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郊外。
秋意浓的意识一直都处于半梦半醒间,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哪些是梦,哪些才是现实,可他清楚,自己被下药了。在引凤阙这种地方呆久了,自然知道红哥儿为了对付不听话的男伶藏了不少春药,而他中的就是最为常用的“醉生梦死”,药性发作时,媚态自现,身体柔软,通体红润,不至于欲火焚身,却会出现种种美妙幻觉,任人摆布。
一阵天旋地转,虚弱无力的身体被平放下来,他闻到了青草和野花的香味,听到了潺潺的水流声以及风吹树叶的沙沙声,脑中清明许多,睁开眼,一张焦急中带着不悦的邪魅冷颜映入眼帘,片刻的怔愣,而后恍惚地笑了,“是梦……”
“我也希望这是一场梦。”慕容子斜说的咬牙切齿,借着明亮的月色冷眼扫视着他身上凌乱破碎的衣衫,不经意看到他裸露在外的肩头上清晰的抓痕,眼神一暗,心口像是被谁猛击了一拳闷闷作疼,拍打着他的脸,“秋意浓,秋意浓,你给我清醒点,看清楚我是谁。”
脸颊上的痛感让秋意浓皱了皱眉头,不可思议地望着逞凶者,“慕容……子斜,你为什么在这儿?”
听他叫出自己的名字,慕容子斜的怒气稍稍平息,将他扶坐起来半靠在自己怀中,“我要是不在这儿,你这会早被二皇子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秋意浓听出他话中的奚落,目光黯淡道:“那又如何?从进入引凤阙第一天起,我就已经满身污秽。”
“听你的意思倒是无所谓喽,那你心里是不是在怪我,多管闲事。我若不将你救出,你倒可以趁机攀龙附凤,尽享荣华富贵。”慕容子斜一听到他轻贱自己的话就忍不住来气,说出的话更是刺耳。
秋意浓沉默不语,明白不管自己说什么,身后的男子都不会满意,索性闭上嘴的好。
不料,慕容子斜见他不吭声,以为他是默认,粗鲁地捏起他的下巴,让他面对自己,“秋意浓,你不会真的是这样想的吧?”
看他气得脸色发青,秋意浓轻声笑了,修长的手指捂上他半边脸,“在你眼里,我就是如此吗?”
慕容子斜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看他面色如玉,媚眼如丝,散落的青丝垂在颈间,一副娇柔妩媚状,这才想起他被下了药,不然疏远他都来不及,又怎会这么大胆地……挑逗他。尽管如此,身体的某一部分还是不经诱惑地苏醒过来,他懊恼地拨下他的手出声警告,“秋意浓,你给我安分点,你再不老实,出了什么意外,我可不负责任。”
秋意浓果真不再有出格的举动,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在闭目养神,只是他的脸颊、暴露在外的皮肤越发的红润起来,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引人遐思。
慕容子斜的喉结上下滚动,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吐沫,目光艰难地从他脸上移开,顺带将他的衣领拉好,手无意间碰触到他灼热的皮肤,像被烫了一下弹跳开,自己的身体却像火一样燃烧起来。
深深地吐纳,努力平复心中的渴望,却发现徒劳无功,豆大的汗珠从额际滚落,不偏不倚落在秋意浓的颈项间,沿着锁骨滑向胸口。慕容子斜再也按耐不住,将他推倒在草地上,炽热的唇吻向他的额头、鼻尖、嘴唇、颈项……
“嗯……”肺里的空气几乎被挤空,秋意浓发出一声低吟,思绪渐渐清晰,像是意识到什么,慌乱地将埋在胸口的头推开。
“秋意浓,你又想做什么?”欲求不满的男子黑着一张脸懊恼地低吼。
“慕容子斜,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梦。”他迷离着双眸,如梦中呓语。
“是我,是我!”男子没好气地应道,“除了我有谁会在三更半夜被你逼疯?”说着,再度俯下头去,将他结结实实压在身下。
“不行,慕容……你不能这样对我。”秋意浓开始抗拒,眼前浮现的是他送给他的那副《清莲图》,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不管他的身体多么不堪,可至少在慕容子斜眼里他还是一朵孤傲的清莲,如果今晚,他在他身下承欢,让他情何以堪。
“不管!是你先勾引我的……”无力的挣扎让慕容子斜更加亢奋,将他的双手禁锢在身体两侧,细细密密的吻着他身体的每一寸肌肤,听他无助的呻yin,轻泣出声,他的吻更加炽烈起来……
◇◇◇
南宫溯这一觉睡得很沉,日上三竿才醒过来,揉揉惺忪的眸子,慵懒地叫了声“夏荷”,门应声而开,夏荷探进头来,“小姐醒了?我给您打水洗脸。”
她坐在床头愣了一会儿神,这才不慌不忙地更衣,看看男装又看看女装,迟疑片刻,终还是拿起女装穿上身,暑气正浓,穿男装时层层的裹胸着实令人难受,何况女儿家还是要有女儿家的样子不是?
门再次开启,坐在镜前梳头的她继续手中的动作,轻声问道:“东西都收拾好了吗?”未见应声,她又问了遍,“夏荷,东西都收拾好了没有?”
一直等不到回答,南宫溯狐疑转身,却看到孟观夜端着水盆站在房门口定定看着她,沉淀了一夜,她以为自己能平心静气地面对他,却听到内心深处有个声音不断地提醒:南宫溯,面前的这个男人,你了解他吗?他是真的喜欢你吗?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她的脸色不由冷凝起来。
“溯儿,怎么突然要回家,不是住的好好的吗?”孟观夜不是没有看到她疏离的神情,昨夜他也想了很久,她的话没错,担心她就该第一时间来救她,而不是给她教训让她以后不敢再生是非。离元卿说女孩家都是要去哄的,他的做事方法不适合用在感情上,所以他从早上开始就在等她起床,不料听夏荷说她要回家。
南宫溯轻哼一声,不冷不热道:“我不是无家可归需要寄人篱下仰人鼻息的人,这样的日子本小姐过不惯。”
孟观夜听着她赌气般的话语,不由笑了起来,放下水盆走到她身后,接过她手中的木梳有些笨拙地梳理她的青丝,“溯儿,昨晚是我不好,我没有顾及你的感受,但,我也从未想过将你丢下不管,别生气了,我错了……”
“孟观夜。”南宫溯转身面对他,郑重其事道:“你以为我要的只是你的一句道歉?”
难道不是吗?孟观夜没有出声,眼睛里分明写着疑问。
他果然不明白自己在想些什么,南宫溯失望地起身走到窗前,缓缓道:“我虽不是什么金枝玉叶、大家闺秀,可也是锦衣玉食长大的,所以我承认,我有时很任性、很随意,可我也有原则,也有分寸,并非任何事都任性而为,不晓情理。昨晚你任由我被人言语侮辱我生气,可我更生气的是对秋意浓你竟然见死不救。”
“溯儿……”
“听我说完,”南宫溯不想听他任何辩白,接着道:“我一直对你说秋意浓是我的救命恩人,就是想要你帮他一把,以你的身份地位,从二殿下手中救一个人并非难事,可你却一个劲劝我离开,要我别多管闲事。之前,我认为你是伟岸的大丈夫,可昨晚,你的确让我失望到极点。我发现,我真的一点都不了解你,你所做的事情总是那么出乎我的意料。”
孟观夜没想到她对秋意浓的事竟然耿耿于怀,更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她虽说得含蓄,他却明白其中之意,被心爱的女子所不齿心中的隐痛难以言喻,“你……就是这样看待我的?畏惧权势,曲意逢迎?”
南宫溯没有说话,除了这个理由她实在找不到可以为他辩解的借口。见她沉默,孟观夜望着她的背影片刻,挪动脚步往外走,走至门口淡淡道:“我让小厮备好车,送你回去。”
脚步声渐渐远去,南宫溯矗立窗前如石雕一般,只有微微耸动的肩头泄露了心中难以言喻的情愫,喜欢一个人原来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都说相爱容易相处难,她与孟观夜这段情从一开始就走的颤颤巍巍,要做到心心相印谈何容易?
“南宫小姐请留步,可否听离某一言?”上车之际,离元卿急急从庄内追出,对着她深深一揖,用渴望的眼神看着她。
南宫溯淡淡言道:“如果是跟孟观夜有关,恕南宫溯不能奉陪。”
“南宫小姐,”离元卿看她又要离去,无奈只好挡在她面前,“只是几句话,若是听完小姐还是要走,离某绝不敢留。”
南宫溯迟疑片刻望进他真挚的眼眸,点点头,被他引入一僻静处,开门见山道:“先生有话请直说。”
“离某已大概知道南宫小姐急于离开的原因,事先声明:我并不是来替将军做说客的。只是,有几句话不得不说,小姐可知将军昨晚为何会去引凤阙?”
“二殿下宴请。”
离元卿点头,“那小姐知不知道二殿下为何要宴请将军?”
“这个……”南宫溯思量片刻摇摇头,她确实不知其中内情。
“意欲拉拢。”离元卿短短四个字一语中的,见她迷惑,解释道:“小姐乃女流,对朝中之事可能了解的不多。自从莲灯节陛下突然病倒,整个朝廷已是人心惶惶,纷纷猜测未来的储君会是谁?放眼众多皇子中,有可能成为储君的有二皇子金云灏,三皇子金云沼,六皇子金云泽,还有九皇子金云洢……”
“等等,你说九皇子金云洢?”南宫溯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看他点头,眼中的疑问更深,“怎么可能?小九性情淡泊,如闲云野鹤,他也想做皇帝吗?”
“不瞒小姐,九殿下确实心不在此,只是陛下已决意将皇位传与他,未免不必要的杀戮才迟迟没有下旨,尽管如此,朝中已不太平,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藏汹涌。”
南宫溯似懂非懂,想起之前在洗心禅寺隐藏在暗处的黑衣人,还有小九说的话,似乎都有某种联系。那些暂且不说,但有件事她想明白了,“孟观夜是护国将军,执掌兵权,所以二皇子企图将他收为己用?”
“不错,”离元卿捋捋山羊胡,赞许地看着她,“所以昨晚在引凤阙,将军凡事都需谨慎,不能为了一时意气鲁莽行事,稍有不慎,其中的利害关系不言而喻。”
南宫溯沉默许久,对孟观夜的不满情绪似乎减少许多,喃喃道:“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跟我解释,一句话都不说,谁能明白?”
离元卿笑了,“政局险恶,将军不想你卷入是非,徒增烦恼。”
是这样吗?宁愿被她误会,宁愿她负气而走都不愿解释,难道不是一种不信任的表现?彼此喜欢,不是应该开诚布公、分担彼此的喜忧吗?她不想做一个不谙世事、被圈养在笼中金丝雀。南宫溯轻叹口气,朝离元卿点点头,在他的目送下踏上马车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