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也许很难预测到生命中的一个微小水滴可以在日后荡起多大的波纹。
将军府的西北角因为在几年前便甚少有人前来,所以看起来分外荒芜,有些野蒿草甚至长的比怜人还要高些。
角落里的青实别院也淹没在那勃勃生机的蒿草之中。初秋了,微微泛黄的蒿草在风中不住摇曳,衬着青石路、粉墙、绿瓦倒也别有一番野味。
毫不费力我便打开了院门外的铜锁,吱呀一声后一行四人正式踏入青实别院。看得出来,这个院落日前是给下人们居住的场所。一角还堆砌着柴火,不过上面布满了青苔,一侧有一口水井,对面有晒东西的藤架,两个木盆被人随意丢弃在露天里,院中虽铺了青石路,但仍就被顽强的蒿草占得了几分天下,倒是有藤架的一侧边上前人种下的蔷薇,此时长势喜人,几朵星点粉白小花在风中散发着清香。
别院不大,左右不过五、六米的样子。厢房的窗纸大都破旧,有一扇窗甚至可以毫无遮拦的直视房屋内部。
四下打量过后,我便决定将矽尤和栀柚那两兄弟暂时安置在这里了。虽然往西靠近问书堂的院落也有很多闲置并且条件要好很多,但是那里难保不会被人发现。目前这种情况,我个人认为被谁发现都不能算是个好现象。
“进吧。”我挥手招呼身后的众人,推开厢房的门便率先走了进去。迎面扑来一股子长时间无人居住产生的闷馊味,和飞扬的尘土,呛得人连连咳嗽。
半眯着眼,寻到里屋的床榻前,示意矽尤将栀柚先放到床上。一连串的动作大约扯痛了栀柚的伤口,居然听到了他无力的哼哼了两声。
“栀柚!栀柚!你醒了?呜呜……栀柚,你醒醒啊。”一路无话的矽尤在听见那微微的呻吟后仿佛才活过来一般拉住栀柚的双臂高声呼唤着。
那小子痛哭流涕的身子都在剧烈颤抖,身后的怜人看得眼泪汪汪,安慰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好拉拉我的衣袖。
恩,好吧。我掏掏耳朵,顺手抡起旁边的一条椅子的残腿,啪的一声后哭声消失了。
“小姐……小姐?”怜人哆嗦着看着我,指着我的罪行,思量着该说什么才好。
“你干什么!”矽尤双眼赤红怒视着我,“为什么打我!”
“打你?那叫点醒,知道不?”扔掉残腿,吹吹手上的灰尘,而后凉凉的说:“奶奶我辛苦半年救回个人,再让你把他摇死啊?啊?怎么不说话了?傻什么!还不快看看这屋子里有没有床铺可用!再呆,再呆!”
弯腰拾起残腿在空中示威性的摇晃了几下,满意的看到矽尤如被针刺般跳起来,开始四处翻箱倒柜。
“小姐,你这样是不是……”怜人小心的看着我欲语还休。
“不好吗?”我眨着大眼睛无辜的望着怜人,我的意思是很好啊!
看着怜人似乎还想发表什么意见,便又说道:“怜人,你先回趟落英院,去和李妈说我饿了,想在静湖哪儿吃,但你不知道想吃什么,所以各样都要带上些,馒头要多多带,就说,就说我要喂鱼好了。还有寻些灯油、蜡烛来。”说完看到一无所获的矽尤,暗叹看来还得个大工程呢——被褥、药品,都是目前急需的。
“好的,小姐。”怜人说完便疾步走了。
“别瞎翻腾了。看看院子里那个木盆还能用吗,打些水来。”说完我转身便坐到栀柚身边,小家伙紧闭着双眼,痛苦的拧着眉,我上下扫视,有些无从下手,暗叹一声,先得将腿接起来。
用刀小心的将他的衣服割开。怎么办,请医生还是我自己搞定?眼前的小腿完全断裂,已经可以清晰的看见白森森的骨头。
请大夫,麻烦啊。
首先便是不可能无声无息的请,那么他们便得展现在众人面前,我的行为立刻昭示天下,日后还想偷偷外出,怕是困难了,而且,这么来历不明的病人,乔夫人会允许他们继续待着吗?若是那个一闪而过的黑影探知他们仍好好的活着且就在将军府,那么会善罢甘休吗?凭我的经验,那个稍纵即逝的黑影功夫绝不可小视。能对这么小的孩子赶尽杀绝的人,该不会那么轻易放弃。
可是不请的话……我瞄了眼小家伙痛苦的脸,不好!怎么是赤红色?我心下一惊,手便掠了过去。果然,开始发烧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还是请大夫吧,虽然我知道应急医术,可是不代表我就是医生。
这时,矽尤急冲冲的跑进来,说:“西边厢房有灶头,需要我把水烧开吗?”
来的刚好,我站起来,说:“矽尤,你弟弟现在的情况很不好,发烧,左腿粉碎性骨折,右肋大约也骨折了,我怕还伤到肺。我想,还是请个大夫来吧。”
矽尤半晌不语。
我不由的上火:“你发什么呆!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快决断。”
“没……没别的法子了?”矽尤颤颤悠悠的说道,眉宇之间全是恐惧。
……这小子在担心什么?到底是什么势力想要了这么小的两个小家伙的命?
“矽尤,我的能力有限,只能请专业人士前来,情况不好,耽误不得啊。”我又拂了拂栀柚的额头,温度可能又高了,“不行。必须马上请大夫。”我转身便向外走。
“等等。”矽尤拉住我,黑色的眼眸里出了慌乱,还有些莫名的坚持。
我静下来,等着他的原因。
矽尤艰难的说:“那个……不请大夫,栀柚一定会死吗?”
我没有回答,他的话该没有说完。
“如果,如果,不一定,那么,就不要请医生了。”矽尤望着我,眼里流出泪来,“好吗?”
好吗?你是在问我吗?我向门外望去,风似有似无的掠过。没有回头,但很是残酷的问道:“若是死了呢?”
拉着我的手明显抖了起来。我不禁唾弃起自己的这个性子,能看出他们的感情不是假的,那么这么小的孩子做出这样的抉择该是有什么难言的痛楚,怎的非要撕开了他的伤口?
唉。我长长的呼口气,回眼,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子比我高出一个头呢。转身往里屋走去。
这时身后传来了一句话,“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必须有一个要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