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头看向来人,正是从莲灯节后一直未见的金云洢,惊喜之外觉得实在是太巧,“小九,你怎么在这儿?”
金云洢没有回答,三步两步走到她面前蹲下,根本不顾男女之嫌轻柔地抬起她的脚细细查看,掩饰不住的关怀脱口而出,“还疼不疼?不在家好好养伤又出来乱跑,万一落下病根怎么办?”
南宫溯浅笑,“大夫说无碍,适当地活动还能恢复的更快。”
“是你自己在瞎编吧?”
“不信你问云姐姐。”她不满地抬起下巴,模样竟带着几分娇俏。
金云洢莞尔,这才注意到一旁的云风轻,点头示意,目光又迅速回到南宫溯身上。
云风轻笑的牵强,从他出现的那一刻起,她的目光便再也移不开,而他的眼中,只有另外一个女子。她早该想到的,那日在云府,溯儿不会无缘无故出言不逊,九皇子也不会毫无缘由对马场施以援手,他那么聪明的人,怎会对溯儿的身份没有怀疑呢?原因只有一个,他们早就认识,而他也定是知晓溯儿的女儿身,只有自己像傻瓜一样替他两人打着圆场。看着两人之间的亲昵,她的心针扎般刺痛,方知自己用情至深。
备受冷落的老者眯眼将对面的情形审视片刻,忽然猛咳一声。金云洢一怔,堆起满脸笑意迎向老者,“我说您老今天这么耐得住性子,若不是在大殿碰到净慈方丈,竟不知您在与佳人相会而非与佛有约。”
“此地容得你如此放肆!”老者瞪他一眼,虽是责备,语气却不曾严厉。
南宫溯不解地目光看向两人,“你们……认识?”她早知这老者非富即贵,此刻他竟敢训斥九皇子,莫非是皇亲国戚?
“岂止是认识。”金云洢笑的顽劣,在接收到老者的警告眼神时,笑意更深,“你面前这位器宇轩昂、锐气不减当年的老人家正是看着我出生,教我读书认字、骑马射箭,无所不会、无所不能的本王的……奶爹。”
奶爹?南宫溯忍俊不禁,只听过奶娘,可从没听说过奶爹,亏得金云洢能想出来这种名堂,想必那老者也是初次听说,气得吹胡子瞪眼,“休得再胡言乱语。”
金云洢见状顺了顺老者的背,一指南宫溯,“您老可知她是谁?”
“一个目中无人,嚣张狂妄的女娃娃。”
“我怎么目中无人,嚣张狂妄了?”南宫溯听到如此评价不满地嘟起唇,扬起下巴瞪视着那老者。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不是嚣张是什么?”老者捋捋胡须,嘴上如是说,眼中却溢满笑意,只见金云洢伏在他耳畔说了些什么,老者的目光有些不可思议地停留在她身上,“你就是四公子之一的南宫溯?竟是个女娃……南宫溯……溯……”他低低重复着她名字的最后一个字,忽然脸色大变,陡然起身,深深地看了眼对面的女子,在众人的疑惑中大步离去,走至拱门时,威严的声音带着莫名的颤抖,“小九,还不跟上。”
金云洢无奈地叹口气,握了握南宫溯的手,“南宫,宫中有一些变故,我现在出宫不若先前那般自由,等有空一定去找你。”看到她眼中的迷惑,他出乎意料地将她拉进怀中紧拥,在她耳畔轻语,“我知你是性情中人,但是我不在的时候你的生命中不许再出现什么朋友知己,切记。”
南宫溯哑然失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想着他那句近乎霸道的言语,心中无限感慨:知己若此,妇复何求?
“溯儿,”云风轻突地搀扶住她的胳膊,“快走。”
“怎么了?”
她朝右后方的假山处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道:“有人。”话音落,一道黑影自假山后飞出,跃上屋檐瞬间无踪。
两人对看一眼匆匆出了拱门,待走进正堂大殿,云风轻才松了口气,“你和九殿下道别之际,我无意间发觉假山后有人盯视,看情形,潜伏已久。”
“冲着我们来的?”
“不像,南宫世家做的正经买卖,并没有得罪什么人,看那人武功不弱,不是商家的探子,”她像是想到什么,略加思索道,“莫非是冲着九殿下和那位老先生而来?”
南宫溯沉默,想起方才小九说的宫中有所变故,便觉得云风轻的猜测八九不离十,不由为金云洢担忧起来。两人在洗心禅寺上了香,没有再做耽搁打道回府。
掀开车帘,夏荷冬雪已在门外等候,唯独不见那冷漠之人。望着冬雪伸过来搀扶她的手,南宫溯犹豫片刻,突然道:“今日走了很多路脚疼得厉害,我不想走了,让折寒来。”
冬雪一怔,遂会心一笑,转身跑进园子。
浓重的黑色身影出现在视线的瞬间,南宫溯眼眸一亮,没有忽略他身上冷漠的寒意和拒人于千里的孤寂,“溯儿,这一刻,我的心是热的”,耳边响起那日他轻柔低沉发自内心的呢喃,猜疑、不快统统瓦解,深知他不是无心,他只是把心藏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这样,心便不会被伤到。无意间窥探到他的心,因为弥足珍贵,便想好好守护,一如这三年来,他对自己的守护一样。
“溯儿,有些时候真羡慕你,身边有那么多关心你爱护你的人。”云风轻望着缓缓走来的黑衣男子,眼前浮现的却是另一张丰神俊朗的容颜,压抑着心中涩涩的苦楚,她幽幽一笑,“要好好珍惜。”
南宫溯不明白她突如其来的感伤,审视的眸子停驻在她清秀雅致的脸上,“姐姐有心事?”
她摇头,在她的侍卫到达马车之前跳了下去,既是心事,又如何能轻易向人诉说?
来不及追问,折寒已到达眼前,一句话不说将还在怔愣中的佳人抱下马车。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南宫溯仰头望着他冷峻的侧脸,也不言语。
不容忽视的视线让折寒渐渐感到不自在,他想视而不见,奈何那道视线太具侵略性,最终他低头对上她的眼眸,看到她一脸顽皮的笑意,眸光微微闪烁。
不再逗他,南宫溯正色道:“折寒,我收回那天让你走的话,那并非出自真心。我舍不得你走,却也不愿你以报恩的心继续留在我身边,你该有自己的生活。”
他沉默良久,“如果有一天你不再需要我,我会离开。”如果有一天,有一个人能够取代他的位置,能够全心全意地守护她,他才会了无牵挂地退出她的世界。
“那,直到你离开我的那天为止,不要再叫我小姐,叫我--溯儿。”
◇◇◇
“陛下今日只带了九皇子和莫南莫北两侍卫去了洗心禅寺,和净慈方丈在一僻静院落下棋谈话。”密室内,一黑衣男子毕恭毕敬地向帘后之人报告。
“都谈了些什么?”帘后传出一个阴沉冷魅的男声。
“生死轮回,善恶是非,属下听不太懂,但属下可以确定,并未谈到立储君之事。”
“哼……”帘后一阵不寒而栗的冷笑,“快要死的人不在宫中安心静养,却跑到寺庙参禅悟道,看来离大限不远矣。”
“主人,还有一事……”那黑衣男子犹豫再三不知该不该说,在接收到帘后的不悦气息后,连忙道:“陛下与净慈方丈下棋之时,有两个女子擅闯,陛下不但没有生气,还跟其中一个下棋聊天,似乎心情不错。”
“可知她们是什么人?”
“属下尾随她们的马车,看她们进了云府,看情形是云家的小姐,而且,与九皇子交情非浅。”
“哦?”帘后的男子似乎有了丝兴致,不知在打什么主意,半晌,“你去吧,密切监视他们的动静,小心别让人觉察了。”
“是。”
黑衣人隐身而去,帘后也再无动静,许久,几不可闻的叹息从帘后传出,“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