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漪梦宫后,冷凝月感觉四周多了许多的守卫,自己更像是待在囚牢里,任人监视的犯人一般。
“正娘娘,绿妍求见。”站在房门外的婢女突然喊道。
冷凝月缓缓坐在了长椅上,有些倦意,她转而对着一旁的烟玉说道,“你也累了吧,先下去休息。不用太顾及到我。”
烟玉心里清楚冷凝月许是有话单独对绿妍说,才要赶她走,她的心里虽有些不是滋味,但还是轻声说了句,“我知道了。”而后退了出去。
烟玉走后,绿妍方进了来。
“奴婢参见正娘娘。”
“你找我有事?”
绿妍闻言,忽然轻叹了口气,“看来您失忆的传闻是真的。”
冷凝月浅笑,并没有接下她的话题,说道,“绿妍,我还得多谢你的三次相助,不如赏赐你半担黄金如何?”
此话一出,绿妍脸面微微僵硬,“正娘娘,奴婢岂是那种贪财之人?”
“那你家中可有其他亲戚,我推举他们入朝为官可好?”
“小姐,”绿妍闻言,突然捏紧了双拳低下头,改了称呼,面色有些涨的发红。“您这是在躲避奴婢吗?”
冷凝月顺手梳了下发,依然是浅浅笑着,“我为何要躲避你?你认为你只帮我三次,就有资格让我躲避你?”
绿妍步伐一顿,放松了话,“奴婢不敢。只是奴婢此次前来,只为确定一些事。您是否还记得丞相府的白嬷嬷?”
“白嬷嬷?她不是洢水阁的人吗?”
“您…真的忘了?奴婢小时是弃儿,是被白嬷嬷接进丞相府抚养长大的。十六岁那年方跟随白嬷嬷入了宫,成了洢水阁的人。”
冷凝月轻挑了下眉,“然后呢?”
绿妍听后,双眼如鼓,一直紧捏的的手突然松开了,“你不是小姐吧?小姐就算是失忆了也不会如此无动于衷。性子也不可能这般的冷淡。”
“你是第一个对我这么说的人,不过说得不错,我确实不是冷凝月。你家小姐早就跳湖自尽死了。我只不过是来自天地外的一抹孤魂,占用了你们小姐的身体罢了。绿妍,我这么说你应该明白了吧?”
绿妍骤然抬起头,眼里闪过不一般的光芒,“如此甚好…若是真的小姐还在的话,许会接受不了打击…尤其是来自于夫人的打击。而小姐的性子刚烈,必定无法忍受,又会做出一番大事来。早一点香消玉损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冷凝月这会子还真想高呼‘奇女子’。绿妍说这话时,表情没有一点的变化,甚至比她还要淡定。再说正常人会相信这种类似于神话故事般的情节么?
“绿妍,你相信我说的吗?”
“为何不信?有何不可信?你若想骗我,何必要说这种话来,直接撵我出去不就好了。”绿妍一顿,又说道,“不管你是谁,来了这儿,都要代小姐好好活着。白嬷嬷曾是韶华公主的贴身婢女,自小陪伴在韶华公主的身边。她现在不在京都,而你又将前去皇陵。容我再与你多说几句吧。我知道你已找到了那紫玉草图,好好参谋下或许还真发现紫玉所在的位置。”
“我知道。”冷凝月浅念道。
“你毕竟是少女之心,可能会疏忽了一些身边的危害,有些人不可不防。比如说那白绯宫的宫主柳如煜。他虽气宇不凡,也有才干,但行事诡异,身世不明。而且有包揽六合,囊括天下之心,也曾大费周章地找寻紫玉。你要知道,当初韶华公主画这草图并不是为了让人找到它之后称霸天下,她是为了毁掉紫玉,避免杀戮。她为这还设下了重重机关,现下除了柳如煜手中的那块紫玉,其它两块也并不是那么好找的。”
冷凝月一愣,大抵是有些诧异,她又说道,“绿妍,我问你一句。韶华公主是不是还活着?”
绿妍几乎没有一丝犹豫就回答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皇上当初就是因为贪慕紫玉,才将韶华公主送去花似国。可惜紫玉没抢到,却只换来了三座城池。”
“你的意思是。其中一块紫玉在花似国?”
“这我就不知道了。”
冷凝月轻抚了一下额角,“好了,你先走吧。在这儿待太久会惹人怀疑的。”
绿妍一笑,“是,奴婢还有一事相求。”
“说吧。”
“请你代小姐好好活着。”
三日后
冷凝月等来了一封圣旨。她和烟玉以及一大堆宫人跪在地上,听宣旨太监念了半天。无非就是说她涉嫌毒害偃仙公主,但又念及她是皇家中人,特此开恩。只罚她明日动身与一批宫人一同前去皇陵为先皇守陵三年。
冷凝月听后冷笑一声,北冥帝只是把圣旨中的奖改成了罚,但实质也并没有改变。她还是得去皇陵。
宣旨太监随后将圣旨交到了冷凝月的手里,这才说道,“正娘娘,皇上说了,他答应您的事情一定会做到,只不过要等您从皇陵回来才执行。”
冷凝月借助烟玉的手从地上站了起来,说了句,“谢主隆恩。”但她的心里却恨得直咬牙,北冥帝这是在逼她乖乖去为先皇守陵,如果她半道退了下来或逃跑,那么‘休书’的事也作罢了。
“我去收拾下去皇陵的衣裳和物品吧。”烟玉说道。
冷凝月点了下头,看见四周的守卫也都退了,看来北冥帝这一日也不想再局限于她了,“烟玉,你去收拾吧,我有个地方还想去。”
“好的。”烟玉转身就走了。
冷凝月这才从侧门里走了出去,她还是尽量避开那些宫人,一路上好艰难才到了皇后的旧阁。站在门口时,她隐隐听见里面传来谈话的声音。
“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你满意了?我看你又何必苟喘于世,倒不如一死。”
片刻沉默,一道疲倦的声音响起,“满意?何思诗不死,我如何能去见嫣然和浅语?你这般咄咄逼人,难不成忘记了那年嫣然抱着你时你说的那番话?”
“我没忘,只是…何思诗是我的母妃啊,我现在只想保她荣华一生。因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在这位子上,但我从来都没有逾越过。我想当皇帝,也是为了母妃。”
“呵呵,只是因为何思诗当初撒了个谎,而她现在却要想千万个谎话去圆当初的谎。你却一味帮着她圆谎,有意思吗?”
“你闭嘴。你这种人懂些什么?我不愿再与你待上一刻,告辞,你好自为之吧。”
大门被打开,冷凝月有些发愣地看着面前怒气冲冲的百里漠寒。他却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什么也没有说就走了。
嫣粹也看见了冷凝月,浅笑着问道,“今日你怎么白天就来了?”
冷凝月直接就走进了残破的大殿,面对着那少年,找了张满是灰尘的椅子就坐下了。“我是来向你辞行的,我明天就要出发去皇陵了。”
“是…么…”嫣粹眼里有些低沉。
“对不起,我只是让何贵妃进了冷宫,没能害死她。”
“这不关你的事。”嫣粹转而又将视线投向了窗外,好像在想着些什么事,久久沉默。
冷凝月有些受不住这寂静的氛围了,又说道,“百里漠寒原来知道你在这儿,而且你们看起来好像很熟的样子。”
少年点了下头,“那家伙小时候经常来这儿,他那时还很是单纯,老是缠着嫣然。还会坐在我腿上,叫我粹哥哥呢。现在都这么多年了。我一直记着。”
他说完后,四周瞬间又静下来了。
冷凝月拍了下身子站了起来,“我这次来,还想告诉你一件事。柳妃对你并非无情。你看这纸条。柳妃写的。里头还含有你的名字。她想表达的意思,你应该会明白的。”冷凝月上次就将看到的柳浅语写的那句话给抄了下来,这时随手就递给了嫣粹。
咫尺天涯,梦断凡尘。殇不尽。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一粟一食,一兵一卒,慌乱年岁,谁许锦夜长?
嫣粹看了许久,而后将那纸条宝贝似的揣进了怀里,而后轻声又道,“我可以请你再帮我一件事吗?”
“什么?”
“带我出去,我想去外面看看。”
冷凝月低声说道,“好。”她上前,将少年背在了背上,没想到他竟然那般轻,柔弱得好似女子那般。
“让你见笑了,这十七年来我未没吃过一顿好饭。只能趁着雨天拾得一些好的东西来充饥。所以身子羸弱。”
“嗯。”冷凝月点了下头,背着他走在外头的小道上,太阳光透过绿叶点点滴滴射到他的身上,道路边零碎着盛开了一些野花,远处的红苕花开得正茂。淡淡的香气飘散。
“果然…都看不见牡丹花的影子了,我记得那一年,还是嫣然做皇后的时候,宫里的牡丹花开得遍地都是,一朵朵的可美了。”
冷凝月低头不语,听到他这番话,她心里不知怎的有些难过。
“我想去那儿。”嫣粹忽而说道。
她抬头一望,嫣粹指着的地方竟然是冷宫,那儿的宫人和侍卫都是最少的。
“为什么?”
嫣粹忽而一笑,“你就放我在那儿待着吧。那里很是安静。我记得浅语以前也在里面住过,我当时还偷偷躲在墙外弹琴给她听。但她不知道是我。”
“你会弹琴?”冷凝月边问道,便靠近了冷宫,将嫣粹缓缓放在了墙边。
“会啊。浅语跟我说过一首曲名为凤求凰,还唱给了我听: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我听着调子,把曲给谱出来了。”
冷凝月缓缓说道,“我有事恐要先要走了,你在这儿好好待着,我晚上再送你回去。还有,那首凤求凰以后一定要弹给我听。”
嫣粹淡淡看着她,轻念,“好的。”
冷凝月转身走后,眼睛不知为何有些涩涩的,在转角处她偶然撞见了薛铭衿。
“你怎么了?为何哭了?”
“不是,只是眼睛进沙子了而已。”冷凝月边揉着,边往前走。
“小月,不要躲我好吗?我没有什么要求,只要你还能叫我一声大哥就好了。”
冷凝月脚步一顿,“薛大哥。”
“小月,你要记得我。”
薛铭衿说完后,冷凝月急急向前跑走了。
晚上,她再次出去,回到冷宫时,却怎么也找不到嫣粹,她心以为嫣粹自己聪明,已经找到方法回去了,所以也释然地走了。
第二日,冷凝月坐在宽大的马车里。很多的婢女在马车外跟着随行。烟玉也坐在了外头。行至宫门外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在宫门处足足滞留了三个时辰,就等着皇上前来送行。
帘起,冷凝月听见一小太监急忙前来通知她们快些走,皇上不会来了。
马车再次颠簸而起,冷凝月心里总有些不平静,她问烟玉宫里到底发生了何事。
烟玉有些担忧但又轻松地答道,“我刚刚也是听从宫里出来的宫女说的,方才冷宫失火了。大火花了三个时辰才扑灭呢。可是火扑灭后,有太监进去看见了一男一女两具互相搂抱在一起的尸首,手都粘在了一起,无法分开。看女子的发饰应是何贵妃,而另一个却是一个约莫二十多岁的男子。那大火不仅把冷宫都烧光了,还烧了一旁的丹房。皇上对此很生气,认为何贵妃偷情已成事实,于是将他俩的尸首都丢去乱葬岗了。你说这是不是好事啊,何贵妃她那么坏,这也是她罪有应得,你应该会高兴吧?”
冷凝月叹了一口气,“看来这凤求凰我是听不到的了…。”
“你说什么?”
冷凝月眼眶微微发红,她急忙擦拭了下眼角的眼泪,“烟玉,以后一定不要爱上皇家的男子知道了吗?”
烟玉连忙点了下头,有些担忧地看了冷凝月一眼,“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会担心的。”她说后乖巧地放下帘子出去了。
冷凝月看着轿顶,一时无言。
半响,她忽而又念道,“或许这只是悲歌吧。人生如歌,到头来却繁华落尽。”她又仿佛听见嫣粹对着她清唱着那首凤求凰。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