参观寺院路过此地,烦请两位……”
青衣男子见是两位如花似玉的姑娘,脸色稍稍缓和,其中一个道:“我家主人在此听方丈讲禅,不愿被闲杂人等打扰,两位请绕道而行。”
“哼!”南宫溯突地冷笑,“云姐姐,我早说过这世间哪有清净之地,就是所谓的四大皆空的佛门也要讲究三六九等、尊卑贵贱,我们还来拜的哪门子佛?”
“好一个狂妄的丫头!”院中凉亭内,正在下棋悟禅的净慈方丈和一两鬓斑白的老者显然将拱门外的对话听得清楚,那老者落下一子,目光望向拱门,眼中微含笑意,“大师,你我在此悟禅,却不及一个丫头的悟性,真是惭愧呀!”
净慈面露尴尬之色,眼前之人身份尊贵无比,那女子之言当真是一针见血。
“莫南莫北,请两位娇客进来吧。”老者起身,贵气逼人,悠哉悠哉地捋着胡须,好奇那话语不羁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模样。
片刻,只见莫南领着两个妙龄女子走了进来,惊讶的是,其中一个还拄着拐杖,走起路来姿势难免滑稽,可她却丝毫没有羞赧尴尬之态,边走还边和身旁的女子说着什么,老者更觉有趣。似是觉察到他的注视,那女子蓦然侧头迎向他的目光,老者捋须的手一颤,如遭雷击。
“还不拜见我家老爷。”莫南将她们领到凉亭,出声提醒。
云风轻施了一礼,“我们姐妹路过此地打扰了两位,还请见谅。”本是客套话,却好一会不见人应答,抬眼看向那老者,却见他一脸震惊地望着身旁的溯儿,不禁有些奇怪。
南宫溯不行礼也不说话,一双美眸回望着那老者,打从她进了那扇拱门,这人就看着她,这会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像是被点了穴般,她长得美是不错,却也不至于老少皆宜吧?
“老爷--”莫南见他久久不语,直盯着人家姑娘看,虽不敬却不得不喊了一声。
老者如梦初醒,目光再度在南宫溯脸上徘徊了片刻才转向别处,“适才是哪位姑娘在拱门外大放厥词,对佛祖不敬啊?”
“我。”南宫溯不以为然地应道,“我佛慈悲,众生平等,此地你来得我被却拒之门外,如此看来佛祖也是拿眼看人而非以心示人,我敬他何用?”
“放肆!”
“哎,”老者抬手阻止莫南的诘责,“姑娘腿脚不便不如进厅内小坐,老夫愿闻其详。”
南宫溯见他并无恶意,举手投足间虽尽显尊贵威严,却也是慈眉善目,便拄了拐杖步上台阶,不料那老者竟伸出手来,她一怔,在触及老者眼中隐隐期待时,不由自主地将手放进他手中,在他的支撑下坐到石桌旁,心中竟有丝迷惑。
“人生无处不相逢,看来两位乃有缘人,”净慈方丈突然开口,看了看那老者,又看了看南宫溯,眸中暗藏玄机,“两位请自便,老衲先行告退。”
老者颌首,目光再次回到南宫溯脸上,“可会下棋?”
“略懂一二。”
微风起,荷香阵阵。凉亭内南宫溯和那老者静心对弈,虽不言语,可她总能感觉到老者的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她身上,心中更加不解,竟生出一股异样情愫来。
不只是南宫溯,云风轻和那叫莫南的男子似乎也感受到不一样的气流在两人间流动,却都觉得莫名其妙,异常怪异。
日上中天,一盘棋局仍未分出胜负,南宫溯明显有些心不在焉,连连打哈欠,抬眸看那老者手执白子迟迟不落,眉心紧锁,早不知神游到哪去了,心中不由暗笑,正欲出声,忽闻凉亭外一声熟悉的叫喊:“南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