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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沉沉的天空,刚从密云中显露身姿的太阳又缩了回去,天陡然暗下,如幕遮天。

弓箭兵手中的箭矢迟迟没有射出,箭镞的寒芒逐渐黯淡。弓箭兵在等,等着张士贤嘴里冒出“射”这字,他们便一鼓作气将前方男女射成马蜂窝。

张士贤始终没开口,他也在等,等尊贵如斯的二皇子亲自来阻止迦嵝公主出城。

夜玄瞳从张士贤明灭不定的眸光中看出端倪,他刻意耗时间,等着祭坛的叛军与出云妖道被二皇子歼灭,等着二皇子来看仓皇逃走的她。

一个国灭的落魄之人在逃,有何好看?

这是个耻辱,莫大的耻辱,难以释怀的耻辱,由耻辱衍生出的怨恨如烈火般冲入九重天,逼迫夜玄瞳将手中的鞭子扫了出去。

银蛇鞭哗啦一展,空气隐约有铿然声响,一道闪亮的电弧扫向弓箭兵。野蛮霸道的气势如巨龙穿越八荒四海,无物可阻挡它的去路。

弓箭兵们的眸还未来得及闭上,便见一阵疾风扫过,手中长弓纷纷抛入半空,然后嚓的一声响,长弓断成两瓣落地。

众人看着地上的断弓,无不惊恐。张士贤作为将领,多少了解迦嵝公主出手不凡,他面色阴鸷而无怯意。弓箭兵漠然看着手中孤零零的箭矢,没有弓徒有箭有何用?他们悻悻地扔掉箭,本单膝跪地,现几欲变成双膝跪地膜拜一番。

“公主,即便我放你过去,你也走不出宫城。东营大军在曹国公的带领下早守在东曜门外,你有绝世武功,你能以一当百,当你却不能以一当万。”

“你果然不会对我动手,这些话是二皇子叫你说的?”

“公主,请回!”

张士贤的话落下,三百禁卫军统统齐声道:“公主,请回!”

夜玄瞳充耳不闻,目光盯向前方三百丈远的东曜门,只要通过东曜门,不管外面迎接她的是凶兵悍将还是凶神恶鬼,她一定要杀出个血路。

“滚开!”

夜玄瞳拽着岚,鞭子一抽,逼得众人让开一条道。

她和岚在众人畏畏缩缩的眸光中朝方东曜门走去,走向命运为他俩安排的道路。

东曜门前,她持鞭凝睇半响没有动手,体内真气在轰倒午门时失去不少。若再注真气于银蛇鞭,即便能将东曜门轰倒,也无力应对城外的两万大军。

她看着面无表情的岚,凝泪含笑道:“岚,我们若回不了大漠,死了也罢!”

岚没有做声,眼睛直直看着脚下石板。

“岚,你是不是审视走过的路是对还是错?现在,是对是错都没关系,在这我俩算有个完满结局了。”

说毕,夜玄瞳收敛心神,气运丹田,体内有股热流从丹田喷薄而出,流电般涌向全身经脉。随即,一股宏大而猛烈的真气逐渐升腾,慢慢侵入右臂,凝注到九曲银蛇鞭。

银蛇鞭仰头窜入高空,不挥而舞,狂躁扭动,血色光芒如浪朝四方激涌铺展。霎时,一条火龙狂啸一声,冲破东曜门死一般的岑寂,带着让山川河岳为之一震的激昂气势冲入云霄,攫杀人世所有苦与难,痛与恨,罪与罚……

东曜门的曹国公领两万兵马静候宫城外已有两个时辰,迟迟不见号令官的身影,他显得有些焦躁不安。

嘭!

一道红色耀光从宫城对面冲天而跃,染红了曹国公的眼。这摄人心魄凝而不散的华光宛如从九天而至,毁物于无形,什么苍山之摧,雪山之崩统统无法比拟。这束光柱便是天神之怒,直叫苍生抖如筛糠。

曹国公猛然一窒,无不惊骇。

至死追随曹国公的两万兵将再也镇定不住,纷纷私语,从没有过的喧哗声第一次在队伍中响起。

“美人,你还想破门而出吗?”

夜玄瞳循声去看,见南宫罄凌空飞踏而来。他脚一着地,将腰间别着的一把硕大铜钥匙递给夜玄瞳。

夜玄瞳颤抖地接过钥匙,低低喃语,“我会害死你的。”

“美人,此生为你死值了!”

南宫罄一把抓住岚的手腕,朝夜玄瞳投去一个含笑而坚定的眼神。

“哼,南宫罄,你说要带我去白国,我还真想数数你的后宫佳丽是不是有三千这个数。若没有,我的银蛇鞭可要好好教训你。”

“美人,我的后宫佳丽没有三千,只有两千九百九,有你便凑成三千了。”

“无耻!”

“啊哈哈哈——”

笑声落下,东曜门打开,西斜的日光破门而出,将夜玄瞳和南宫罄的倒影拉长得同神魔般高大,碎光在肩头如水漾动,勾勒出一个妙曼一个挺拔的骄人身姿。

夜玄瞳在前,南宫罄挽着岚在后,一步一步朝曹国公坚定地走近。

五百弓箭兵齐刷刷地单膝跪地,上箭,拉弦,对准三人。

曹国公一眼便瞅见大皇子,他没半句恭谨之语。花敬德作为大皇子的舅父,难保大皇子与他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利害关系。现今,又见他与迦嵝公主和假冒太子之人同流合污,他便确定他参与了叛变。

他轻蔑地冷笑,大手一挥。

嗡!

箭矢如密布的浓云盖顶,向东曜门扑聚,刹那间“浓云”化为一只从地狱伸来的魔鬼大掌,重重拍向前方单薄的身影。

夜玄瞳体内的巨大真气涌入银蛇鞭,一道爆射的血色光束从夜玄瞳手中化为一柄红缨枪,直直迎向“魔鬼大掌”。

嘭!

铁青色的苍穹宛若崩裂,血色辉光漫天满眼,一泻九千。

五百支破空而翔的箭矢在巨大真气形成的血色光芒中停止不前,一股无形的巨大力量攫取它们腾腾气焰。真气膨胀带去的罡风与箭镞成犄角之状对峙,空气中传出低沉而嘶哑的摩擦声。

夜玄瞳持鞭的手隐隐在颤,后背的衣衫被汗水濡湿。

这一挡,真气耗去大半。

“走!”夜玄瞳朝南宫罄大喝道。

“不!”

南宫罄轩眉蹙紧,身姿一展,凌空跃去,化为紫色的光影持御龙剑朝半空压来的聚成一团的箭雨劈去。

嚓!

一道白色电弧以排山泛海之力冲破黑压压的箭雨,凝滞半空的箭雨立马劈落成无数股细流,然后噼噼啪啪地纷纷坠地。

夜玄瞳见箭雨消失,颤抖的手一掣,冲入半空的银蛇鞭立马缩回手中。她面色难堪,唇色泛白,体力仅存的真气还未来得及释放又骤收,流回体内时如泄洪般无法承受随时的崩溃。或许,她这拼命的做法随时会因真气逆流丧命,但她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身体如布帛般朝后一仰,一个大手扶住了她。

岚森冷的眸光看着她,淡淡地说道:“我好像……对你有印象,我们见过面?”

她反身一搂,贴近岚的胸口,恣情痛哭着,身子颤抖得如风中一株残柳。她即便拥有天下无人能敌的九曲银蛇鞭,即便一鞭击败全天下的英雄豪杰,可她依旧是岚怀里只会哭泣的八年前那个一直没有长大的雪扶桑。

“你哭了,为什么哭?”

她仰头含泪凝睇他,道:“我哭了吗?我应该笑才是?”

“你笑应该比哭好看吧?”

“是,可现在还不是笑的时候,你瞧前面这么多人要杀我们,我们要冲出去。”

岚听了这话,僵直的眸光如一根线般一寸寸拉向曹国公的两万人马,身体冰冷僵硬得像石柱。他茫然看着前方两万个头颅在眼皮底下晃动,嗅着如刀锋般的凌厉杀气,听着两万人如宰牲畜般发出嚣张的叫吼声。

他平静无澜的心落下一颗石子,一圈细小涟漪散开。

涟漪之下,暗流狂暴地冲撞禁锢的牢笼,扯开嗓子愤怒地嘶吼。

傀儡散除了让人丧失心魄,也随时能触动兴奋的中枢,让人忘却肉体之痛,忘记生存之必要,以缩短生命为代价释放身体积蓄的潜在力量。

一刹那,岚的瞳骤变成魔兽的血瞳,披肩而散的墨发,被体力溢出的真气鼓荡着朝半空扬动。

“我来杀!”

岚挣脱夜玄瞳的手,朝两万人马无惧地奔去。

发丝扫过夜玄瞳的脸颊,抹走一滴泪,她于震惊中看着他孑然没入人潮中。

掌击,脚踹,肩撞……

茫茫人海中,岚如一头狂暴的野兽肆虐众人,血色的瞳叫众兵将看了心惊胆寒,手中的长枪与陌刀纷纷朝后退却。

哗!

一个兵卒的手臂被岚无情地扯断,抛到高空,血喷溅岚满身满脸。在手臂落地的刹那,岚俯身一冲,横腿一扫,踢碎手持长枪的兵卒的膝盖骨。手持陌刀的兵将立马举刀砍去,刀风飕飕,寒芒四溅,就在朝岚落去的瞬间,岚旋风般迎上,大掌狠劈,将刀柄劈落。他又疾快地侧身一伏,捡起地上断刀,齐齐朝兵将射去,兵将立即中刀倒地。

一时,无人敢上前招惹这个如厉鬼般的人,偌大的队伍开始如散沙般乱开。

岚一番搏杀,至少有三四十个人在他手中丧命。

在岚杀红眼的时候,一根利箭从他后背射来,直入他的后心。

“当心!”

夜玄瞳鹞子翻身,空中飞踏,银蛇鞭急忙朝利箭扫去。这支箭矢射击角度刁钻,速度追风掠电,力道撼地摇天,在银蛇鞭的鞭头还未触及到箭尾的翎羽时,箭矢狠狠地戳进岚的后背。

岚的身子向前一俯,赫然瞧见闪着寒芒的箭镞穿透琵琶骨出现在左胸上方,箭镞上沾着嫣红的血滴落在胸口,开出一朵朵红梅。

他眉蹙了蹙,毫不犹豫地将箭镞扳断,然后伸掌朝血洞狠狠一拍,箭杆被巨大力道冲击,射出了身体。

暗处,第二支箭矢瞄准了岚。

“住手!”一声清叱响起。

夜玄瞳手中银蛇鞭从腋下向前撩去,一束血红色的凝光朝持弓的曹国公逼去。曹国公阴鸷的表情立马换成了惊栗,他身子极快朝右侧一闪,顺手拉过一旁的小卒挡住直面落来的银蛇鞭。

啪!

小卒的门面被银蛇鞭咬得血肉面糊,五官不成形,一条狭长而猩红的落痕宛如铡刀将人一剖两半地从身体中央笔直落下,血如激射的喷泉从身体里泻出。

曹国公抓着小卒衣袖的手抽回,他朝后退了五步,便惊悚地看见小卒的身体在倒地的刹那裂成了两瓣。

“快……挡住,挡住这个妖女……谁杀了她就授爵一级,可为一百石之官,谁活捉她就授爵两级,可为两百石之官。杀啊!杀啊……”

曹国公以利而诱,众人攥紧手中武器,大喝着给自己鼓气,朝夜玄瞳步步逼近。

夜玄瞳站在人群中看着岚如激怒的公牛般劈掌狠踹,他白衫上血迹斑斑,有自己的也有敌人的。在疯狂搏杀中,他似乎找回了自己,他将国恨家亡以及囚禁宫城被逼冒充二皇子的屈辱与愤怒统统宣泄出。

岚,是你吗?

夜玄瞳不禁在问自己。

至少……现在他是有尊严的,不愧为迦嵝岚公子的称呼。

长枪、陌刀、利戟,高举的所有利器编织成硕大的网,遮住铁青色的苍穹。森冷的兵器带着冷血无情的杀气,一个个从空中落下,似将苍穹割成无数碎片。

夜玄瞳冷冷地笑,站在两万人马中的她已不再想着逃出去,即便淌干身上的血,肉体被戳成肉糜,她也要挥鞭到最后。

杀!杀吧,与岚一起。

她体内真气耗费大半,银蛇鞭一鞭扫下,鞭子使出的嚣凌气势已有所收敛,好在银蛇鞭是绝世之神器,即便没有真气注身,它一样可舞得叫敌人屁滚尿流。

兵卒手中利器与她挥出的鞭子一触,发出叮叮当当的金铁交错声。

声落,利器纷纷被银蛇鞭舞出的宏大罡风带向高中,如拔地而起的草芥,一茬一茬地抛起。一时空中各兵器碰撞,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兵卒们看着如散花般纷纷坠落的兵器,立马吓得颜面大变,撒腿朝后退。

“谁……都不许退,都给我站住……站住!听好了,再退一步,我……曹国公立马就把他给斩了!”

曹国公大喝着,却无一人停住脚步。

嚓的一声,一个人头滚落到众兵卒脚下,曹国公真举剑砍了离他最近的退了只有两步的兵卒脑袋。

一时,空气冷到冰点。

兵卒们猛地一窒,惊悚地看着地上脱离身体的脑袋,那唇还在喁喁蠕动,一双血红色的眼正视众人,似乎诡异地等着下一个脑袋与它作伴。

谁都不愿让脑袋落地,比起先前曹国公用利诱逼,命比利无价。众位兵卒不得不再一次鼓起气势,捡起地上兵器,朝前面眸能弑人的妖女奋勇冲去。

银蛇鞭鞭身上的鳞甲根根竖起,戾气十足,舞动在夜玄瞳的周身,形成密而不漏的屏障,任一兵器都无法挨近。不死心的几个兵卒将利器硬是插入,竟被鞭子舞起的鞭风连人带枪一同卷入高空重重摔落在地,他们不是脊椎断裂便是内脏俱损。

曹国公眯缝着眸看向夜玄瞳,想从她局促不安的眸光中窥获什么。她有斩风劈浪的本领用不着耗在兵卒中拼命厮杀,她逃走是轻而易举,可她为何不逃?她为何不安?她是不舍得那个假冒二皇子的人吧?她刚才看他的眼神带着……眷念?

他冷然一哼,翘唇邪恶一笑,朝一旁将领耳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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