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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冷……

  好痛……

  龙涟月在高烧中低声呓语,手腕上的伤口因为没有及时处理而急剧恶化,已经再次裂口,淌出了鲜红的血液,浸染着身下的草地,把绿草染成了一片鲜红,美虽美矣,却触目惊心,带着苍凉的病态。

  我……我这是在哪里……

  龙涟月强忍着体内的不适,摇摇晃晃的从草地上站了起来。即使在睡梦中,她依然紧紧护着少女的身体,仿佛那样可以让她醒来。

  她睁开茫然的双眼,眼底一片朦胧。

  龙涟月竭力克制着因为失血而带来的晕眩,面色煞白,却依旧以顽强的毅力支撑着,一步一步,艰难的挪动着身体,向王宫外走去。她死死咬着牙,双眉因为痛苦而紧紧的扭曲在一起。她的眼睛在这个时候也变得黯淡起来,面具碎成几瓣,却仍然戴在脸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让许多行人都纷纷躲避,生怕沾染到一点。

  龙涟月毫不在乎——这样的场景,她早在十年前就见识过了,白家的那群人,可是比行人要夸张多了。

  她努力的向前走着,脚步慢得和蜗牛一般,但这已经是她目前的最快速度了——尤其是在失血过多的情况下。

  “嗯?”

  坐在马车上的玉无寒睁开双眸,看着身边发出滋滋响声的令牌——这个感觉,难道……

  她出事了?!

  玉无寒的呼吸骤然一窒,瞬间跳出马车,向着令牌所显示的方向飞奔而去!

  “阁主!阁主!”

  赶马车的下属刚刚感觉到不对,就看到一道白影从马车棚顶在钻出,眨眼间就消失在他的视野中。现在呼唤也来不及了,没办法,只能先把马车停下,再去找阁主了。

  就是那里!

  玉无寒停下脚步,却在看到那人的时候猛然一颤,眼中闪过心疼、自责。

  她竟然受了这么重的创伤……

  “让开……”

  龙涟月看到面前的一片阴影,僵硬的抬起头,看到是一个毫不相识的陌生人,表情不耐烦起来:“……快给我让开!”

  “清儿……”

  玉无寒伸手去碰她,却被她打开:“我都说了啊……给我让开!”

  说罢,不理会玉无寒,向前走去。

  “清儿……不,等等我……清儿!”

  玉无寒快步向前追去。

  “我叫龙涟月,我不是你的清儿,你找错人了……咳咳……咳……咳咳!”

  龙涟月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来,这让本就失血严重的她更加虚弱了。

  “清儿,别胡闹了,来,带你回家了。”

  玉无寒心疼的看着她脸色苍白不断吐血的样子,几乎是下意识的就伸出手去,想要带她离开。

  “放手……”龙涟月擦着嘴角的血迹,冷汗涔涔的从额头上落下,看起来分外狼狈。

  “清儿,你还真是……”玉无寒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就莫怪我了。”

  “你……”

  龙涟月只觉得鼻尖萦绕着淡淡的熏香,温暖而柔和,带着母亲的气息,让人昏昏欲睡。但她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不能睡,睡着了的话不仅会伤害到鱼烛,甚至自己也有可能性命堪忧。

  但是……

  这该死的困意是怎么回事……

  毫不犹豫地,龙涟月拔下衣领上的一根锥形水晶,对着自己的胳膊,狠狠地刺了下去。

  鲜血四溅。

  疼痛带来了一丝丝的清明,只是,这样也不够……还是好想睡……

  可恶……

  不甘心的闭上了眼睛,龙涟月缓缓的向下倒去。

  玉无寒接住了她。

  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尾随而来的下属,玉无寒声音淡淡,仿佛刚才那个温柔的少年不是他:“把这个金发少女带回逍遥阁去。”

  “是,阁主。”

  下属深深地看了一眼玉无寒,带着翡·鱼烛,眨眼间消失不见。

  玉无寒横抱起昏迷过去的龙涟月,顾不得她满身的血迹弄脏他的白衣,转身上了马车。

  ……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什么不说?!你知不知道已色霏国有多危险,你竟然也放她们离开!”

  杰克森拍案而起,怒吼声让身旁的侍卫脸色煞白。

  “龙小姐拿出了您的令牌……我以为,是您……”

  侍卫的声音越来越小。

  “哼,怕是你那妹妹在作祟吧。”

  杰克森冷笑一声:福特尔的妹妹他可是见识过的,总是像块臭皮膏药似的黏在自己身后,这回……他眼底冷光萦绕——早知如此,他就应该直接把这对兄妹丢到水牢里去喂那些饿了多少天的鳄鱼!

  “魔王陛下……”侍卫的声音顿时结巴起来,“陛下,不是我有意的啊!小佳她……”

  “丢进水牢里。”

  杰克森冷漠的声音让侍卫最后的心理防线也崩溃掉了,他不甘心的大吼着:“陛下,您不应该为了一个人类……唔……”

  “还有,他的妹妹,丢进天牢里,并且在天牢里放进五毒七怪。”

  杰克森已经火冒三丈了:如果龙涟月出了什么事的话,他一定要用最残忍的手段把这对兄妹的家族折磨死!

  “是,陛下。”

  一旁的仆人鞠了一躬,把侍卫拖了下去。

  涟月,等着我……

  ……

  我死了吗……

  龙涟月眨了眨睫毛,睁开双眼,在看到四周陌生的景色后一脸茫然。如果死了的话……那么,这里是冥界?

  只是,为什么感觉如此真实……

  她猛地坐了起来,看着自己真实的双手,眼底闪过讶异、错愕、迷惘等神色。

  我……难道没死?

  床的对面是一面巨大的落地镜,她站起来,走到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镜中是一道窈窕的身影,已经换上了素朴的白衬裙。长发柔顺丝滑,拥有紫罗兰般绚丽的色彩,深深浅浅,斑斓炫目,仿佛可以闻到馥郁的花香。少女的容颜精致而美丽,如同随时准备祸乱天下的妖精。她冰肌玉骨,长长的睫羽扑闪着,如同蝴蝶般飞舞。双唇如樱花般粉润而光泽,柳叶似的双眉,如同是古代工笔画里走出来的美人,一颦一笑,倾国倾城。

  最吸引人的是她的眼睛。

  那少女有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睛——由汪洋的大海蓝与深暗幽邃望不到底的黑夜组成,那大海澄澈如水晶,那黑夜寂灭如回忆,带着上帝亲手画下的美好新月与散发着白芒的炽热星座静静绽放,美得让人不敢直视。

  ——你还是像我们初遇那样,美得惊心动魄呢。

  玉无寒其实就站在门外,沉默地看着龙涟月,没有说话。

  ——只是,你再也不笑了,再也不像以前那样,笑得温柔而美丽,对一切事物都抱有怜悯之心。

  ——龙涟月,你说得对,一切都不过是我作茧自缚罢了,你已经不是她。

  玉无寒轻叹一声,那叹息声似乎包含了世间一切的忧愁和哀伤,漫天的落花送他离去,他的影子很长很长,看起来有一种让人心疼的寂寞和孤独,那落花在飞舞之后轻轻落到地上,成为孤寂的咸埃,应了那句“零落成泥碾作尘”。

  他走向那棵樱花树。

  樱花树的枝干非常粗壮,或粉红或雪白的樱花从树上飘落下来,随风起舞,但却总有化不开的忧伤。玉无寒一袭白衣,倚着树干,如绸缎般的墨发在身后飞扬,仿佛是从盛世浮华中走出来的贵公子,温文尔雅。

  他吹奏着萧,汉白玉所制,光洁晶莹,质地温润,雕刻着樱花的纹路,末端的一缕红绳轻轻飘扬,将箫声传得很远。

  红绳上穿着一颗玉珠,晶莹剔透,能工巧匠在上面雕刻出了美丽的樱花,栩栩如生,仿佛眨眼间就可以飞舞起来。把玉珠朝着光举起来,可以看到一个淡淡的“清”字,是灵秀娟丽的小楷。玉珠溢出淡淡的芬芳,随着箫声,飘散到很远的地方——那遥远到无法触及的地方。

  玉无寒吹着《云门夜雨》①,思绪却游离到了远方。

  这首箫曲,是清儿留给他的最美好的回忆。

  因为啊,这首曲子,就是清儿教他学会的。

  后来他为了她去学吹箫,最后还练成了天下难逢敌手的音攻——可即使这样,也无法填满内心的空虚。

  从她离开的那天以后,他知道了,原来能够填满他空虚内心的,只有她。

  但是当他去找她的时候,那个总是眉目含笑,笑声如银铃般清脆的柔美女子,却消失了。

  如同这落花一般,短暂的绽放,迅速的消失。

  快得如同一阵风,在他的生命里做了短暂停留,但就是这短暂停留,让他永生难忘。

  ——清儿……难道再见你一面就这么难吗?好不容易找到了你的幻影,你却又把这幻影无情的打碎。

  ——清儿……你说的没错,我中了你的毒,穷其一生,无法解毒。

  ——清儿……你知不知道,我活下去的唯一精神支柱,就是追寻你的幻影,但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包括我的眼泪,都已经风干了,随着你一起消失……

  ——清儿,你好残忍,让我在爱上你后,又瞬间消失,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玉无寒吹着吹着,一滴泪悄然滑落,落到玉箫上,泛出晶莹的光泽。

  只是,心再痛又如何,逝去的人,永远都回不来了。

  真的,永远都回不来了——永远永远,都回不来了。

  他亲手栽下这棵樱花树,为的是能够留住一些回忆。现在看来,似乎还是空落落的,即使画下了她的画像,画下了她温柔的笑容,也无法掩饰她已经逝去的事实。

  一切都是我作茧自缚罢了……

  一曲完毕,玉无寒摇了摇头,收起玉箫,望着樱花树的眼神无比落寞。

  清儿最爱的就是樱花了,所以他栽下樱花树,希望这樱花树能够成为他最美的回忆录。

  只是,一切都是徒劳的。

  人已死,心已碎。

  他所深爱的,想要用一生去守护的那个少女,再也回不来了。

  花落,人去。

  他的清儿,如这樱花一般,开得最美,凋谢得最快。

  ------题外话------

  ①:《云门夜雨》,萧中名曲,描绘了潇潇的雨声与隐隐的雷声,合奏成另一个世界的禅声的美妙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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