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滞留乡间。乡间的夜如此陌生,雨如一只灵狐,在屋檐上行走,来来回回,来来回回,蹑手蹑脚,小心谨慎,一直走到深夜。娘的呼噜声此起彼伏,如此酣畅。

一个打呼噜的女人,娘真是独特啊。呼噜打得有阳刚之气。

后半夜,有虫子叫,声音饱满,雨一定停了,虫声四起。屋后高大的水杉浓重的阴影几乎覆没了窗户前仅有的光亮。

三姑娘红红辗转反复。大姑娘蓝蓝留下来陪她,睡在一张大铁床上。父亲就是死在这张床上的。红红的心一直忐忑,无法安眠。

没有风,虫子的叫更加清幽。有一只蛐蛐儿,叫得刚强,一定是个大有力的那只,在蛐蛐界应该是个美男子挺有魅力的吧。

还有细微的金铃子的叫声。尖细的,叫叫停停,仿佛懒得叫。

夜的大合唱一直持续到天色微明,东方欲晓。有雀儿的声音。红红知道第一只雀儿的叫,然后是几只鸟儿齐叫,东一声西一声。开始时是慵倦的,一个时辰许,叫声明亮了,仿佛逢了喜事。娘嘀咕家摸着下床,红红眯着睡眼看到娘披着一件上衣,个子在早晨朦胧里显得越发矮小,脚步一拖一拖,终于走到院子里。

三层楼,前面是个大院子,植了桂树、无花果树、海棠树。桂花树已经看到黄色的蕊。院子里植了小片玫瑰,开了深红的花。

阿宝这个时候是最开心的,它守候了一夜,终于看到有人起来了,跟在娘的后面拼命的摇尾巴。大姑娘见到娘起床,利索地也起床了。她悄悄地把被子盖在妹妹身上,无声地走了出去。

有竹扫帚的声音,哗啦啦清脆有声。

红红就是在这个时候,朦胧地看到了父亲。他没有声音地坐到床边,脸色苍白,眼光迷离。他伸出手摸摸红红的脸说:我知道你醒着,你只是不理我。你回来了,我远远地就看到了。你回来看我们,却一脸的不高兴。你回来了,我就没有床睡了,我坐在院子里的藤条椅子里。我坐了一夜。

红红说,爹啊,你不是死了吗,你都死了几年了。谁都知道你死了,狗狗阿宝找了你一年才灰心了。

爹爹说,我哪里愿意死,我拼命反抗,走到半路我回来了。院子这么大,我睡院子里也是行的。你摸摸,我身上全是露水。

红红吐字不清地说:中秋还没过呢,哪有什么露水?夜里下雨了,你却坐在院子里。

爹爹说,院子里的金桂还是我手栽的,你说过院子里有桂树是吉利的。我什么都听你的,把桑树砍了,把无花果树也砍了,你娘又栽了无花果树,说无花果子可以治肺病,她个不认字的,她知道什么呢?

可是,红红说,爹啊,你真的是死了的,怎么又活过来了呢,还穿着这么旧的棉毛衫,看看袖口都破了。

爹伸出手,手掌很快地抹了几下,居然冒出了点点火花。爹说,你看,冒火星了不,我身上热,阳气足呢。你总是不回来,这件衣服还是刚参加工作时买给我的,晴纶的,那时你才拿几十块钱一个月,但是你孝顺我买了这件衣服,后来,你那么有钱住上了大房子,却不肯为我买衣服了,我晓得,你恨我。

红红不说话,一直昏昏地,觉得不应该啊,爹不是断气了吗,他躺在棺材里三天三夜然后被拉到了火葬场。爹爹最怕火,瘦得皮包骨头冬天冷得一点热气也没有,他却不肯用电热毯。可是,他还是被推进去烧成了灰烬。

红红的脸上突然痒痒的,气郁胸闷。她拼命地叫,拼了命地叫,却出不了声。

蓝蓝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她看到了妹妹抻直了脖子呜呜有声,试探着摇了摇妹妹的手臂。

这一摇救了妹妹。红红醒了,失魂落魄。

蓝蓝问:梦魇啦,又喊又叫的。

红红愤愤的说,做梦啦,爹爹摸到床前来,捂我的鼻子,差点断了气。

大姑娘说,都是梦话呢,爹爹死都死了,再说他那么疼你,哪里舍得这样待你。都说你梦到谁,就是谁想你了。

死人也会想活着的亲人啊。红红讥笑道。

红红头昏昏地起了床,一夜没有睡好,就清晨迷糊了一阵,还被恶梦纠缠。心怦怦直跳,娘心里明镜似的,却面无表情,说,一会吃饭吧。早睡早起身体才会好。

哥哥青青已骑了摩托车去街上买了油条包子回来。鸟儿在门前的水杉树梢叫着,东村桃树林中的一抹朝霞刚上了水杉树的梢头,丝瓜花开得足足的。

乡下的一切醒得真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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