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醒顾倾城的，是一阵凉风，夹杂着夜晚独有的味道，让她幽幽的睁开了沉重的双眼。
手下意识的摸上了自己的小腹，原本隆起的腹部此刻却是平坦如初，泪水，不可抑制的滑落眼眶，顺着肌肤没入鬓角。
她清楚的知道，她是彻底的失去了那个在她身体内健康成长的生命。
“我警告过你的，你只有将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才会离开这片地狱。”
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陌生无比，却又带着几分熟悉。顾倾城艰难的转动螓首，便看到了那银质的藤纹面具下，男人微微上翘的唇角。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想——报仇吗？”
想报仇吗？当然想！她全身的血液都在叫嚣着，让那个冷眼旁观她孩子离去的男人，付出同等的代价。
“为……什……么……”顾倾城的声音那样的沙哑，就像是从干枯的树叶中，想要挤出哪怕一滴的甘露。
为什么呢，为什么自己会遭遇这样的境地，为什么这个陌生的男人，总是出现在她的面前？
男人嗤笑了一声，好整以暇的靠在了床柱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顾倾城。
“我给你说个故事吧。”男人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靠在床柱上的身形更显得慵懒。他没有等待顾倾城的回答，便已经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顾倾城的意愿，在这时似乎并不是那么的重要。
那是不知道发生在什么时候的故事，一个深爱着他的妻子的丈夫，在发现自己的妻子红杏出墙，而且对方还是自己的父亲之后，怒极攻心，竟是举刀杀死了自己的父亲。
弑父，那样深的罪孽，却因为爱中生出的恨意，而毫不犹豫的犯下了。
而故事，并不是到此就结束了。
那个丈夫，过了几年浑浑噩噩的日子，却在有一天，在滚滚的江水之间，遇见了他的救赎。仅仅只是一眼，他的就深深的爱上了那个女人，不可自拔。
可是女人，却有从小青梅竹马长大的夫君。虽然还未成婚，却也已经交换了婚书，只待炎热的夏季过去，在果实累累的金秋时节，与对方喜结连理。
这不过是一场美丽又哀伤的错误邂逅，如果不是那个丈夫，那个男人如同恶鬼一般的执念，一切，也不过是在这个夏季画上一个遗憾的句号。
故事至此，却并未结束。那个男人运用手中的权势，强行娶了女人。可男人，终归是喜新厌旧的。不过是短短几年，女人在生下了一个儿子之后，便失了男人的宠爱。
“——他曾经那么想要得到她，却在到手之后又将她弃之如敝履。这一份绝望，让她终于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男人的声音陡然变得十分忧伤，他的双眼像是一团火，一团灼人却又冰冷的深色火焰。
“那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顾倾城怔怔的看着天顶，所有的情绪都好似已经消耗殆尽，余下的，只是无尽的空洞。
“你不觉得——那个男人，与江清月很像吗？”男人嗤笑了一声，似乎是觉得顾倾城问了一个愚蠢之极的问题，“他们都利用手中的权利，强行改变了别人的生活，却又始乱终弃，自私至极。这样的人，如何能够原谅？！”
顾倾城调转视线，静静的看着男人。他的愤怒，他的恨意，让她忍不住亦微微叹息，“你与我，是一样的……”
是一样的，对这个世界，充满了绝望。
是一样的，要向那些玩弄他人命运的人，复仇。
是一样的，用恨意包裹了泪水。
他们，是一样的。
——你想报仇吗？——
当男人这样问她的时候，她便已经做出了选择。
这一次，顾倾城看向了男人的双眼，那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沉。
——人生八苦，莫要沉迷。前世因，得来今世果。放下屠刀，便可立地成佛。——
一空大师那谆谆的话语还回荡在耳边，一遍又一遍，由近及远，终于模糊不清。
她笑了，低沉的，却又凄厉可怖，“我要报仇！哪怕是化身为魔，也定要他血债血偿！”
她要让那些轻贱她的人，都尝到她今日所尝之绝望；要让那些算计她的人，尝到今日她所受下的苦；要让那些人，全都付出应有的代价！
她的脸，变得如同恶鬼一般，扭曲疯狂；她的眼，鲜红鲜红的，如同血液在涌出；她的心，自今日起浇铸上玄铁的城墙，再也没有一丝温度。
隐隐的，好像有谁在耳边细语。
——倾城，别忘记我。只要你唤，我就会到。只要你想，我就会做，哪怕倾尽所有。别……忘了我——
是谁！是谁！是谁！
那么深情款款，那么温柔缱绻！
不！她只听见了红莲业火燃烧的猛烈声音，带着血腥味，带着仇恨，将她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男人看着这样的顾倾城，满意的笑了。那笑容在昏黄的烛光下，竟是显得那样的诡异而妖艳。
……
与此同时，江清月寸步不离的守在了李净音的床边。也不知是真的忘记了，还是故意的回避，在此期间，他竟是一句也没有关心过顾倾城。
为李净音请来的，是世代供职于江府的老大夫。当他宣布李净音只是因为受到了惊吓，这才动了胎气，日后只要好好调养，并无大碍的时候，江清月总算是松了口气。
拜谢了老大夫，又嘱咐丫鬟们好好照顾，这才出了李净音的房。
转过回廊，出了院门，便看到王伯站在那里，恭敬的拱手一揖，显然是已经等候了许久。
“老爷，夫人小产了。”
江清月脚步一顿，今夜无月，让他整个人都隐在了黑夜之中，“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刚才主院那边来传话，夫人……小产了。”王伯小心翼翼的看着江清月，那张淹没在黑暗之中的俊脸略有些苍白，面颊上带着几分不自然的绯红，他微敛眼睑，让人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带我去看看。”奇异的，江清月长长的舒了口气，抬起头，面色不见波澜。
王伯有些诧异，今日因李净音胎像不稳而闹得整个江府人仰马翻，对待一个意外都能够如此重视，更何况老爷所喜爱的夫人？
王伯是明白的，老爷看待夫人的眼神，早已不见了成亲当日的冰冷与绝望，那是爱情的色彩，甚至于当年的雨香表小姐，都是比不上的。
可是为什么，老爷的反应却是如此冷淡？
压下心中的疑惑，王伯恭敬的应了一声，走在前方带路。
没有人知道，江清月现在心中那股奇妙的感觉。在听到顾倾城小产的瞬间，他几乎控制不住想要上扬的唇角。那个孩子，那个他所喜爱的女人腹中的孩子，就像是一根刺，牢牢地扎在心底。他不断的说服自己，那孩子是自己的，可是，心底却总有一个声音不停反驳。
时间，太过凑巧了。
那就像是他所犯下罪过的最直接有力的证据，他甚至不敢想象，若是生了下来，随着孩子一日日变得与燕空烈相似，他该如何面对？
“倾城，孩子会有的。以后，会有一个实实在在，属于我们二人的血脉——”江清月一遍又一遍的低声重复，明明顾倾城此刻，并不在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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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们，我回来了╭（╯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