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30多年,竟然想起了他,写起了他,在三姑娘,这怎么可能?是那么遥远还是因为那么沉重?
伯父庆馀,是三姑娘红红平生记得的第一个美男子。是哪一年,红红是多少岁,都是模糊的,但伯父从省城回来,他从堤坝上走过来,带来了一股清爽的风。他那么高大,容长脸那么白净。他干净的眼神友好地与他所见的人打招呼。他说一口乡下人不说的好听的普通话。他爽朗的笑声一路,感动了乡邻,也感动了鸡鸭猫狗。
伯父庆馀,曾经是新四军队伍里的一员,后来在省城做了官。冬天里,他穿藏青色的长大衣,风仪好得像屏幕上的演员。夏天他穿米白的桑蚕丝短袖。他从坝上走过来,夏天的风吹鼓了他的后背。
娘夏天的时候经常穿一条肥大的短裤,有时在吃饭后会有短时间的脱了上衣,光着膀子。红红的娘是所有女人里最怕热的,她恨不得整个夏天都不穿上衣,但是她的大女儿会生她的气,不吃娘做的饭,因为娘那样的形象实在太丢人现眼了。
也就是那一次娘短暂的光膀子,让突然回乡的伯父看在眼里。娘那张黑黑的脸顿时也明显的红了。她像一只受惊的鸟拍棱着翅膀想飞,她像一只受惊的鸡像飞,她像一只受惊的鹅想飞,但伯父什么都看见了。
娘难为情得想哭,想撞墙。
父亲那次也难得的在家,他一条腿搁在太师椅凳面上,一条腿踩在地上,正在磕旱烟管。他看到了娘的窘境,但一句话当头飞过来:瞧瞧你,还害羞,也不知道人家看得上你不?
娘也有这样的少女情怀啊,她一向是冲锋陷阵的。
娘只抑郁了几天就又像家雀一样的欢快起来。
娘有着一般人长不出来的巨乳,这也是稍为懂事起来的大姑娘见娘裸着上身生气的原因。娘的两只乳无拘无束,很无耻很狂野。又因为个子不高,穿着花短裤的娘上身的两只木瓜已完全可以塞进裤腰。
伯父是红红见过的最美的男子,他有着三姑娘红红的奶奶一样高高的个子,白净的皮肤和容长的脸。不仅仅在于外表,更在于一种气质,走到那里都有令人仰视的气场。
红红长大后想,伯父不知迷倒过多少女人啊?也不知是多少人的梦中情人啊?
红红的娘是个绝顶聪明的女人,也有着非凡的审美能力。她的这种能力是与生俱来的,她知道伯父魅力的杀伤力。
娘什么都会做,种菜,她就是大地调色盘的高手,她种的菜像花朵一样好看。她绣花,青枝绿叶,蜜蜂蝴蝶,姹紫嫣红;她东村西村的帮人家的猪接生小猪,手气一等一的好;她做衣服,自己在纸上画画剪剪,一件件合体的衣服就出来了;她和面做各种面食,没有人能敌。她就是俗语所说的家中宝。
伯父回家的日子,娘的短袖是穿得好好的。她还会做上薄皮大馄饨给伯父家端过去。红红的爹一边讥笑娘自作多情,一边抛冷眼冷语:天天也不晓得照照镜子,忙得脚底朝天,好笑不。
可是,就在伯父40多岁如日中天的时候,生病了。这一病他再没有走出这个村子。
就看着他软弱下来,就看得伯父的背弯了下来,时常胃疼让他的脸苍白。
红红的奶奶把这一生的泪都流尽了。她天天红着眼睛,她捶着自己喊为什么得病的不是她。红红放了学会去伯父家的院子,坐在木凳上听伯父讲打鬼子的故事。有时伯父不像个病人,他还是那么高大威仪笑声爽朗,但有时也有不开心的时候,这时他躲在家里不见人。
红红的娘传话说,脾气可大了,家里人走路有声音都会被他大骂。伯母都不敢说话了,但不说话伯父又会责骂。一个个噤若寒蝉。
伯父家养了一只大白鹅,是一批批来看伯父的省里同事朋友领导送来的礼物中的一件。说鹅肉能够治癌
症。老鹅能够帮忙看家,只要有陌生人过,老鹅一定奋不顾身地向人扑过来。伯父终于知道治不了这病,早在30多年前,生癌症等于判了死刑。所以伯父留下了那只神气活现的大白鹅。
伯父是在夏天去世的。红红放学回家,在一片哭声里找到奶奶。红红抱着奶奶大哭不已。红红心疼奶奶,不允许她哪怕哭一声。吊唁的人来,奶奶就会哭,红红就会上前不许奶奶哭。所有人都不在红红的眼时,只舍不得奶奶难过。
奶奶说:我的一个最好的儿子死了呀,我再活着跟死了差不多啊。为什么老天要带走好的那个呀?悲悲切切,把红红的心肺都扯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