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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出殡那天天空下起了小雨,她戴着母亲递给她的红色小帽子,穿着一身孝麻呆呆地被那个自称是妈妈的人绕着外婆的棺走了三圈。她被动地被拉扯着,像是一只没有灵魂的木偶被一根无形的线操控着。母亲不停念叨着她却听不清什么。她的眼睛一直盯着外婆,生怕自己一眨眼外婆就不翼而飞了,虽然她相信外婆此时一定已经生出双翼在天空的另一端注视着她,可她就是想再看一眼,哪怕是最后一眼。

后来的几天里她郁郁寡欢,就连陆家辰也再也没来找过她,就好像他就是她的一个梦,一个自始至终只有她一个人的梦。这段时间母亲忙着处理外婆的后事,终于在这个家里,她成了那个唯一的陌生人。她去找过陆家辰,她去找过那片向日葵地,可任凭她走遍了整个小村,走遍了整座小山依旧没有找到他所说的向日葵,没有找到美丽的金黄色,亦是没有找回她的斯托克司。她像是一个十二点钟后的灰姑娘,时间到了,梦醒了,从来就没有什么王子,甚至于她的水晶鞋也从未出现过,或许她也从来不是灰姑娘。

她看向窗外,似有一丝丝的凉意,原来已经入秋了啊,原来向日葵开败了啊。

她应了母亲的要求和街坊邻居一个个地告别。茶馆的七叔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外婆还在世时七叔怜外婆一个人带着孩子辛苦常常给她们送点蔬菜鸡蛋什么的,虽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可却也帮到了她们婆孙俩。温言也喜欢时常去茶馆,听听里面四处游历的说书先生说上这么一段的《红楼》,虽是半大的孩子倒也被这段凄美的故事感动的稀里哗啦的,那时七叔夸她是读书的料,连大人都一知半解的故事她到能听懂长大后定能从这个无名小镇飞出去成金凤凰,她也到不谦虚,抬头挺胸的样子把茶馆里的茶客逗得哈哈大笑。

茶馆依然和以前一样,村里的几个老人围坐在方桌边讲着村里的八卦,谁家的女儿家人了,谁家地里的麦子被偷割了一大片类似泛泛。

这时候茶馆进来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大摇大摆的坐了下来,温言认得他,他就是村头开杂货店的胡三,温言对他的印象并不是很好,整就是一奸商,村里但凡有些眼神不太好的老人去他那儿买油盐酱醋什么的,他总是这里差找一元那里差一元的,村里的人都心知肚明但就是没有谁提出来过,毕竟这荒郊野外的,能买到东西的地方也就这么一个了。

“哟,这不是胡三嘛,怎么今个儿有空来这儿坐坐?”^完**\美**小*\*說\網 W w W . 2 2 p q . C o M

“就是,这胡老板放着生意不做跑我们这闲杂人等呆的地方我们还真受不起啊!”不知是谁先开的头,大伙儿也纷纷向胡三问起好来。

“哎,这男人嘛就是要干大事的,怎么能像个娘们似得天天坐在那里守着一家店铺?”胡三被捧得飘飘然,笑着从里兜掏出一包烟分给了大伙儿。

“这胡老板大驾光临想必是有什么轶事儿了,您也别藏着掖着了,快给咱大伙儿讲讲。”

“哎,你们知道那大槐树下住的那家人家搬走了吗?”

“搬走了?那大槐树下本来不住着一个老太婆还有老太婆的孙子吗?我早就说哪家人家会住在槐树下,木中鬼,怕是他们不知道吧。”

“听说那个老太婆和那个小鬼前几日被一辆黑色的车子接走了,我听隔壁的老邢说还是辆好车呢,叫叫什么什么宾利,对!叫宾利。”

“嚯,敢情是那老太婆的儿子回来接他们去大城市享福去了。”

“可不是嘛,我平日里看那孩子羸弱的很,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衣服鞋子不合身了也不知道换换,原来还是个深藏不露的富二代啊。”

胡三左顾右盼突然压低了声音,埋下头:“听说啊,那个小兔崽子是他爸爸在外面瞎搞出来的孽种,因为考虑到家里有位正主缘故所以没办法才出此下丢给了乡下年迈的母亲代为照顾,听说那崽子的母亲还是出去卖的。”

“难怪我看那小兔崽子也不是什么善茬。”一个声音随即附和到。

温言气不过那人这么诋毁她的阿辰,一气之下快速走过胡三身边飘起的外套恰好扫在他面前的那杯水上,硬是将茶杯扫倒,茶水溢出浸湿了胡三的衣服。胡三猛地往后一退直骂“兔崽子”,她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快速地走出了茶馆,只留下身后的一句句埋骂。

或许,他们说的都对,又或许他们说的都不对,可真真假假又有谁在乎呢,就当是一个普通再普通不过的八卦,就像是柴米油盐的价格一样平淡的聊天。他只是她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她有什么资格去为他出头?她又有什么资格去维护他?或许阿辰并没有把她想的那么重要,他迟早会离开,不过只是她没想到竟是那么早。

她的阿辰骗了她,从来就没有所谓的向日葵,不是因为深秋而凋零,而是因为这始终就是一个闹剧,一个笑话,什么斯托克司,原原本本就是她的一厢情愿,就是她的幻想;她一直把自己关在自以为是的城堡里,幻想着自己是一位真正的公主,以为是童话故事里的睡美人,以为陆家辰就是那个迟到的王子,以为他就是那个可以带着她远走高飞远离喧嚣的王子,到头来,她什么都不是,她连为公主提裙的婢女都不是。

外面很冷很冷,入秋之后换上长棉服的她终于脱掉了那身褪了色的衬衣,母亲给她套上了更好看的衣服。

“人有聚就有散,聚时欢喜,到散时岂不清冷?既清冷,则生伤感,所以不如倒是不聚的好。比如那花开时令人爱慕,谢时则增惆怅,所以倒是不开的好……”耳畔又响起了那个说书先生清朗的声音,只是这一次,她真的哭的痛彻心扉。

她对这个多年未见的妈妈丝毫没有任何感触。她曾想过她们的重逢,想过自己的心情,可真的见到了没了这种激动和喜悦,像是见到了一个陌生人般。母亲蹲下来用自己尽可能温柔且试探的语气问她是否愿意和她一起走,一起去大城市里生活。母亲怕她不愿意还告诉她去了大城市就会有很多很多漂亮的衣服和玩具,还有很多很多的小朋友可以和她一起上下学。

她看着眼前这个漂亮的女人,曾一度不敢相信她就是自己做梦都想见的妈妈。她静静地听着母亲说着;她确实是个爱慕虚荣的人,她喜欢漂亮的东西喜欢朋友围绕的感觉,但要是从前或许她就会心甘情愿的与母亲一起走,可是,当她一想到外婆的逝世和陆家辰的离开,她真的怕了,怕面前这个人也会有一天丢下她。

“你爱我吗?”她歪着头,像很多孩子质问父母一般。彼时,在这座空空荡荡的,被收拾的干干净净的的小房子里骤然响起了她清脆的童音。她就这么呆呆的站在离她一步之遥的母亲身边,像是魔怔了一般十分渴望问题的答案,因为她实在是太怕失去了。

母亲顿了一下,随后笑着扶住了她的肩很郑重地回答:“当然了。”

“为什么当初你们只带走了妹妹却把我留下?”

“你听妈妈说,这是有原因的,我不是故意要把你扔下的……”她的解释越来越苍白,直到很多年之后,当温言再次回忆起母亲那时候的场景时形容她像是一条被搁浅在沙滩上的鲸鱼,慌乱地不知如何是好。

面前这个美丽的女人是她最亲近的母亲,她是个聪明人,知道如何讨好大人,不管她答不答应,以后的日子必定要与她一起过,即使知道面前这个人是妈妈难免还是影影约约萌生出寄人篱下的感觉,她笑了一下,收起了冷脸换上笑颜。

“我知道,我知道,阿言都知道,妈妈只是有难言之隐,妈妈是爱阿言的,阿言会跟妈妈一起走的。”她仰起一副天真的脸,她想大人或许都很受用吧。

“阿言,这些年,苦了你了。”母亲一下子保住了温言,哭红了眼。她懂事地为母亲一下一下地抹着眼泪。

她不知道母亲的眼泪到底是为谁而流,她不知道母亲是不是真的心中有愧,她那些百口莫辩的话是否真心?她在心里轻笑一声,人心难测,她又如何不知十年前为何被舍下的偏偏是她?此番的虚情假意又是做给谁看,是天上的外婆?还是这些街坊邻居?在温言看来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从前外婆夸她聪慧,想也即是如此,她能洞察人心,可她宁愿自己没有那么聪明,她宁愿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当一只飞出穷山沟的凤凰,宁愿被自己的父母愧疚以待,宁愿永远不用知道事情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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