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回
胖老鸨收了银子后,还真的给我安排了一个好位置。
是陆双萼的隔壁闺房——其实那是负责跟在当红头版姑娘身后做杂役的小丫环的房间,又小又窄,只得一床一椅。
老鸨虽然收了我50两大银票,倒也不敢赚得太狠,硬是将一张小桌子挤进房内,给我摆了几样小菜。又让小丫头陪着我。
小丫环只得十三岁。身子瘦小弱弱,缩在一角正瞪大着双眼惊惶地打量着我——她还以为今晚就要被老鸨卖了开苞,被推进来时吓得浑身发抖,哭个不停。
我心烦气燥,喝令她只需要在一旁坐好不动,我就不会拿她怎么样。她果然就乖乖的躲在角落里不敢动了。
我拿水湿了湿手,在窗格上捅了个小洞,朝里张望,那正是陆双萼的花厅,厅内品设秀雅,绿竹青青,琴几茶案,燃着几柱熏香,看来这位陆姑娘品赏确实有些水准儿。只是里面寂静无人。
奇怪,怎么不见人呢。想来那老鸨不敢骗我的,难道。。。他们在里间?已经那个那个了?
我顿时热血上头,妒火冲烧,有一种老婆来捉奸的错觉。好在最后还是冷静下来,强忍着等了好一会,便听到花厢大门哑的一声,两条人影绰绰,竟然从大门进来了。
我心一松,看样子是在院子下面的花园里谈情说爱去的。
距离不算很远,能看清陆双萼的容貌,清清秀秀,衣着也不怎么花哨,只一袭蓝绿相间的长裙,彼有书卷气息。
萧越行身材高大,自从进来后就再也没法看清楚他的脸,这会他撩起衣摆往椅子上一坐,正好就背对着我,更是不能确定他的身份了。
两人轻声细语的说了一会话,我掏了掏耳朵,没听出个所以然来,陆双萼说话声本来就小,男子的话也不多,偶尔只是应了一两句,声音模糊低沉,听得也不大清。
过了一会,陆双萼抚起琴来,玉指如勾,歌声如鹂,飘飘令人神往。
那男子更是跷脚击掌,轻轻地打着拍子来和应她的琴声。
再这样下去,我就算呆一整天也没瞧出个真实来。
正是着急,房门啪的一声推开,一下闯进了两条人影。我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来人已立是转身将门掩上。
进来的是两名十五六岁的少年,前头这位身材稍高些,面目清秀俊雅,一袭黑袍。另一个白白净净的,稍显单薄,身着蓝衣。两人神情都显得有些紧张。
黑袍少年惊魂略定,朝我揖了一揖:“在下被恶人追赶,暂借贵所避一避,还请仁学莫怪。”
原来是这样,看着他们都不过是孩子,我最好热心助人的,赶紧说道:“没问题,没问题。”
那身材瘦小的蓝衣少年趴在门缝里往处瞧:“糟糕,正往这边上来了。”
黑衣少年顿时惶恍起来,额头浸出汗丝。
环顾四周,居屋窄小,也没什么地方可躲的。只能是床下,或是桌子底下了。
我伸手往床下指了指,黑衣少年稍显几分迟豫,瘦弱的那位已经嗖的声钻了进去。正在此时,门外有人猛地拍门:“开门!开门!”
黑袍少年不再犹豫,赶紧的钻了进去。
我迅速罩盖好床底。门外又拍了起来,接着是老鸨的声音响起:“哎哟我的大爷,咱们这里开得窖子接迎四方客,你这般凶神恶刹的别扰了我的客人。这是我们杂役丫头的房子,瞧您这派头,你家少爷怎么会是在这地方的?”
她跺脚嗔声,不知门外的人看到了会如何反应,反正我是想象不出这位肥胖硕大块头的老鸨撒娇的模样。
门外的人冷冷地道:“你且开了门,让我瞧瞧,绝不扰你的客。”
老鸨摸摸蹭蹭的,手中钥匙哗哗作响。她还以为对方是来找我的,既然收了我这50两,倒很是配合。在外面大声说话,故意拖廷时间。
眼看就要进来了,我急中生智,一把拉了小丫头过来要将她放床上放。
她吓了牙齿格格响:“少爷,饶过我吧,我还小。。。。”
我在她耳边低喝一声:“闭嘴,不然少爷就要你了。上床去,快点!”
她没办法。哭丧着脸脱鞋爬上床去。
我一展被子,被她盖住。只露出个脸,然后自己也脱了鞋,从容不迫的躺了下来。
才刚好,门就被打开了。
几条壮汉子进来。我装着睡眼惺松的样子:“怎么回事?”
为首的汉子看了我一眼,举手告了声罪:“得罪。得罪了。阁下所费银两便都算在我头上。”
目光往屋内扫了扫,随即便是退了。
老鸨胖胖的手背拍了拍胸口,转而跟那汉子出去了。
我赶紧掩上门:“都出来吧,走了。”
床下动了动,两人先后爬了出来,头上粘着几缕蛛网。黑袍少年面涨得通红,神情既显羞愧又有些懊怒:“谢仁兄举手。有日再逢,定当图报”举手揖了揖,就要出告辞。
蓝衣少年趴在门缝处,说道:“泰。。。少爷,还是再等等,怕且还没走呢。”
黑袍少年呆站着,走也不是,坐也不是,与我四眼相对,你看我,我看你。
不知他得罪了那些的是什么人,但看他文质彬彬,不象是作恶的人。于是对他心生好感,有了结纳之心,伸手邀他坐下:“喝杯茶再走吧”
黑袍少年道声叨扰了,当即坐了下来。那蓝衣少年却不肯坐,对着他处处小心谦卑,象是这黑衣少年的随从下人一般。
我见他们神情不定,仍然有些尴尬的样子,便好心解困:“不瞒两位,其实我今日也是第一遭到这种地方来,刚才生怕是家人寻来着,着实吓了一跳”
黑衣少年神情稍松缓,可面色仍隐见晕红:“可不是嘛,小弟今日误闯烟月地,正巧遇着了叔长门下,只好回避一番。”
我心里偷笑,看情形不象是正巧遇上呢,倒象是专程找过来的。
正说着话,隔壁的房间已经闹腾起来了。
我哎哟一声,差点就忘了正事。
赶紧趴在缝里瞄看,原来,刚才那几个人已经闹到陆姑娘门前去了。但门口铁塔似的站着两人,正堵着说什么也不让进。几番唇舌交锋,那几个壮汉无可奈何,低低的商量了几句,终还是走了。
黑衣少年长舒一口气。我心却如跌入冰窖般凉透了。
别人不用说,李富我还是认得的。刚才上来的时候,我还不曾多留意,听了他开口说话觉得耳熟,这时才发现他已经换了一身打扮,整个镖师的模样,也难怪我一开始没能认出。
这下勿用置疑了,屋内和京城名妓陆双萼调琴谈情的,非是那萧越行不可了。
虽然说能理解男人的逢场作戏,但眼睁睁的看着他与陆双萼低声笑谈,我心里满不是滋味的——他以前可不是这样对我的。
还以为他沉敛稳健,冷冰冰的是一个内秀的人,却没想到他竟有这么一面。
好吧,是我自作多情了。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危难中得他施援手,我由心感激不由自主地再生情,以为可以投身相报,却谁料于他不过是一场萍水。也难怪元吉走得这么突然,原来是人家。。。人家压根就没想过要来迎我,只是在作敷衍。
我心里既难受又是说不出的酸楚,一下感觉自己这会真的就成了孤儿,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似的。。。他走了,元吉走了,小月也都。。。。
“仁兄。。。。”黑袍少年伸手推了推我。
“啊!”我回过神来,发现脸上湿湿的,显然刚才有流泪的。
黑袍少年满脸狐疑。
我强打精神:“你要走了吧?哦,好好。嗯,我酒后有些不适,恕不送了。”
黑袍少年拱了拱手:“不敢再劳,在下得仁兄助以援手,未曾请教?”
我无精打采的:“在下苏涵,公子不必客气。”
“不知苏公子仙居何处?他日有暇,再与公子言谢拜识。”
“我从外地来的,现住在云通客栈,公子那日得闲,可到在下陋居一坐,把酒共对。”
“好,一言为定!”黑袍少年说,竟不告诉我他姓名,自行转身走了。
我突然之间脑如酱湖,混混沌沌的,不知要去做什么,眼看着两少年开门走出去的背影,自己竟不由主动的也就跟在了他身后。
迷迷糊糊间,走到陆双萼的门前,迷迷茫茫地,心里反复着一句话:我要进去,我要进去。也不理会眼前正有人瞪着我看,径自伸手一推,门正好从里面被拉开了,有人准备出来,我这一推,正按在他腹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