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儿较其他的宫婢们是最淡然处之的一个,颇有冷眼旁观的意味,一个人静静地窝在门外的角落,神色淡漠的发呆,似乎一切的忙碌与焦急都远离在她的世界之外,只有沁凝在眼角的一滴眼泪泄露了她半点的心思。
悦儿紧锁眉头,化不去的担忧,低头瞧了瞧铜盆内的血色,不由叹息:就算公主没有中毒,这几年来的身体也是变得越来越差了,每天看着她强撑着的薄弱身子,以最完美的一面出入宫廷,不想让任何人看出她的一丝的不妥,她清冷笑容的背后是一锅加了太多调料的汤,用火煮得太久,日日夜夜的煎熬,熬成了苦、熬成了渣,也熬干了自己的心与血,从此似乎也。
“她怎么样了?”听到悦儿叹息的声音,她撇开头,不想让她看到自己那一滴绝对是不小心掉下来的眼泪,不冷不淡问,好像是在问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儿。
铜盆往喜儿跟前用力一推,气不打一处来:“太没心没肺了吧你?公主这些年来如何待你,你又是怎样待她?”问着问着凝上了一层泪水,刚才在殿内强忍着的眼泪,终于如山洪爆发般的一发不可收拾,“看!你看一下啊!整整一盆,公主吐了不少血把水都染成红色了,你也不心疼?要不是小狐狸有灵性,感应到了公主身体不适,只怕她活不过今天晚上了。季大夫的话或许你没有听到,我再重复一下,他说公主如果没有找到解药,她只能再撑个把月的时光,而且你却一个人呆在外面漠不关心、不闻不问,你真的就这么恨公主吗?没错,公主是对不起七殿下,但没有一丝半点对不起你!这些年若没有公主,一心护着我们,就光凭我们是七殿下带进宫的,你觉得我们还能安然无恙的活着?”
“这些血怎么比得上那一天流得血多?血流成河是我在陪七殿下读书的时候学到的词,可真正体会到其中含义的那一刻,我却宁可从来都不要体会明白。腥红的血液布满了整个视线,一条条铁铮铮的男儿们的性命在瞬间陨落消失,再也找不回朝气蓬勃的生命!我被人藏在暗处,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失去性命,却无能为力,这些男儿们的血又有谁为他们心疼?”喜儿布满泪水的眼中,充满了愤恨,洗不去的腥风血雨过后的哀凄,是没有亲自经历过痛苦的人所无法真正体会的悲伤。
悦儿幽幽叹息,放下铜盆,与她一同并肩坐在台阶上,吸吸鼻子,掏出帕子抹去了脸上的泪痕,平抚下心中的担忧,尝试用语重心长的口气,劝解:“你其实是知道公主的,只是一直以来都不愿承认罢了!喜儿……别怪公主了,好不好?那个时候就算不是因为公主,不死军也难逃一劫!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个道理自古如是,连七殿下身为皇上最宠爱的儿子也逃不出这个命运!更何在当时公主只是况家一个不受宠的女儿,她也是无能为力啊。,皇上起了杀心,七殿下逃不出一个死字,况家注定逃不脱谋逆的牵连,她只是做了一个比较自私却不得不做的决定,必竟蓝妃娘娘的命,还有……”欲言又止,还是忍住了下面的话,索性将手巾往她手中一塞,道了句:“我想办法抓药去,你进去照顾公主吧,其他的宫人们,我都已经警告过他们不许去外面说嘴,你若见他们有些什么话儿,也提醒他们一声。”说罢便绕出了内殿。
悦儿走到殿外,回头望了望不同于别宫富贵的雅致,悲伤渐涌。这是怎么了?老天为什么总是那么的吝啬,不愿给予她们两姐妹太多的快乐、幸福。从认识七殿下开始,她总以为一切苦难都过去了,以为她们可以安心地守着他的身旁,看着他诗词无双、剑啸叱咤;看着他温润笑靥、心怀天下;看着曦然小姐与他烂漫嬉笑、无忧无虑,偏偏一场大灾难由天而至,倾刻间如让人置身于修罗地狱,剜心裂肺之痛从此如影随行,难以抹去。今时今日,她已别无他求,只愿七殿下沉冤得雪……
喜儿强收起了悲伤的情绪,回到了寝殿,看到惨白脆弱到只有一息尚存的公主,悠悠叹气,为她擦去了不断沁出的冷汗,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恨着公主的,恨她的冷漠、恨她的狠绝、恨她的遗忘,如今她竟然会为公主担忧,怕她再也醒不过来,其实悦儿说得一点也不错,细细回想这几年来,公主其实待她极好,对于自己对她的怠慢,反而是一再的原谅,丝毫未放在心上,可自己始终是放不下心中公主对七皇子的出卖,对不死军之死的冷漠,这些年来她一直在想如果回到七年前,公主还会做出一样的选择,致不死军毫无转环的余地?
况曦然昏昏沉沉间,依稀似见,朦胧了雾霭沉沉的天地。江水波澜壮阔,深不见底的黑。她孤身一人站在临江水岸,任那惊涛裂岸的汹涌水势都挪不开半步脚,水浸湿了绣鞋,凉得她直打颤。慢慢的那连天的江水都化为了血红色,满天腥雨飘摇了满目的萧瑟悲凄。血江之上,隐现一人,白袍染血色,一道惊雷闪现,那般容颜分明是他那天失血过多后的苍白。
她顾不得腥血的江水,拾起裙袂,拼了命的想要抓住近在咫尺的衣袖,却无论她怎么跑都追不近两个人的距离,反而是江浪呼啸狂燥出蚀人的怒潮,一席一席她向劈来,阻了她的路。
你知道我们有多苦吗?死与非命,魂魄去不得归处,饱受煎熬之苦……奈何桥畔、九泉含恨,我们在等着仇人赴下黄泉,血债血偿!
风也静了、浪也静了,一切都彻底的安静下来。只有寝殿窗外,疏影枝斜之间压了厚厚的积雪,天已大亮,晨曦的光芒披泽了依风殿,莹莹耀眼。什么惊涛骇浪、什么狂风暴雨、什么上怀恨眼神……原来都是一场梦境,但挥拂不去堆砌在心底愧疚的尘埃。
雪柔公主的病情似乎在一天一天的加重,悦儿知道是瞒不过皇上及宫中那些人了,只能去见了圣颜,称公主被毒蛇咬伤,于是泽帝命太医院全力抢救的同时,让开始清查毒蛇来历,看是有人故意为之,还是花园藏了蛇窝。
太医院的太医,连番诊治,均无能为力、束手无策,泽帝忧心如焚,不停传唤各地名医入宫,诊治,但一一无功而返。
齐瑞皆传雪柔公主病危,唯有招鹤园中的绝世男子浅浅一笑:吃些苦头罢了,本少还舍不得她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