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渐地深了,老夫人却不像昨天一样赶着新夫妇回家,而是热情地挽留。许长风愕然,奶奶这是怎么了,怎么昨天使了劲儿的撵她走,今天又要自己留宿?
老夫人笑得很明媚,无端的让长风的心里打鼓。奶奶笑呵呵的把长风推进了她未出阁时的房间,忙转身跑了。长风摸了摸鼻子,笑着进了内间。但当她看到坐在桌子旁看着书的江流云时,脸上的笑容僵在了那里,随即她便全明白了。
她用眼扫了扫四周,欲哭无泪。屋子里的榻被撤走了,床上只有一床被子。许长风伸出颤抖的手,打开了柜子。奶奶,你行!孙女给您跪了!只见原来柜子干干净净,里面放着的被褥全都不见了。
忽的,长风一拍脑门,赶紧跑到了门口,使劲推了推门。长风想死的心都有了,这是要她跟江流云圆房的节奏啊,奶奶不愧是高手,连一条后路都没留给自己,把门锁得严严实实。
许长风蔫蔫地回了内间儿,颓然地往床上一坐,欲哭无泪地说道:“江流云,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江流云连头都没抬一下。
许长风心中忽的一凛,随即防备地看着江流云,这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那可真是会出事儿的啊!
许长风干笑道:“呵呵,我还不困,我看看书哈。”接着赶忙伸手拿过桌子上的一本书,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
许长风拿的是本《庄子》,她随便翻了一页,正巧是庄周梦蝶的那段。“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蝴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月转朱阁,灯花落。渐渐地许长风眼前越来越模糊,脑子越来越迷乱,头也开始一点一点的……
终于,她的脑袋一歪,趴在那本《庄子》上睡了过去。
对面的江流云打了个哈欠,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抬起了头。看见对面的丫头早已支撑不住,睡了过去。她发丝缠绕,那有些婴儿肥的脸颊因为呼吸不畅有些微红,朱唇微微张开,口水蔓延,湿了那本《庄子》。
江流云无奈地笑了,风目里尽是宠溺。他走到她身边,伸出手轻轻地抬起她的头,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口,接着微弯下腰,伸臂抱起她来,小心地放到了床上,有为她盖上了被子。他转身欲走,忽的想起什么似地拿过另一个枕头,放到外面把着。江流云也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管用,只是隐约记得幼时娘亲就是这样做的。
江流云回到了桌子边坐下,又拿起那本书接着看。“良缘易合,红叶亦可为媒;知己难投,白璧未能获主……”烛影重重,渐渐地,他闭上了眼睛,枕着手臂睡了过去。
许长风是被热醒的,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当看见自己身上的被子时,呵呵的笑了,但心里则是暖烘烘的。江流云那家伙真是个呆子,这七八月的,夜里虽然微凉,但也不能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的啊。她有些不好意思,只因他把她抱回了床上。
许长风扭头,只见江流云已经枕着自己的手臂睡着了,头发有些散了,垂了下来。或许是姿势不舒服的缘故,他的眉轻轻蹙着。温暖的烛光投在了他的脸上,柔化了白日里的冷漠,让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鼻子有些酸,心中溢满了暖暖的感动。他一定知道,她不愿意跟他同床共寝,所以他才一直坐在那里看书,只因他不愿意让她为难。他一定是困极了,所以才会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虽然他坑了她攒了许多年的八千两,虽然他总是拿那欠债的字据威胁她,但他对她是傻傻的好。
许长风下了床,走到江流云身边,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江流云迷迷瞪瞪地睁了眼,声音因为刚睡醒的缘故有些沙哑,但莫名的让长风觉得心暖,“怎么了。”
长风掩饰自己不好意思,粗声粗气地说道:“江流云,快上床上睡去。”说罢,不等他回答,就把他从座位上拽了起来。
江流云站在那里涩涩地笑了。
许长风凶狠地说:“傻笑什么,给老娘睡觉去。”接着就把他往床上推去。
“嗯。”江流云也不拒绝,任由许长风把他摁到的床上。想必是因为太困的缘故,他往床上一躺就睡着了。怕他睡得不好,她很人性化的为他吹灭了灯。
江流云是睡着了,但许长风可是一点儿困意都没有了。她搬了把椅子,做到了窗边,手撑着下巴望着窗外。
东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人声未起,只能听见阵阵鸟啼。庭外石桥下,清风吹皱一池碧水,泛起阵阵涟漪,也吹乱了她的心。
自从爹娘死后,她一直都是坚强的,就算心情不好时,她也要强颜欢笑,因为她不想让他仅剩下的三个亲人为她担心。而现在许家无辜地陷入了朝廷势力争斗的漩涡中,前途未卜,她害怕爹那样的事情会再次出现。身为长女,她要考虑许多事,但是她也会觉得累,也想偶尔哭哭鼻子。
太阳渐渐地爬上了地平线,这红日初升的景象竟让她心胸顿时开阔起来。霞光万丈,有一抹居然落到了她的手掌上,她呵呵地笑了,合上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