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一个不省人事的年轻男人躺在简陋的床上,身上盖着一领白裘,坐在床边的白衣人伸手探探他的额头,又仔细地给他诊脉。
“小姐。”一名紫衣女子推开门进来,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一边。白衣人没有答话,只是微微颔首。
“小姐,这个人可能就是东野霖。”
“东野霖?”她开口,声音很柔很细,却好似没有温度。
“曾经号称扬州第一才子,可是从三年前开始便流连于花街柳巷,浪荡不羁,而且还有个未婚妻,是扬州知府杭琛的女儿。”
闻言,她若有所思。这时,一个青衣女子也推门进来:“小姐,在您捡到这位公子的地方,有几件女人穿的衣服,红色的,看起来倒有几分像红衣罗刹的装束,不过,青衣实在想不明白,若是红衣罗刹跟他交手,怎么会弄到自己全身衣服都被扒光的地步。”
“扒光?”紫衣拔高声调。
“亵裤是被撕开的,肚兜也是被扯掉的……”青衣说这话都有点脸红。
“看来,肯定是这个急色鬼想要占她便宜,结果反被她伤了。”紫衣道。
“果然是红衣罗刹下的手。”她轻轻说道。
“小姐,他这个样子……怕是救不活了吧?”青衣有点担忧。
“不知道。”她摇摇头。
紫衣劝道:“小姐,若是救不活,就听天由命吧,您已经努力了半个月,玉魂冰魄丹也给他吃过了,却一点效果都没有呢!”
“紫衣,蝼蚁尚且偷生呢。”她轻轻一叹,悲天悯人的天性,容不得她漠视任何一个生命。
“属下只是不忍心看小姐这么辛苦。”
“青衣,紫衣,你们去吧,我留下就够了。”她站起身来,转身看着两个姑娘,绝美的脸宛若天人。
“可是……小姐独自照顾他也不方便吧?”青衣红着脸道。
“你们在,我不是也自己照顾他?”她反问,淡淡的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
紫衣和青衣顿时语塞,不免有些惭愧。小姐把这个人捡回来后的第十天,她们才接到传令赶到这里,看见他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而小姐正在小心翼翼地给他换药,她们俩吓得一溜烟便跑出去了,可小姐居然还气定神闲地做着自己的事让她们佩服得五体投地,真不知这是小姐用了几千年修炼出来的定力。几天来,每次小姐掀开被子给他换药,她们都红着脸跑得老远,确实没帮上什么忙。
“你们走之前再去给我买些布料回来,他若醒来,也还得医治个把月才能恢复,总得有替换的衣服才行。”她道。
“是。”点头应下,青衣紫衣暗自佩服——她们小姐就是这样,送佛不送到大雷音寺决不罢休,却从来不计较自己的得失,真不知她到底是从哪重天上下凡来拯救世人的神。
“对了小姐,”紫衣道,“属下打听到他可能是东野霖之后,也顺道去了趟东野府,不过很奇怪,他们家大少爷失踪了这么久,竟然没人关心一下他的死活呢。”
她点点头:“我知道了,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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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衣和青衣离去后,她便又静静地在床边坐下来,仔细端详着这个依然昏迷不醒的男人。
离开凛寒山三年了,这三年来走南闯北见了许多世面,也见过许许多多形形色色的人,但是似东野霖这般的男人,她倒还是第一次见到。
如果那天不是她恰巧路过,他这会儿恐怕已经连孟婆汤都喝过了。当时他浑身浴血地躺在地上,一只手腕还在汩汩地流着血,眼看已经快没气了,但他毕竟还没有变成尸体,她无法弃他于不顾,便迅速将他的手腕止了血包扎起来,又给他吃下一粒特制的玉魂冰魄丹,而后将他带到她暂住的这间小屋,再仔细地给他处理伤口。
虽然行医三年也见过不少惨烈的状况,可他身上那些伤仍旧让她吃了不小的一惊,足见行凶之人有多毒辣。在他颈间有一个极细小的红点,隐隐的有些软筋散的味道。从他的脉象中,她发现他的内力极为深厚,看样子就是因为中了软筋散才会被人伤成这样。
这半个月来,她每天都细心看护着他,每天按时给他换药,可是他却似乎没有要醒来的意思,她自己也不禁纳闷是不是那些拿钱都买不到的灵丹妙药集体失灵了。
看着他那张虽然苍白却仍是十分好看的脸,她心里有诸多感慨。住在山上十五年,每天看着哥哥的脸,也只是觉得比较耐看罢了,直到离开凛寒山之后看见人们——尤其是女人见到哥哥时目瞪口呆的样子,她才明白,在她眼里仅仅是“耐看”的易水寒,在世人眼中是绝对的“惊艳”,就连后来成为她的手下的青衣紫衣这两个侠女,每每见到他都会不自觉地表现出一些寻常女儿家的娇态。由于在外人面前她从来不露真容,倒是不知道世人对她的外表又是作何反应,反正她也从不在意这些,只是哥哥每次见到她,都笑着说她简直是“美得丧尽天良”,连哥哥身边的冷逍冷遥似乎也从不敢正眼看她。
认真说起来,这东野霖与易水寒相比,更多了几分书卷气,天庭饱满,眉眼清秀,鼻梁俊挺,连嘴唇的弧度都恰到好处。易水寒温煦俊朗,一副阳光灿烂的样子,个性又比较随意,粲然一笑,倾国倾城;可东野霖不同,即使他昏睡不醒,她却依然能感觉到他骨子里透出的那种淡然,那种会让别人在不经意间便无视他存在的淡然,可他偏偏又是这样一个让人无法无视的人。
但如此不凡的一个人,怎么又会是个沉迷酒色的风流浪子呢?如此不凡的一个人,又怎么会没有人关心他的死活呢?她不懂。
“霆儿……”他终于发出一声轻吟,却依然昏睡。
她微微侧头,如此淡然的他,也会有临死都放不下的人吗?这个“婷儿”对他来说一定很重要吧?这样想来,“婷儿”倒也真让人有点嫉妒呢……嫉妒?!无争被自己的想法给吓了一大跳,不过她向来定力非凡,这“一大跳”也不过是让她微微地错愕了须臾,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奇怪了,她居然会有这种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