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句话可以称之为忤逆长辈了,在一般情况下是不被允许的,可如今苏瓷被人逼着交出房子,心有愤懑,说一两句重话也是人之常情,若一脸平静,那才叫奇怪呢。
王婶子看不过去了,她挤出人群,拉着苏瓷的手臂喊道:“阿瓷你疯啦!你把房子给了这泼妇,你一个姑子,要去哪里?”她没把莹娘算在内,虽然看出来这泼妇恶毒,必定不是个好相与的,可好歹是自家闺女,肯定不会跟苏瓷一样被赶出家门。
苏瓷抿着唇,眼里的水光泄露了她的内心并不像脸上装出来的那般无所谓,虽然演戏的成分居多,但这个房子是幼时的她跟大兄一砖一瓦建成的,每一个角落都有数不清的美好回忆,实是令她不舍。
这般美丽神秘的眼睛水光盈盈,怎么看都叫人心软得一塌糊涂,就是同为的王婶子那眉头也是蹙得死死的,嘴边的叹息溢出一声又一声。
“王婶子,我不能委屈了我大兄,他那般光明磊落的人怎能沾上这污点。”
“你哟,哎,怎恁的倔犟,让婶子怎么说你才好,苏郎都不在了,你一个妙龄姑子倒不为自己想想……”
王婶子苦口婆心的说得口干舌燥,却劝不动苏瓷一分一毫,她依旧我行我素的雇车,收拾行李,那一脸的无所谓直把诸位看客惊得一愣一愣的,在这些淳朴的乡民眼里,虽然他们口口声声对咬文嚼字的酸腐书生嗤之以鼻,可心里哪一个不是羡慕的,尽管他们觉得苏瓷的此番作为实是傻的可以,但心里却把苏瓷夸了一遍又一遍,叹了一声又一声,这样纯善至孝的人不鲜有了,更别说对方还是个少艾。
正所谓有比较才会有区别,在苏瓷尽态极妍大义凛然至忠至孝完美无缺相比之下的泼妇更是显得丑如夜叉粗俗泼辣无耻恶心惹人憎恶。
成为众矢之的泼辣妇人在这些不善的目光惊得退后了一步,眼神闪闪躲躲,就是不敢对上众人厌恶的目光,刘敬站在一旁搓着手,臊得连头也不敢抬,那眼刀子似的目光剜得他坐立不安。
在人们意料之外,苏瓷意料之中的是,莹娘坚决含泪辞别老父,斩钉截铁的说她既为苏氏妇人,苏家在哪里,她便在哪里,倒是让看她后娘不顺眼的众人心里舒服了不少。
苏瓷没有太多的东西,行李中三箱珍贵的书籍占了大半,她跟莹娘的东西只装了一箱,这四箱行李让驭夫抬上了牛车,便这样一前一后,二辆牛车,载着一个花一般的姑子离开了她生活七年的地方。
牛车内,莹娘捂着脸嘤嘤低泣,泪流不止。
苏瓷叹了一声,“嫂,别哭了。”因为多年跟书籍为伍原因,她总是没有同龄的玩伴,接触得最多的就是她这个柔弱的嫂,而对方这般的脆弱和柔软除了让她无所适从外,更多的是苦恼,寻找大兄的路途福祸未知,她不可能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莹娘若不坚强一点,会让她分心的,可是她也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人的性格不是她想改就能改的,所以她除了适当的安慰和鼓励外,真没有别的法子。
“姑子,我对不起你,那五十金我没能拿回来,凉州路途遥远,我们没有钱该怎么办……”
苏瓷对她的耿耿于怀感到颇为欣慰,知道愧疚就表明她还是站在她这边的,那群娘家人的嘴脸怕是让她绝望了,这样就好,这世上没有人比她更希望大兄幸福了,没有退路她就会一直守着大兄,这样很好。
“没事的,我这还有钱,你不用担心,我们去凉州没问题的,嗯,到了那里说不定很快就能见到大兄了,嫂应该高兴才是。”
莹娘捂着脸的手一顿,她抬起脸看向苏瓷眼神里的坚定,缓缓点头,擦了泪坐在牛车里,也不哭了。
苏瓷答应雇佣那个小郎,自然不会言而无信,所以她让驭夫绕到银杏村谢桓的家处。
快到了谢桓门前时,那牛车却停了下来,驭夫说道:“姑子,那郎君的门前也停了一辆牛车,咱们的车怕是不能过去了。”
苏瓷掀帘一看,倒真是如此,“那就停在这吧,我走过去就是。”
莹娘身为苏沁的妇人自然没有过他同袍家门而不入的道理,所以她也跟着下了牛车,跟苏瓷一道往谢桓家走去。
敏娘一看见她二人,目光一亮,笑着迎上来,“阿瓷跟莹娘来了,快进来坐,我刚做了饭,来吃一些吧。”
苏瓷在家里做好了饭,还没等吃呢就被刘敬的老妻搅了,二人正腹内空空,饥肠辘辘,闻言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却没推迟。
谢桓虽讶异她们来的恁早,但他实是欣赏这个聪慧又冷静的女郎,自然又是一番的热情的招待。
饭罢,苏瓷想带着那个名叫阿辛的小郎跟谢桓别过,敏娘却笑道:“不急,前方的山塌了,堵住了我们要经过的官道,林郎跟乡民们正在疏通呢,过午应该就可以通行了,到时启程也不迟。”
我们?苏瓷眉头一挑,看着敏娘那一脸兴奋,再想到外头停着的牛车,不禁问道:“敏娘也要远行?”
谢桓哈哈一笑,本就俊朗的面庞此时看起来颇为意气风发,他道:“柳平镇虽然安逸,我却不想再这般碌碌无为下去。”
苏瓷一叹,大兄何尝不是如此,但是在这动荡的时代,能得一隅安逸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事。
谢桓知道她顾虑什么,不由笑道:“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凉州之繁华,令人神往矣,丈夫立世,本应战于疆场,立于庙堂,奈何仕宦有时,不可求也,便是一观人间繁华烟火色,此生再无憾矣。”
苏瓷一怔,随即点了点头,是丈夫必有雄心壮志,他们大多宁愿马革裹尸,杀身成仁,抛头颅洒热血也远比不知生何为喜来的有意义,便是不能一展宏志,也不甘愿蜗居一世。
敏娘嫁于谢桓不足半年,说起来也算新妇,这一来二去,莹娘倒跟她熟识起来,清秀的脸上也慢慢有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