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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如泼墨般阴沉,密布滚滚浓云,劲风将皇家祭坛边的玄色旗帜吹得猎猎扬动,整个祭台陷入玄色的苍茫世界。

祭台正前方的龙椅上端坐大汉国皇帝南宫恬,面容清癯的他一脸肃然,眸光定定地看着高耸入云的祭坛中央的凌云柱。柱上虬龙矜牙舞爪,如盆大嘴仰张临空,好似要将苍穹一口吞入嘴里,气势威严弘大,无不叫人心神猛地一窒,肃然起敬。

祭坛上空笼着一层紧张惶恐气息,在场的每一位皇族贵胄,文武百官,无不怀揣一颗一触便剧烈悸动的心,看着这个似闹剧又似正剧的皇家祭祀盛大开始。

一阵阵阴风裹挟着薄薄青雾从祭坛的东南西北四个入口涌进,霎时,众人脊背感到一阵阴寒,身体僵硬如板。

青色雾霭中,一女子白袍落落,身姿袅娜,步生莲花,神情淡然地朝祭台中央的凌云柱走去。宽大衣袍罩不住她妙曼如画的身姿,掩盖不了她独有的绝世风华。长风漫卷,宽袖鼓荡,衣袂扬动,三千青丝随风恣情起舞。

她伫足在凌云柱下,眸光清冷地朝众人看去,众人立觉体内灵魂好似被这眸光勾走。她漆黑望不见底的瞳仁不似人类所有,是挽救苍生免于劫难的佛主之瞳?抑或将人类推向毁灭之源的魔王之瞳?这么的不可一世,清傲绝尘。

她双眸微微一阖,极为平淡地一笑,这刹那的温柔让人忽觉她好似一片来自高原雪域不染纤尘的洁云,至此落入众人眸中,挥之不去。

祭台下的众人开始骚动,附耳交接。

“她是迦嵝公主,她的心可以让人长生。”一个白眉白须大臣眯觑着祭台上白衣女子,唇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讪笑说道。

“右丞相也苟同出云妖道的无稽之谈?笃信长生之道的皇上吃了迦嵝公主的心就保管长生不了?”一旁作为内府侍卫总兵的王蒙校尉嗤声一笑,道。

“王蒙校尉,你说老夫活到这一把岁数,几乎是沿着棺材盖板走,什么没见过?唯独就开膛掏心做长生药没见过,今日可真大开眼界。这心要真让人长生,老夫这脚还得抬着走,离棺材盖板远点,等着第二个可长生的心出现。”

“哈哈哈哈——那您今日可要睁大眼看好了。”

“王蒙校尉,现在不是你我说笑之时,你可听闻慕容将军领兵三千于十日前昼夜前行奔赴皇城?这三千是明光骑中最出类拔萃的。没算错的话,他们现在估计已到皇城的东山营地。”

“哦?右丞相,你怎知此事?”王蒙校尉一脸惊诧问道。

右丞相朝他冷冷瞥了一眼,仰首一笑,道:“你就不要跟我装糊涂了,你曾是慕容将军麾下一员猛将,也是他的至交,这事你比我清楚。”

王蒙校尉不再言语,只微微一笑,继而眸光一敛,看向祭台。

出云身穿炫黑色道袍出现在祭台上,手持一柄宝剑,剑柄剑身全是黑色。脸不同于平常的精描细画,不施粉黛,少了女子的妩媚娇娆,多了男子刚毅冷峻。

两个道童跟在身后,一个手捧刀刃锋利的匕首,一个手端碧绿的翠玉盆,神情肃冷。

出云持剑刺向天空,口中念念有词,眯缝着双眸朝祭台下翘首仰望的众人看去,唇朝两边忽地翘起,带出一抹冷峭的笑意。

当剑收于前胸,出云的手朝漆黑剑身抚过,一抹殷红的血迹沾上剑身。倏然,剑身泛出一束奇异盛光,好似雨后破云而出的第一束光芒,耀眼夺目,灿白明亮,众人眸中只留白茫茫一片。

白亮之中,出云探首朝夜玄瞳说道:“公主,若出云将你的心挖出,你会责怪出云吗?”

夜玄瞳抬袖遮目,冷然一笑,道:“出云,你是在祈求我宽恕你吗?”

出云低垂的眼睑一抬,细长的睫毛如羽一般遮盖在眸光湛湛的长眸上,他森然一笑,眸底沉落几许透骨寒心的冷意,这冷意又陡然一转化为脉脉春水荡漾在眸中。这急转急变的眸光究竟埋藏何种情绪,是恨是怜,抑或是爱?

夜玄瞳盛装出现在他面前,冰洁如玉,翘楚动人,叫他不由得想起那个以花为貌,以玉为骨,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鸟为声,以雪为肤的女子,她是他心里玲珑剔透毫无瑕疵的婉玉,亦是他心里落下最狰狞最猩红的一道伤痕。

“云裳,我怎舍得……”这句话从他唇里如轻轻飘荡的风窜出,迅疾消失。

白光熄灭,当众人睁眸去看祭台,却闻祭坛东门有兵器交接声入耳。

龙椅上的南宫恬立马起身循声望去,便见玄色衣甲的皇家护卫军与红袍银甲的明光骑激烈地厮杀在一起。他脸色倏地惨白,玄色衣甲的皇家护卫军属花皇后的长兄花敬德所管,他为何与明光骑……还有明光骑怎会突然出现在祭坛,他们又怎互殴起来?

薄雾散去,南门,一匹战马四蹄翻飞,乌黑发亮的鬃毛在风中飞舞,马上持枪的花敬德大喝一声跑来。

“昏君,生死天定夺,奸佞乱朝纲,我花敬德欲替天下忠义之人灭了你这昏庸无道的君王!”

众人一听这话,立马呆怔,稍稍清醒后才作鸟兽散,顾着逃命。

南宫恬惊骇得龙颜大变,慌忙朝台下跃去,哪知脚一崴,人便站不起来。他看着花敬德手中长枪直直逼来,人惧怕得嚎哭起来。

“来人……快来人!救救孤,孤不想死!”

一个身影跃到南宫恬的身边,是刚才与右丞相对话的王蒙校尉,王蒙校尉身体笔直如松挡住了花敬德的去路。

“王蒙校尉,快给我让开,否则休怪我无情!”花敬德大声嚷道。

王蒙校尉动也不动,身躯凛凛,如磬石般稳稳扎地。

“咻”的一声,长枪掷出,刺穿王蒙校尉的胸口,血如泼墨般染透衣衫。眸光犀利如箭的王蒙校尉看着花敬德,唇角挂着的笑意除了讥讽还是讥讽。

花敬德跃下马,抽出腰际的宝剑,朝南宫恬大步跨去。

夜玄瞳对这突来变化感到震惊,她眸光一敛,看着瘫坐在地可怜又可悲的南宫恬,心里流出一丝同情。他当年若不听从出云妖道出兵攻打迦嵝,迦嵝就不会灭,他是毁灭迦嵝的直接凶手。

可惜,见死不救不是她为人之道,即便这人是灭国凶手。

她凌空一跃,空中飞踏,快速窜动的身影如流光飞电,转瞬间便出现在花敬德的跟前。花敬德见她是个习武之人,立马停下脚步,持剑冷然相对。夜玄瞳眸光朝他猛然一扫,花敬德立感一道腾腾如焰的嚣凌气势逼来,他岩岩如松的身躯不由得一颤,心好似被什么东西给拧了下,急跳如擂鼓。

“你,你是什么人?”他大声问道,声颤如弦。

“迦嵝公主。”

夜玄瞳说这话的时候,并没看花敬德,而将眸光落向委顿在地的南宫恬身上。她唇畔的苦涩笑意告诉南宫恬,他便是这世上最可耻最可笑之人,他的命竟需被他灭国的迦嵝公主来救!

这一刻,南宫恬的泪水滚滚如豆,不知是羞愤的泪还是感激的泪。

他怨,他悔,他恨,他愧,他叹。

“迦嵝公主,南宫恬灭了你的国,你为何要阻拦我杀他?我杀了他,就可以平息你心中的怨恨与怒火。”花敬德将手中的剑晃了晃,怒声说道。

“是的,的确是这人将我的国灭掉,杀了他确能平息我心中的怨怒。可杀了他又有何用?杀了他,我死去的父王与母后和二十万迦嵝臣民就能起死回生?杀了他,迦嵝便能如泰山般屹立在大漠深处岿然不倒?不可能的。杀了他,只填平我一个人心中的怒火,仅此而已,不杀也罢。”

“哈哈哈——哈哈——迦嵝公主,你怎如此了无心思?这皇家祭坛为你为设,这昏君是要挖你的心做药引吃下肚,你却为一个要取你命的昏君阻拦我的去路,你真是这天下最愚笨的人,难怪迦嵝会灭!”

花敬德的话如带毒的锥子戳入夜玄瞳痛不堪言的心,心如裂帛断玉般碎落一地,心中最不能被触动的底线被毫不留情地扯断。她握紧拳,愤怒的烈焰几欲从她指缝间狼窜而起,狠狠扑向花敬德,将他大卸八块才可解气。

森冷阴鸷的杀气弥漫在空气中,如浪翻卷,越聚越浓。

她侧首,抬眸,冷眼瞥向花敬德。

她一步步朝花敬德走近,体内聚集膨胀得快要爆裂的巨大真气如苍龙出海,骇浪翻卷,雷电交加,带着盛气迫人的罡风朝花敬德冲击过去。

花敬德被骇人气势逼得朝后连连退却,带着杀气的罡风如刀子般割破他的脸膛。他“啊”的一声叫去,手急忙捂住破相的脸,殷红的血从指缝里汩汩流出。

“哼,你好歹不分!我便让你尝尝花家剑法,让你早些去地下与迦嵝相会!”

花敬德将眼睛上的血迹一抹,双眸如牛一瞪,双手持剑凌空劈下,一道如扇般瑰丽光幕从空而降,盛光暴涨,如流光疾电朝前面的那个淡然如斯的女子迎去。

祭台上,出云狭长的眸一阖,眸如锋利的刀,他鄙夷地看向莽夫般徒有健壮身躯而无杀伤力的花敬德,冷冷一哼。他的公主只有他才能持剑相迎,他一个花敬德压根就不配与公主对阵。

他右手转动剑柄,剑芒大盛,剑尖指向花敬德高壮身躯。他只要反手一掣,凌厉剑气便能破空涌至花敬德跟前。可不知怎的,剑芒忽的熄灭,他唇角勾起一抹森寒邪魅的笑意。

罢了,最想杀花敬德的人是公主,他何必斤斤计较。

她的公主武艺超绝,手持九曲银蛇鞭便让天下人无不俯首跪拜。

花敬德,你的血流得太少,就让公主替你放放血。

就在花敬德手中长剑逼近的刹那,夜玄瞳后仰,双手撑地,接连无数跟头跃去。她清楚肉身敌不过杀气凛凛的剑风,唯有避开才是上策。

“公主,你的鞭子,接住!”出云挑声一喝,九曲银蛇鞭从祭台上抛掷过来。

一条“灵蛇”在阴气凝重的上空快速掠过,光芒突绽,好似一道从九万里长空劈落人世的霹雷,几欲将沉郁的天色撕裂,显露其原有的苍蓝本色。

夜玄瞳右手一擎,双眸正视花敬德,九曲银蛇鞭嗅着主人熟悉气味,一个豹跃,准确无误落到她手中。

花敬德怔怔看着她手中凝握的一根“霹雷”,身体瞬即冻结,心生寒意。

一旁委顿在地的南宫恬见花敬德一脸惧色,立即从地上爬起身,两手拎着痛得好似断裂的右脚走到夜玄瞳的身旁。

他一脸帝王威严肃冷之色,抬手指向浑身打颤的花敬德,厉声说道:“好个花敬德,你居然要谋反刺杀孤,孤心中愤恨难以本息。今日,这祭台是为你这大逆不道篡权谋私之奸人而设,你的死期到了!”

接着,他清了清嗓子,眸中冷冽转瞬挥发,眸光柔柔如水,望着夜玄瞳道:“公主,快,快将这大汉国的贼子就地处死,不论你提什么要求,孤都会满足你。”

夜玄瞳朝南宫恬勾唇而笑,唇缓缓张开,然后一个冲云裂谷的大笑声响起,笑声苍凉如藏蓝天穹里的寒月,冷意浸透人心。

她清瘦而刚毅的身子朝南宫恬的面前送去一步,南宫恬看着她嗜血的邪瞳,人立马如抽气的皮球蔫了下去。他失魂丧魄地朝旁退去,双臂垂落至膝,几欲坠地。

花敬德眸中窜起一抹稍纵即逝的阴险之光,他手一转,紧跟一撩,手中长剑似脱弦之箭朝南宫恬悄无声息地刺去。

九曲银蛇鞭“嘶嘶”吐信,闻着空气中逼来的腾腾杀气,身上的鳞甲猛然根根竖起,周身笼上一层红如艳血般的光华。

“嗖”的一声,鞭头向长剑冲去,鞭身如绷紧的弦一样拉紧。

“嘣”的一声,长剑被鞭头一口咬住,空中一掷,剑尖转了个方向,朝花敬德刺去。

花敬德急忙扭身逃跑,跑着跑着,眸中翻卷的起伏波澜立马换成一汪静静的死水,泛着的光芒逐渐收敛化为一个小点,然后小光点彻底沉落在漆黑眸底,无法兴起。

他死了,确信他的魂魄在身体重重落地后,与他彻底分离。

他的后背开出一朵硕大妖冶的红花,花瓣在他衣甲上继续向前蔓生,将他健硕的身躯包裹,然后铺到白石地上,红白交映,惊心怵目。

夜玄瞳怔愣地看着手中九曲银蛇鞭,她刚才无意遮挡,只是一个简单自护动作,轻重难控,不想却叫花敬德丧命。

她视线艰难地从银蛇鞭挪向前方逐渐冰凉的尸体,一抹淡淡的苦涩与酸楚从喉咙向上溢出,呛得她眼泛酸水。

南宫恬一看花敬德死了,脸上立马绽放出欣喜之色,这巨大的欣喜将他龙颜扭曲得狰狞。他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或许疯与癫才能与此刻激动心绪相配,于是他立马手舞足蹈,身体前俯后仰,几欲失了重力,险些栽倒在地。

如果,大悲后大喜,叫人丢了心智,或是一命呜呼,这便省了夜玄瞳亲自动手了解这个曾亲口下令灭了迦嵝的凶手。

可惜,好人不长命,祸害遗万年,这话一点不假。

少顷,南宫恬从疯疯癫癫的状态中清醒,他用警觉的眼神打量着刚才带他脱离危险的夜玄瞳,眸中的一缕柔光立马堕入无底黑渊。

他拎脚快步朝祭台上的出云跑去,俨然看不出他的腿曾崴过。

出云矗立在祭台上,一身白色道袍如云般在劲风中猎猎飞舞,又好似一面鼓风而展的旗帜,鲜明而夺目地扎在祭台最高处。

他与台下的南宫恬相比,似乎他比他更有帝王之相。

南宫恬自认远离危险之人,殊不知最危险之人就在他正上方,他脚下生风,噌噌地朝这最危险的人爬去。

他满脸谄媚的笑,台上之人朝他回敬,也笑了,笑得邪魅和森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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