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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一生最美好的场景,就是遇见你,在人海茫茫中,静静凝望着你。陌生又熟悉。

那是一首怎样的歌谣?处处割人愁肠。

伫立于海边的一抹芳华,那个丑陋的女子,第一次在阳光下摘下面纱,只为解相思。

那个场景,她很久以后回想起来。

不过是葬相思罢了。

人人都称君子无双。却不知…他只想成为那人心里的无双。

明知是作茧自缚,但情网已织,如何能收得回?

蔚蓝的海,一望无垠。翻涌的白浪,在海里滚动的金波,磅礴壮美。旭日从海面喷薄而出,传来丝丝暖意。

柳依筱站在岸边的三级石阶上,她屏了呼吸,偷偷瞄了眼站在身后的男人,脸上羞红一片。如此美景,加之那人的悉心照顾,她为他受的伤早就好了,此时心中只感幸福。

“无双。”她招了招手,“过来啊。”

“不了,我在这里看着你就好。”茶色的长袍随着海风飘起,他的笑容温和如玉的。

“你每次都这样。”她微微嘟起嘴巴,不满地说道。“我有点想回寻风谷呢,那个时候,真的很开心。”

“嗯。”

柳依筱心里一阵高兴,俏皮地转过身来,“那我们什么时候再回去…。”

话语一顿,她愕然身后站着的两人。

樊素身穿一件薄衫,轻搂上越无双的臂膀,清秀的眉目微微上扬,樱桃小嘴轻轻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几近暧昧。似在挑衅地看着她。

“樊素!你这么会在这里。快放开无双。”

“一口一个无双,你叫得可真亲。”

柳依筱闻言,怒不可遏,拔出剑便要袭向樊素,如浪花般汹涌的剑招,凌厉非常,如此张扬,似乎想要夺取樊素的性命般狂妄。

那剑仅差毫厘便要刺进樊素的胸膛。只在这时,柳依筱的身体不知为何突然凭空飞起,重重地砸在了一旁的岩壁上。

她无力跌在地上,有点不敢相信地看着越无双,“无双…我…”

越无双缓缓收起袖子,脸上表情没有变化,依旧风轻云淡地笑着,“依筱,莫要再胡闹了。素儿是我的客人。”

“是么…”柳依筱嘴角一抽动,心中有些锐痛。

“当然,她也是我的女人。”

柳依筱闻言,浑身的血液好似凝固了一般,丝丝冰冷,他在说什么?为何自己一句都听不懂?女人是什么意思…。樊素是无双的女人?。

“你们…。”

“还听不明白吗?”樊素三步上前,将她的手踩在脚底下,随后一把捏住她的脸,“我和无双很早之前就认识了,比你还早。”

“樊素,你对得起哥哥么?他这般信任你。”柳依筱手上一痛,咬紧了牙。

“那又如何?况且你看到的只是表面,柳如煜其实从未信任过我,我何不另谋生路?”

“你…去死。”柳依筱朝樊素脸上吐了一口唾沫。

她却不恼,只是用袖子轻轻挥去,“柳依筱,你知道你输在哪里么?你输在愚蠢。而我很聪明,所以越无双他需要我。迟早有一天,我会将你们这些蝼蚁一个个清除,不留下一点痕迹。”

她转眸,看见柳依筱脸上痛苦的表情,凑到她耳边略带玩味地说道,“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无双心中所思之人并非你我,却是你平日所憎恶的冷凝月!可是,你不仅比不上冷凝月,你连我都不如呢…。我和无双早已有了肌肤之亲。”

“你骗我!”柳依筱突然一个翻身,手脚放肆地舞动起来,她抬起腿,往樊素脸上提去。

一个身影突然闪过,抱起樊素跃到一旁,同时一掌袭向她。

她顿时口吐鲜血,跌出数十米。

“柳依筱,你除了会胡闹,还会做什么?”

淡淡的声音,失了往日的儒雅,此时听起来竟异常斥耳。

樊素松开紧握着越无双的手,走到她的面前,轻声说道,“真遗憾。”

说罢,樊素突然抬起脚,将她踢落下三层台阶。

“无双。”她失声呐喊。

末了,一声叹息,“柳依筱,你真傻。”

她瞳孔顿时放大,看着那抹茶衫,此刻却感觉与他之间的距离不断扩大。

冰冷的海水充斥着鼻尖,她的身体就像是海中的浮萍,随着海浪不断翻滚着,恐惧溢满心间,手上再抓不住半点的暖意,她绝望地合上了眼睛。

无双,无双…。为何要这般对我…。

明明我已经爱你至深。

十八岛,永川镇

十日后。

阴雨绵绵,寒风呼啸。门窗哐当作响。

柳依筱动了动僵硬的四肢,她撑开如胶水般紧紧粘合在一起的眼皮,微微看了眼四周简朴的环境。这是哪里?她挣扎地想要爬起来。这时一个衣衫破旧的女人走了过来,低声在她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而后将她一把按倒在床上,往她嘴里喂了些粥。

她浑身酥软,头晕目眩,竟一下子熟睡了过去。

十二月初三,宜祭祀、裁衣、求嗣、祈福、婚嫁。

锣鼓声不断,丝竹声悦耳。

昨夜洞房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如此和乐之景,换在林府则不然,今日虽是林府二少爷娶亲,但十八岛上受邀的百姓无一前去,倒显得有些冷清了。

永川司马府上的东厢房中。

妖娆的红烛映在男人如鹰隼般的瞳眸,窗外烟火重重,琴声空灵,他一身红衣,气色清冷。

“二少爷,奴婢端来了合卺酒。”门外轻响。

他嘴角如清莲绽放,不屑,“端下去,不必了。”

“是。”婢女退下。

永川司马林逸尘是十八岛上的第一才子。今日,是他弟弟成婚的日子。这个弟弟素来让他头疼,府上已三缄其口,将前三位夫人意外身亡的消息掩盖住了。

不过,今日林府迎娶的这第四位夫人并不是十八岛的人,而是林逸尘从渔民手中买回来的异族女子。下人们无不嗟叹,这新的夫人也是个苦命的,年纪轻轻就怕要香消玉损。

二少爷克妻。

此时,夜色正好。

东厢房的五彩绫罗床上正坐着一个穿着雨蝶衔珠红色新衣的女子,她头上盖着一个红盖头,身形窈窕有致。

男子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握上称杆,走至床边,缓缓将女子头上的红盖头掀开。

妆浓艳抹,却仍遮不住脸上那点点毒斑。她唯有一双好看的眸子,那眸光如水,却又犀利异常。

这个女子正是柳依筱。

“你是谁?还不快将我松开。”细细一看,柳依筱的身上竟捆着一根粗麻绳,她的手臂被反捆在身后,样子颇为狼狈。

“兄长将你买来,你便是我的人了。”一句话,他掷下手里的称杆。

哐当一声,她如梦初醒。眼前的男人,黑曜石的眼睛,薄唇,额上有着一个血红的蝴蝶胎记。模样不俊,倒是给人一种阴沉沉的感觉…。她心里恨极,自己刚醒来便被塞进了红轿子里,到如今她都弄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不是在北冥国的么?在海边和无双一起…。可是,她为什么什么都想不起来呢?到海边后发生了什么事?…。

头痛欲裂,柳依筱身子抵着床板,额上冷汗直冒,要是眼前这个男人趁现在强迫她,她肯定毫无还手之力。

无双,你在哪里?

“女人,要是想松绑的话,求我。”

什么!柳依筱冷笑三声,他这什么语气!她这一生都没有求过人,此时这个第一次见面的男人竟如此大言不惭。

“我是不会顺着你的,你要是敢靠近一步,我就咬舌自尽!”

男人清冷的面孔透出一阵的寒气,竟不强求,他转身打开了门,“如此甚好。你便在这儿待着罢。”

他说罢,提起步子走出了房门。

“谁怕谁啊!”柳依筱不大喊,她的性子本就倔强,哪怕受点苦,她也从不说出那些让她恶心的话语。

可是,很快她就发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门窗大开,不时有冷风灌入,她在床上冻得瑟瑟发抖,而且更重要的是,府中的下人常常从门边走过,看见她时,竟还若无其事地喊上一声:夫人。

她顿时感觉丢脸丢到家了,那种赤裸裸带着嘲笑的眼光让她时时刻刻心中都不爽快。

如此漫长而又难熬的黑夜。

清晨,男人又回来东厢房。

他换了身衣裳,红黑相间,衬得他整个人越发阴冷,他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想好了吗?求我。”

“你有种就一直绑着我!”

“女人…”

“蝶衣,够了。不要再这个样子了,你与她日后是要朝夕相处的,关系弄僵了可不好。”话声未落,一道薄影已踏进房门。

蹙眉一看,仿若一阵风都能吹走的男子,那般瘦弱。他的衣领微微敞开,褐色的长发在风中轻扬。面容惨白无血色,精致的脸庞却如同闪烁的白色珍珠。

更让人诧异的是他手上抱着的一只柔顺的小白兔。

但柳依筱关注的地方并不在这个刚走进来的男子身上。她细细念着那个名字,蝶衣,这分明是个女人的名字,而且是个戏子之名。一个男人取一个戏子的名字,未免也太奇怪了。

“兄长,这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蝶衣依旧是冷漠,好像站在他面前的并不是哥哥,而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你…唉。”林逸尘不再说他,自己一人走至床边,将小白兔放在床上,弯下腰帮柳依筱松了绑。

“绑住你并非我的本意,只是那些渔民怕你在进林府前逃跑,所以才特意将你捆了起来。真是不好意思。”

温润儒雅,林逸尘的性子倒是和无双颇为相似,柳依筱微红了眼眶,她讹道,“那又如何?纵然我身处牢狱,若要逃出去,对我而言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你们这般对我,我就算出了去,日后也必会回来寻仇!”她话音未落,肩上猛然多了一道力度,撞击到了床边上,蝶衣正按着她的肩膀,高大的身子将她压在床上。唇瓣微抿,他们离得颇近,细看之下,他竟有重瞳子,闪烁着幽绿的光芒,就如猫眼一般。她有些害怕,愣是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女人,现在求我放了你还来得及,不然,我就捏碎你的肩膀。”

“够了,蝶衣,你把人家吓到了。”林逸尘抱起小白兔,在旁边看着,也没有要出手帮忙的意思。

“兄长,这个女人我不喜欢,我要休了她!”

啥?柳依筱一愣,她没说看不上他已经是很不错的了!她何曾被人这般嫌恶过?就凭她百绯宫少宫主的身份,即使貌丑,求亲的人也可以从十八岛一路排到北冥国了。

“喂,冰山。要休也应该是我休了你!”

“你叫我什么?”蝶衣眼里透着些危险的光。“再说一次,我便叫人把你的舌头摘下来。”

“我就要说…。冰~山。”

蝶衣眼里如同海浪翻涌,阴霾得恐怕,他大概是享受惯了别人的顺从,还是第一次有人敢站在他的面前大呼小叫,丝毫不畏他。

女人又算什么?尤其是眼前的这个女人,骨架子那般娇小,仿佛轻轻一碰就碎了,他讨厌这种感觉,不…应该说是厌恶至极。

风声沙沙,落叶吹入窗台。蝶衣双眸阴沉,突然举起手掌就欲往柳依筱脸上扇去。

柳依筱心中不仅不怕,还笑他的不自量力,她的身形矫健如飞,清秀非凡。只一瞬,就闪到了床的另一边。蝶衣看着自己还未落下的手掌,愣了半响,嘴角勾起一抹清莲,冷声说道,“无聊至极。”

他退后数步,一甩衣袖,面色如霜,“兄长尚未娶妻,若是中意这个蛮夷女子,便抢了去吧。”

他说的可是‘抢’!字字珠玑,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话,如针尖落下。眉头紧锁,两袖被风卷起,他显然怒极,踏着步子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东厢房。

林逸尘似是有些无奈,他轻咳了一声,看向柳依筱,“弟妹可是会武?”

柳依筱瞟了他一眼,“谁是你的弟妹?这门乱七八糟的亲事我才不会认呢。而且你既然是永川司马,又怎么能做买卖民女的事情!况且我在家中已有心仪之人,你定是困不住我的。”

“此事也非我所愿,说来话长…”

她站在地上,活动了一下四肢,她在渔民家中时也醒来过一次,那些渔民怕她饿死,便硬喂她吃了些粥,她倒也勉强撑下来了,但此时腹中早已空空如也,饥饿难耐。

“我们不如坐下来,吃点东西再慢慢聊。”

林逸尘心中了然,也不拖沓,便吩咐仆人去做糕点了。

半个时辰后,林逸尘与柳依筱坐在了东厢外的苍然阁里。

一碗清粥,一碟馒头再加上几块水晶糕。

如此华丽的阁楼,格外精致的玉桌上竟摆着如此寒酸的吃食。

柳依筱筷子微动,不久后又放下。

“弟妹,也只能委屈你吃这些东西了。我向来喜欢吃清淡的东西。”林逸尘见她面色为难,轻咳了一声。

“七年前,我前往北冥国皇都参加科考,高中探花,本应光宗耀祖,施展才能。但我万万没想到朝廷上党派之争如此激烈。那时的我,涉世未深,不知人心。不小心惹怒了冷相。他连番上书,指责我目无王法,妄自菲薄。皇上竟听信此番谗言,将我贬来了十八岛。”

这也是个可怜的人,柳依筱心想,冷相的势力早已渗透整个北冥国,北冥帝都拿他没办法,何况是林逸尘呢?也难怪哥哥厌恶冷相至极,她远远见过他一面,油光满面,惺惺作态。

“十八岛近海,四季阴冷,几乎从未出过太阳。我的身子经受不住,染上了顽疾,越发萧条。”他掩面轻咳,面色发青。“弟妹是哪里人?”

柳依筱猛然站起,“都跟你说了不要叫我弟妹!”

“你不喜欢的话,弟媳妇也可以…”

她冷哼,“你若是再这般说,我现在就走!不是我夸下海口,要论武功,我也是很厉害的。你们这里没一个拦得住我。”她一扭头,作势要走。

林逸尘眸光一寒,“还是先坐下吧。”

柳依筱丝毫不理会他的言语。

林逸尘嘴角噙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瞳里却是干涩一片,他略带虚弱地说出两个字,“坐下。”柳依筱的身子却突然好似被控制住了一般,腿上一阵酸痛,她几乎是跌坐在凳子上的。

一股奇异的力量牵引着她。

“你若不喜,我也可以称你为姑娘。你如今可以告诉我,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了么?”

“可恶!”她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个虚弱无比,怀中还抱着小兔子的男人竟然会武,而且内力还不在她之下,看来她一时半会是走不掉的了。

林逸尘轻抚着怀中的兔子,忽而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她如坐针毡,冷汗涔涔,心中也没了底子,“我姓柳…,名…筱筱。以前居住在北冥国皇都。”她迟疑了片刻,垂眸,“你的事情本就与我无关,何必要威胁我?我如今只想要回去。”

“我也知道强迫柳姑娘不好,但姑娘已与蝶衣拜了天地,已是我林家的人。”

柳依筱闻言,心中怒火翻涌,她猛地一拍桌子,便要争执。林逸尘不恼,静静坐着,他惨无血色的肌肤如白玉一般冰寒,忽而风起,他伸开五指,往风中摸了一把,待收回手时,只见一朵枯萎的花叶躺在他的手心。

“如此花叶,不过信手拈来。”他眸子里狡黠初现,“只可惜十八岛的花蕊也受不了寒冷的气候,未盛开便早早枯萎,柳姑娘,自古道牡丹之姿,国色天香。但我偏偏认为,枯萎的花叶也别有一种风情。”他摩挲着手中的残损的花叶,轻轻一笑。转而将花叶放入柳依筱的手中。一阵无言。

柳依筱一惊,愣是半响都发不出声音,她轻叹于林逸尘高超的技艺,此地四处悬楼,何有花叶?只怕眼前的人的观察能力远胜常人,更是屏气如兰,将风中一丝一毫的颤抖都尽收心底。

果真是信手拈来。

如此能人,她竟这会子才恍然发觉。要是在这时惹恼了他,并非是件好事。他这是以枯萎的花叶警告自己呢。

如今倒不如退一步,反正在这里有吃有住,她也没亏。

“好了,我也不跟你争执了。不就是留下嘛,又何难?但是,若那冰山对我有任何非分之想,我可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我到时自会与蝶衣细细详谈…”

林逸尘突感身体不适,想起自己今日也在露风处待了许久,再不服药,只怕又要病上十天半个月。他强裝若无其事地起身,“不过,听到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他在离去之前,在她身侧轻声低喃,“蝶衣之事,你莫要怪他。因你的性子并不比那些娇柔的女儿家,我才将此事告诉你的。蝶衣以前并非是这个样子。自从四年前,他结发之妻过世后,他就变了。我先后为他求娶了两位夫人。但是她们都逝世了。”

柳依筱一惊,“你困住我,难不成想害我么!我才不愿意死在这个鬼地方。”

“我之前还挂心了好久,不过如今看到你,心里倒是欣慰了许多。你若会武,必能好好保护自己。”

“哼,果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的武功可比我高深多了,还在这儿装腔作势。”

林逸尘轻轻一笑,“柳姑娘不必谦虚。就算我武功高深,如今也不过是残烛,不成气候。姑娘说这话,莫不是怕了?若蝶衣真是有克妻之说,我也认了。最怕是有些不怀好意的人在暗地里做手脚。难不成你也怕被克死?”

柳依筱双目一睁,面上像是听到了笑话一般的表情,“我才不怕!不管是谁,碰上了我只能自认倒霉。”

“那就好…。”林逸尘转身,他清瘦的身子在风中摇晃着,“若姑娘能让蝶衣平安的娶下一任夫人,我便亲自将姑娘送回北冥国皇都。”他说着,眸光微转,嘴角溢出一丝血迹。撑着柱子缓慢离去。

柳依筱嫌恶地看了眼桌上的吃食,但无奈于她饿得就快要昏厥了,清粥再无味,尚且也能裹腹。

她只得将清粥一股脑地灌了下去。

事后,她百无聊赖,林逸尘也没有叫她去做些什么,四周偏又阴寒。她便回到原来的东厢房去睡了。

一个下午就这样过去。

到了午夜,柳依筱总感觉有一条粘粘糊糊的东西在脸上爬来爬去,她蹙眉,睁开双眸,只见一条蜈蚣正在她鼻翼处。

她淡淡看了一眼,转而看向站立在床边,身穿红黑的男子。

“滚开,这是我的床。”

她冷笑数声。

“若你求我,我现在还可考虑将蜈蚣取下。”

如此霸道,他的眼里不含一丝感情。

柳如煜年少时经常炼毒,而她常年居住在百绯宫,自是少不了跟毒药打交道。而这蜈蚣体内含有剧毒,提炼毒药可少不了这它。

她嬉笑着一把抓起在脸上的蜈蚣,盘腿坐在床上,不时晃动一下手臂。“我才不怕,这么可爱的小东西我才不会怕呢。现在这床已经是我的了,我可以允许你睡地板。”

气死他算了。

蝶衣眼里光芒不定。他啪嗒一声重重垂在房门上,那门哐当几声被他拍烂了,整个门从中间裂开,掉在了地上。

“林府每隔一个时辰都会有下人来巡,你若是不怕被人看,便好好躺在床上吧。”

这死冰山,居然出这种阴招来对付她!即便她再怎么无拘无束,但也不是那般开放的女子。若以前有人敢这么对她,早就被她挖出了双眼,身体拿去喂狗了。

“好,我去外面睡。你可不要后悔!”

“滚。”

柳依筱强忍住自己要拍死他的冲动,她表面平和地走出了房门。

就在这时,门内突然传出几声尖叫。

柳依筱闻声,心中顿时一乐,她摊开双手,一排银针整齐地放在手心。死冰山,叫你敢惹我,让针扎死你。

她嬉笑着,心想,她就不信治不了这冰山,她到时偏要让他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纵然他傲骨三千,也得化为绕指柔,任她揉捏,然后…。她再狠狠地伤他的心,让他欲生欲死…

那样岂不是很好玩?

柳依筱心中打定了注意,走出楼阁,忽瞅见天上挂着的一轮弯月。

那如魅的月色,在她的眼中,原本是安宁,美好的,只是平添了几许离愁,独自一人身处异乡便是这种感觉吧,她不再嬉笑,好心情一下子烟消云散。

眼眶有些湿润,常说以月寄思。同样的月光,无双是否和她一同在凝望呢?

柳依筱细细回味,但一瞬,她眉间传来巨大的疼痛,她抱头蹲在了地上,怎么回事?她的头怎会那么痛?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海边…是海边…。无双究竟和她说了些什么?为什么她只要稍微想一想那个情景,头就像要炸开了一般。

月凉,像极了一把寒光凛冽的镰刀,冷风呼啸,彷如是要夺取她生命的屠夫,魅色。让人琢磨不透的黑暗,她一怔,忽而疼痛渐渐散去。她直起身。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第二日

柳依筱抚着微痛的额头从画廊里走出来。

今日倒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风朗气清,虽没有阳光照耀,但也不似昨日那么寒冷。

“柳姑娘。”耳边传来诧异的声音,柳依筱抬眸一看,林逸尘正大步朝她走来,他的怀中同样抱着一只兔子,不过不是昨日的白兔,而是一只灰兔,

他那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哪怕是女子看了心中也不免怜惜。

“为何从画廊里出来?”

柳依筱冷哼,“昨夜被蝶衣赶出来的。”她心想昨日的想法应该付诸行动了,死冰山,接招吧,不用三个环节,我准拿下你!

她想罢,装作羞涩状,轻声说道,“不知道蝶衣喜欢吃什么…。我去给他做。”

林逸尘眸光一讶,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半响才说道,“蝶衣喜欢吃红烧猪骨…焖鸡…炖鹅汤。”

柳依筱一听,满头黑线,这两兄弟真奇葩,哥哥吃素,弟弟却喜欢吃肉…。

他清了清嗓子,“厨房就在东厢房的后头…。至于鸡鸭之类的,林府也有养一些。不过,就得劳烦姑娘自己去抓了。”

啥!还要她亲自去抓鸡鸭?她心中一滞,愣是将不满给压了下来。好,她忍。在她离开之前一定要狠狠虐死那冰山。以报今日之‘仇’。

“还有…。柳姑娘若是日后找不到我,便来这画廊吧。我一般都会来这里。”

“我知道了。”

柳依筱别了林逸尘后,绕过东厢房,果真看到了一间矮小的房子,那墙上还有些乌黑的痕迹。她推开门,一阵烟味传来,她呛了几声,连忙退出去,把门扣上了。

厨房右边的走道的栏子里圈养着一些鸡鸭。

她凑过去一看,心中一喜。也顾不得身上还穿着昨日的新衣,掀高了衣袖就跳到了栏子里面。

区区鸡鸭,对她不过小事一桩。柳依筱信心满满。正准备擒一只鸡时。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淡薄至极的声音,“邋遢。”

她回眸,正好看见蝶衣站在栏边,不过惊奇的是,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少女双眼明媚,模样虽不美丽,但胜在那娇俏的笑容。

“林哥哥,这是林府的下人么?浑身脏兮兮的。”

“她不是。”蝶衣只漠然说了一句,便要离去。

可柳依筱却不愿如此轻易就放他离去,她暗讽道“怎么?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女人呢。没想到也会带着这种小丫头到处闲逛啊,但你可别忘了还有我这个‘娘子’在哦。”她眼眸含针地瞪着一旁的少女,颇有些警告的意味。

“这个丑八怪就是林哥哥的娘子!”少女惊讶。

“何必管她。思美,我们走。”

闻言,少女高傲地看了柳依筱一眼,紧跟在蝶衣的身后,还不忘回头冲她做了个鬼脸。

“有什么好得意的。看我不把那冰山抢过来,哭死你!”柳依筱猛地抓起一只鸡,转身走进了厨房。

中午。天气骤然冷了下来。

蝶衣漫步来到厅堂,看到桌面上空空如也,林逸尘也不在,只余桌边站着的一个老奴。

“王福,兄长呢?”

“二少爷,大人他出府了。许是去市里了。”

“嗯。”他轻点头,“兄长不在,你们就不做午膳了么?”

王福一急,慌忙摇头,“是夫人说要亲自下厨。”

“那个女人?”蝶衣坐下。

“嗯,夫人说要让二少爷和思美姑娘等一会儿。”

蝶衣不语,思美一脸的怀疑,那个脏兮兮的女人会做饭?怎么看也不像啊。

不多时,柳依筱端着两个盘子走了出来,她轻放在桌子上,一脸得意,“怎么样?这都是你喜欢吃的菜。”

蝶衣只淡淡看了一眼,“拿去喂猪。”

柳依筱怒了,她此刻浑身炭黑,好不狼狈。偏偏那湿柴难烧,她折腾了一个上午,却被他轻描淡写一句带过。嗯?拿去喂猪?

死冰山。

“哎哟,这还是人吃的么?黑不溜秋的,我还以为你让我和林哥哥吃木头呢。”

柳依筱瞪了她一眼,端起整盘菜扣到了她的头上。

“喂,你…。”

“你们要吃人吃的是么?好,等一会。我现在去给你们做。”她差点掀了桌子,怒气冲冲地往东厢走去。

“林哥哥…你还是休了她吧,这样的泼妇怎么配得上你。”

“闭嘴。”蝶衣轻念,黑白分明的重瞳子正淡淡看着她,饶是思美这般胆大直言的女子也顿时噤了声,大气不敢出一下。

她瞥见自己身上的油渍,那难闻的气味令人作呕。

“林哥哥…思美先回去了。”

无言。

她紧咬唇瓣,她还以为他今日愿意叫她的名字,是因为对她的态度有所改变。没想到,还是原来那副爱理不理的模样。

思美起身,有些失落地走出了厅堂。

三刻钟后,柳依筱又端着两盘菜肴走过来。她大力将盘子放在了桌上,眉头轻挑,“请用。”

这次的菜色比上次不知好了多少,颜色光鲜,香气扑鼻,让人食指大动。

蝶衣怔神,拿起筷子,夹了一条不知是什么的东西放在了嘴里,细细品味。“不错,有长进。”那东西口感尚佳,粘稠但不腻口,越吃越入味。他接连夹了几筷子。

“这菜是用什么做的?”他随口问道。

柳依筱半身趴在桌上,双手撑额,“不就是你最喜欢的蜈蚣么,我将它们斩了头,去了脚,红烧了一通。”

蝶衣筷子一震。

“你别急着吃啊,厨房里还有很多,慢点。如果吃腻了蜈蚣,还有蟑螂、蝎子和壁虎。”

他面色忽青忽白,撑着桌子站了起来。

“喂,你去哪里?这饭还没吃呢。我今日给你做了蚂蚁饭。很好吃的呢。”

蝶衣走至门口,重咳了一声,颤着手指向她,“我现在不想看到你这张脸。”

柳依筱看他颤巍巍地走了出去,抚着肚子笑开了。

而此时,外出的林逸尘正坐着马车,从永川镇去到了洛川。

十八岛不大不小,商业也不繁华,而洛川是十八岛最为繁盛的地方。

马车很快便停了下来。林逸尘掀开车帘,孱弱的身子被寒风吹得颤抖了一下。

“大人,还是回府吧。”车夫说道。

林逸尘轻笑,“我既然做了永川司马,十八岛的居民都是我的亲人。我每月都会前来洛川视察一下,你暂且在这儿等着我,我很快便会回来。”

“是。”

林逸尘下了马车,轻轻抚着怀中的兔子,只身走进了洛川。触目尽是一片的繁华,店铺横列,人潮翻涌。

他见百姓安居乐业,心情不免愉悦。

待林逸尘走至一个酒楼时,从楼阁上突然掉下来一个楂子,不偏不倚正巧砸在他的头上。

一道轻快的女声自楼上传来,“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他抬眸,刹那间,眸光闪烁。他无法形容这是一个如何美的女子,只是那如沐春风的感觉,何不畅意?

“公子可否上来一聚?小女子名樊素,是洛川人。”

他拾起地上的楂子,双眼里有些朦胧。

“以雪为肤,以冰为肌,以玉为骨,以月为眸。以秋水为姿。”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他是何许人?心怀有志,却奈何只余残年。

能在有生之年遇到心倾之人,何其有幸!

但却不知,他这一见,葬送了整个十八岛。

时间过得飞快,夜暮悄然来到。林府内,柳依筱换了身衣赏,正坐在画廊里,哼着小调。蝶衣一天都没有进食,想罢是被她恶心到了,这事情还真有趣。她轻笑出声,忽瞅见林逸尘从府外回来,于是笑着迎了上去。

“柳姑娘,今日一天,可习惯了林府?”

“还好。”柳依筱心中畅快,她随着林逸尘走至画廊。忽问道,“今日有一个女子过来了,说是叫什么思美?”

“嗯。李姑娘三天两头会来一次。”

“她和蝶衣的关系还不错啊,为何不直接让蝶衣娶了她?那我也省得那么麻烦。”

林逸尘摇了下头,“不可。李姑娘的性子和蝶衣合不来。李姑娘家中之人对她宠爱有加,但蝶衣从小却是个可怜的孩子。”

他一顿,似在回忆一段往事,“蝶衣这个名字不过是个乳名,是他做戏子的娘取的。他在八岁时才被送进林府,没有名字。父亲去世的早,留下遗言却叫我将蝶衣杀了。他说,和一个戏子生的孩子,是他一生的耻辱。但我不舍得蝶衣,忤逆了父亲。后来还给蝶衣娶了妻子,我以为这样对他好。可没想到,那个叫兰儿的女子这般短命。蝶衣而后也性情大变。李姑娘生性不纯,实在不适合。”

柳依筱听了一会儿,忽忆起自己当初在黑窑里的情景,任人欺辱,毫无还手之力。那时的她还是个孩子,如果没有哥哥,她早死在了黑窑里。

如今再听林逸尘说起蝶衣的身世,她心里竟涌起惺惺相惜的感觉。若无双死了,她会如何?大概…会疯掉吧。

“蝶衣呢?他现在在哪儿?”

柳依筱饶了下头,想起自己做的事情,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着,“应该在房里。我现在端点粥过去给他。”

林逸尘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无声一笑。这个女子表面上很是要强,但实则也是个善良的女子。

柳筱筱是么?他心想,他若有这样一个弟妹,那就好了。

东厢,柳依筱正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门。她将粥轻轻放在桌上,便过去掀开蝶衣的被子。“起来喝点粥,把你给饿怀了,你哥哥可是要骂我的。”

悄无回声,蝶衣正背对着她躺着。半响,才缓缓吐出三个字:“滚出去。”

“你给我起来。不然我就饶你痒痒了。”她不忿,亏她刚刚还有些内疚呢,此刻看见他这副好像天下人都欠了他的模样,她就想把粥都洒到他的背上。

他不理她,微微动了下身子,继续睡去。

“喂…。”她怒了,一把将被子扯到了地上,便硬拉着他坐了起来。可是,当她触及他的肌肤时,却是一片火热。她覆手在蝶衣额上,一惊,“好烫,你发烧了!但你不是冰山吗?原来冰山也会得风寒?”

柳依筱有些纳闷,她想了想,还是去找林逸尘。照顾人这事情,她可不会。

她走出房门,看见王福正站在不远处,便开口叫了他,“林大人呢?”

“夫人,大人已经睡下了。”

“你们二少爷病了,你去叫个大夫过来吧。”

王福摇头,“抱歉,大人睡前有吩咐。若是二少爷有什么事情,还请夫人你自己解决。”

丫的~!这林逸尘是坑她么!她强颜欢笑,“我知道了。那你能帮我把门给修好吗?”

“没问题,夫人。”

待王福派人将房门修好后,她将他们赶了出去,关上房门。走至床边。

她看着蝶衣紧缩的眉头,该拿他怎么办呢?算了!他哥都不管他了,她管他做什么!她想着,也脱了鞋子爬上了床。这床很大,睡下三个人都没问题,她睡得离他远远的,倚着墙壁,不时看他两眼。

“滚下去。”

“你还有力气说话啊,我愿意和你睡,是你的福气。”柳依筱冷哼,转过身去。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柳依筱感觉床有些轻轻抖动着,她蹙眉,直起身。只见蝶衣高大的身形竟有些瑟瑟发抖,他躲在一旁,咬紧嘴唇。

发个烧有这么严重么?柳依筱挪近一步,不顾他瞪着自己的双眸,将手放在了他的额上。触手滚烫,热中带着一股的寒气。他已经有些神智不清,嘴里不知低喃着些什么,不一会儿,又趴在床边呕吐了起来。

若是他知道他的这副怂样被自己看见了的话…说不定会羞愧死了…这倒是个羞辱冰山的好机会…。

柳依筱乐着,忽而想起柳如煜曾与她说过,被蜈蚣螫咬后,全身会有发热、头痛、眩晕、呕吐的症状。可是,她从不知道原来吃了蜈蚣也会这样…如果蝶衣真的是因为吃了那些蜈蚣中毒了,那岂不是她害的?

“冰山,醒醒。”她拍了一下他的脸,再度下床,大开房门。“王福。”

“夫人有何事?”王福依旧站在原来的位置,一脸恭敬地看着她。

“帮我取些泥巴、盐和鸡冠血来。”

王福也不问为什么,照着做了。

半炷香后,她接过王福递来的东西,着急地回房。“哥哥说过如果被蜈蚣螫咬,便将鸡冠血涂于蟄咬处,可是这吃蜈蚣中毒…难不成是要把这些泥巴,盐,鸡冠血全部吃进去吗?”

她踌躇一圈…林逸尘功力那么好,她未必是他的对手,要是他知道自己的弟弟因此而死,那她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冰山。”她连拉带拽地将他从床上提起,拿起装满鸡冠血的碗便往他嘴里灌。

“放开我…”他声音一抖,手一甩,将碗摔了出去。、

“喂…你。”

“兰儿…”

啥?柳依筱一震,半响才弄清他在说胡话。

“好冷。”他嘀咕。明明身上如火般灼热,偏偏阴寒之气却从眉间溢出。

不对。这根本不是中毒的症状。柳依筱眉目渐渐严肃起来,这种罕见的毒她竟然在这种地方看到…。

是阴蜘,哥哥以前特意研究,这可是一种长年累月与毒蜘蛛相伴才会染上的毒,照理说,只有养毒蜘蛛的人才容易患上这毒。那他如何得来的?林逸尘难道真的不知?她心中一虑,如此看来,蝶衣三位夫人的死因倒真有疑点。

“兰儿…”

“安静点。”柳依筱有些不满地说道。

“兰儿…”他再度出声,那声音极为悲沉,绵绵长长,其间有着重重的鼻音。

他哭了?

“为何要背叛我…。为什么不求我放了你…。兰儿你好狠的心,宁愿被我杀了,也不求我。”粗沉的声音伴随着淡淡的抽噎声响起。

“兰儿…”他突然一把将柳依筱揽进了怀里,紧紧拥着。

柳依筱本想用银针扎他,但脖子间传来的一片湿滑,却让她心中一软。莫名的一软。

很久之后,她都不明白,那时候为何心里会泛起波澜,若是她没有那种异样的情绪,她想,她真的能救赎他。

不过一步之遥、却已失足。

“放开…。”

“杀了我。”他声音嘶哑。

那是一种怎样的疼痛,她不知道,可如今看他双眸紧闭,泪水涟漪,她有点懂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她浑身一松,任他拥着,不作反抗,忽而想起了越无双,他总是那般风轻云淡,温润如玉,若他也能拥着自己,那该多好。孰不知,她早已为他放下了尊严。

头,猛地一痛,她愕然睁大双眸。双手不自觉间捏紧了蝶衣的衣襟。

如蚀骨,逼得她无法追忆。

“兰儿…好冷。”

“兰儿,我好痛。”

“兰儿…我本不想那么寂寞的,但是,嫁给我的女子都没有什么好结果…倒不如放她们离去…。”

“兰儿。我恨你,你死了也不让我舒服…我每天一闭上眼前,面前的都是你。”

“别说了…”

“杀了我。”他面上隐隐绝望,透出的无限风霜。犹如黑夜前最后一抹余晖,灿烂至极,却转瞬即逝…从而是漫长黑夜。他现在的表情,不适合他。

他不是应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然后傲慢地说:“求我。”他原来也有这般脆弱的时候,就像是一个被抛弃了的孩子。

他的母亲是戏子,而她无父无母、童年在黑窑中饱受折磨,无数张狰狞的面孔伴随她在那黑暗的岁月,她小的时候,便已看过太多的人情冷薄。

不信任,不是因为不想信。只是无奈罢了。

柳依筱望着随风轻扬起的帷帐,嗟叹,原来他和她都是渴望被关怀的可怜人。

“兰儿…”

柳依筱眉间温柔了好几倍,她对他的印象不好,是讨厌别人欺到她的头上。如今,却没有什么可顾虑的了。

“我在。”

“兰儿…”

“月儿弯弯照四方,路过的船家撑桨离。雪白的芦苇和稻草,翩飞的蝴蝶也成双。水里的鹧鸪欲还乡,美妙的歌声何处寻?谁家的少女漾清波?十八弯里歌声荡,风景初好莫再寻…”

莫再寻。

歌谣轻轻飘散在夜里,飘散在蝶衣的耳边。他渐渐睡了过去。

柳依筱却看着窗台,毫无睡意。

这一夜于她,注定无眠。

清晨,蝶衣幽幽转醒。

他抚额,摇晃了一下低沉的脑袋,自己半躺在床上。

一个女子正枕在他的膝上。长发垂落,丝丝划过他的手心,轻痒。他屏了心神,看着女子洁白细嫩的脖子。

一时惑了心神。

手尖便要触及她的肌肤。只在这时,柳依筱突然睁开双眸,坐了起来。还一脸警惕地看着他的手指,“你想对我做什么?”

蝶衣一愣,忽而暗讽了自己一下,方才他竟有一瞬被她迷住了,真是可笑。这女子不仅野蛮还满脸毒斑,他怎么可能会有那种感觉。

一定是错觉。

“不用我说第二遍,下去。”

柳依筱闻言,冷笑,“不知道是谁昨晚哭着抱着我,叫我不要走呢。”她别有意味地看了眼蝶衣,很满意地瞅见他脸色一变。

“立马忘掉,不然我就将你关起来。”

她整理好衣衫,穿好鞋子,下了床。“你哥哥已经将你交给我了哦。估计这段日子没有下人会听你的吩咐,难不成你要自己抓我么?不过那也要等你出来再说。”

什么意思?蝶衣诧异,他一动,腿部便有刺痛传来,细细一看,他的四周竟被插上了无数根银针,无法动弹。“给我站住。”

柳依筱巧笑,“你求我啊。我说不定还可以考虑一下让你出来。”

蝶衣顿时铁青了脸。

她料到他也开不了口,便愉快地走出门去,“冰山,告诉你好了,我的名字叫做柳筱筱…”

“笑笑?”他诧异。

“是筱筱。”

柳依筱说罢,不再理会他。

她踱步到画廊附近,果不其然,又撞见了林逸尘。他正细细看着手里的一副画卷。看见她时,一笑。

他今日穿了一件青衫,衬得整个人越发清瘦。

“柳姑娘,我已命下人备好了早膳。现在可以去厅堂了。”

她应下,走至他的身旁,突然问道,“林府里可养有毒蜘蛛?”

“这种东西林府里怎么可能会有。”

那就奇怪了,那阴蜘,蝶衣是如何染上的。

“可是蝶衣发生了什么事?”:

柳依筱犹豫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没事,我只是随口问一问。对了,蝶衣的三位夫人如今葬在何处?”

“凤栖山。离此地不足一里的路程。你想干什么?”

柳依筱看了他一眼,忽而神秘兮兮地说道,“虽然有点对不起神灵,但我还是想一探究竟。我要开墓。”

“什么?”

“放心好了,我已经有把握了。”她说着。

“林大哥。”

一听这软绵绵的声音,柳依筱浑身都起了起皮疙瘩。

只见李思美轻笑着走了过来。

“林哥哥在哪儿?”

柳依筱哼了一声,“他还在睡着呢。别去打扰他,昨晚闹得太晚了,他现在都起不了床了。”

李思美的脸白了大半,“你这个丑女人竟勾引林哥哥。”

“我本就是他的娘子,还何谈勾引?”

“我不管。林哥哥小时候说过会娶我的,那他就一定要娶。我要跟你决一胜负。”

林逸尘有些看不下去了,轻咳着,“李姑娘…”

“林大哥,就由你做主,赢了的人才可以做林哥哥的夫人!”

柳依筱对做那冰山的夫人提不起多大的兴趣,不过,她向来不喜欢输。

“好!你要比什么。诗词歌赋之类的,我可不大擅长。”

李思美眼眸像是要喷出火焰一般,“比赛马。林府外有一条路的尽头是悬崖,我们比谁先勒马。先停下来的人就算输。”

她这是要玩命啊,要是她一直都不停下来,那自己岂不是要陪着她死?

“好,挺好玩的。”

“李姑娘,不可。”林逸尘站出来,拦在她的身前。

柳依筱并不畏惧,在他耳边低喃:我不会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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