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本少在三殿下心目中的形象不是特别好啊,至少还比不上裴相。你一定是在想,本少凭什么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的用尽方法,只为向你转诉他这么一句临终遗言,至于如此委屈自己吗?你一定要问个原因的话,本少只是在无意间和言书丫头打了赌,说只要有我一个动作,保证能让宫里的那些皇子公主们主动出来见我!”韩尘笑得极度自信,也有些委屈,“万一本少输了,得有半年光景不能和她谈文论诗、不能和伺棋摆局下棋、也不能听弄琴曼妙曲音,还有不能和入画研药作画……哎,多可怜!”
这个人想要接近他的理由,竟然是为了什么琴棋书画的事?上官羿开始有些头痛,这个笑傲风月的韩少背后藏了怎么样的目的,但绝对不会像他说的那样。
韩尘一派悠然,说着这些事,犹若在和他品茶、谈风景,除了转诉上官羽晟那段话时有过凝重的神情,其他皆似嬉戏人间般的自在自若。
“好一个风流雅士,好一个洒脱之人!”清冷柔美的声音悠然响起,“既然如此洒脱,你又何必拿着死人的东西不放?”绝色姿颜,身姿娉婷翩然,盈盈行来,犹若让人置身于水色湖光之中,朦胧而不真实。
在上官羿皱眉不悦间,韩尘勾勒出了然的微笑,放下了茶盏,对上了她一双似笑非笑眸,笑言:“公主,既然在下是附庸风雅之徒,自然喜欢搜罗奇书异志,那么自然会霸着《天下》不放!”他一语点破了她的身份,一点也不惊讶她的忽然到访,在她到访的皇子、公主只是个平常百姓。韩尘看着她无喜无怒如同古井无波的平静容颜,但也在几乎在一瞬间明白了她的眸中没有任何的温度,甚至冷的入骨。
况曦然心中一动,桑月海中的淡漠雅士居然会是他,还真是看不出当日的分毫悠远清离。她纤纤玉指从上官羿手中取过《天下》,贝齿轻启:“以为它已经消失了,没想到它还在,保存犹新!”忽然丹唇轻扬,满室皆春色融融,恰才的寒冷彻骨仿若是他们的南柯一梦。她的笑颜如同宁静的星空下,忽然绽放的烟火,绚烂多姿,令人屏息难以移目半分。
“如此看来还真是公主之物,尤其通过今日一会,我反而对这部书有了更大的兴趣,奇珍异宝全天下有的是,可是能一下子出动一位皇子、一位公主的宝贝,我还真没有见过。由此可见,我是奇货可居了,那么死人的东西又如何?只要是对我有用的东西,哪怕是烂尸残骨里用我的手亲自去掏来又有没什么问题,更何况这东西还是当年叱咤战场、无敌天下的上官羽晟之物?”话音未出奇不意地从她手中取回,动作迅速如神!
况曦然嫣然一笑,不介意他夺过了《天下》,只是似褒似贬地开口:“惟有那些凡事不折手段的人,方能拥有如此巨富!像你这样的人,本就该有很多方法达到自己的目的!”说到此处,她拿起剩下的最后一杯茶,放置鼻前,轻轻一闻,道:“果是韩少,竟将珍品大红袍随意待客!”兰指轻拨,浅笑低吟,“但是我不喜欢,大红袍太过俗气,我反而喜欢‘遥闻境会茶山夜,珠翠歌钟俱绕身。盘下中分两州界,灯前各作一家春。青娥递舞应争妙,紫笋齐尝各斗新。自叹花时北窗下,薄黄酒对病眠人。’”
“原来公主喜欢喝紫笋!”韩尘认真作揖,抬头挤眉嬉笑,“大红袍确实为好茶,可刚才我总觉得好像少了什么,公主这么一吟,我是明白了,今天是佳人要来,唯有紫笋的秀雅,方能配得上公主绝色!”见况曦然秀眉微颦,怒意暗生,更是笑得欢快,十足一个风流公子,“更是少了一个青娥递舞,若是适才有如公主般的绝妙佳人奉茶、献舞,哪怕是粗茶,也能让人回味无穷仍至一生难忘!”他的话同样似褒似贬,眼前这一位风华绝代的佳人乃是当朝公主,身份尊贵,而那奉茶、献舞不过是婢子、歌姬之事。
一旁的上官羿从她进来的一刻,便不再多言,目光在越来越难以捉摸的曦然和神秘风雅的韩尘身上来回,似笑非笑,直到他们两人唇枪舌箭地论茶,终于忍不住开口:“无论大红袍还是紫笋,若是饮者无心,纵然茶再好亦是最为劣等的粗茶,何须二人为此讨论不休……”随之话转,目光投到了韩尘身上,“韩尘,你说上官羽晟临死前对你说了那一些话,你又是怎么回答他的?”往事如烟,深刻在五腑六脏的却是如地狱深渊的幽冥湖水般的血腥浓重,翻滚如油煎,浪腾着具具残缺的白骨,让独走在黄泉道上的孤魂们胆颤心惊。
此时此刻,韩尘终于沉敛了习惯性的笑容,双目微沉,似回到了尘封已久的记忆中,静寂地可以听到天地间的一切时间,而况曦然秋水无痕,无人看得出她在想什么,仿佛世间的一切与她无关,那一场撕杀的血腥、那一营的委屈,于她而言都是一场清风明月的淡然。
“说呀!”上官羿的淡雅冷漠在他们两个的沉寂中终于瓦解成了碎片,必竟这才是他曾经有的性格,冲动、热情、直率。
韩尘笑了笑,目光掠到况曦然身上,淡淡开口:“我没有回答他,因为他在说完之后就已经咽气了,为了不惹祸上身,我把他送回了江中。”
“什么,你说什么?”上官羿不容他片刻躲闪,一把拎住了他的领子,怒吼,“你为什么不给他好好安葬,把他丢回江中?”七弟被韩尘救上了船,就算是死了,本还可以有个人给他入土为安,偏偏还是被残忍的丢下了江中,尸骨无存。
韩尘从容地拍开他的手,道:“别生气,生气伤身。我若把他带上岸,好好安葬不是很奇怪,那些岸上的人看着我将一具身穿甲胄的尸体带上去,有多少人会觉得奇怪,那些捕快肯定会第一时间找上我。再说,那时的我,还是一个普通老百姓,没有披云楼的财富、名气替我遮挡着,还是得乖乖背上一个杀人罪名坐牢,一旦传到朝庭,我更是必死无疑,我何必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背上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呢。”他踱步到况曦然的身前,生怕她听不见似的,笑道,“我于他不过是陌路之人,你们又何必我指望我能替建坟立牌呢。这个世上,就连他的那些亲人、朋友都能背叛他,我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他的死不瞑目、他的蒙冤受屈、他的不甘不屈、包括他的那些五万三千六百条鲜活的生命在顷刻之间灰飞烟灭……都不是来源于我,这点三皇子你也应该明白才是,为何还要苛责于我。”
“不怪你……我连自己的弟弟都保护不了,又有何资格来怪你?”上官羿退步闭眼,他的话句句冷漠无情、句句实话,他怪不了他,亲如父兄都可以相煎太急,况如陌人。
况曦然将手中的茶盏重重用力一放,粉靥生寒:“你傻了吗?还是当真看不清当初的形式,当年不死军罪证确凿,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清丽姿容正用一双聪睿如水晶琉璃般透彻的秋水,锁在上官羿身上隐隐含怒。
“我从来没有信过,是你信了,甚至还不分青红皂白的害了你爹!”上官羿说这段话的时候,也有过犹豫,只是面前刻意提出陈年旧案的是有着天下第一才之称的韩尘,既然瞒不了,自然也就无所谓他会不会知道他们之间的隔阂及尘封多年的往事心结。
“三皇兄,你若至今未放下那段过往,下一个倒霉的人会是你自己!千万不要别人给你挖个坑,你便傻傻往里面跳,让那有心之士利用,还不自知!”况曦然瞥了眼韩尘,好心警告。
一旁的韩尘无视她别有用意的眼神,似不介意茶盏被况曦然在桌上摔过,依旧从容优雅地拿起了茶盏,抿了一口茶,笑道:“杯口暗香自生,让大红袍也得了一番清柔姿态,回味甘润更胜之前!大红袍应谢公主!”随意的一句话响起,从而打断了二人之间的争吵声。
“纨绔弟子!”况曦然忽然展颜而笑,轻声骂了一句,似刚才的怒气都只是一个错乱的幻觉,淡若清风般明彻的笑容才是她最真实的表情。
“皓唇明眸,绝色姿颜,若得公主垂青,被骂也值得……”韩尘轻轻道,邪魅凤眼凝结在她的身上,不再移开,带着三分的轻薄和戏弄,狭长的眸眼微挑,一股风流姿态不由生成。
“哼……不怕我冷血薄情,不怕我突然心血来潮动了杀你的心思?”况曦然的喜怒善变,如风一般的不定,公主的骄傲脾性张显无疑。
“哦?为什么要怕?本少反倒觉得这样的你才真实的令人喜欢。总以为公主会是那种娇娇弱弱、无病呻吟的那种女子,见了公主才觉得原来公主也可以如你一般的活着。”
韩尘魅惑一笑,让她微微不悦,总觉得他的笑眼,像似要看穿自己的内心,这样的感觉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去回避。况曦然丢下一句本公主却不喜欢却韩少这般时时怀揣着心机、步步谋略、处处虚伪的男子后,翩跹转身,悠然离去。
佳人影去,药香一缕,冷冷清清的回荡在长史府的大厅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