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主角走上宴会厅的礼台,司仪的致辞透过声麦传遍全场:“各位先生女士!欢迎来到赵涵先生、寒凉女士的订婚派对……”致辞完毕后,是两位主角在众人的掌声中交换订婚戒指。
当掌声落幕,司仪号召宾客共同举杯,为两位主角献上祝福。
“很无聊吧?”
听到声音,菩提微微侧头,“还好。”那位叫凤染的男子,不知何时失去了踪迹,身旁只剩容大少。
“不如移步到偏厅喝一杯,那里比较安静。”容宴建议道。
“好。”菩提点头,这里确实太喧嚣吵闹。
跟容宴去了偏厅,一进去才知道是别有洞天。不似宴会厅的金碧辉煌,装修风格很简洁。米色的壁纸,海蓝的地毯,乳白色印花布艺沙发,黄梨木茶几。靠近落地窗的地方是两架直达屋顶的酒柜,摆满了各国名酒,酒柜前是半人高的环形吧台,正好将两架酒柜围起来。
容宴进了吧台,望向菩提问:“喝什么酒?”
“威士忌加冰,谢谢!”菩提走到吧台边坐上高脚椅,看着容宴动作优雅的开酒、倒酒、加冰,之后将酒杯递到她面前。杯中的酒液色泽棕黄带红,清澈透亮,气味焦香,带有浓烈的烟味。端起来抿一口,口感绵厚辛辣,是纯正的苏格兰威士忌,十五年以上的珍藏。
容宴将烟和打火机递到菩提面前,“可介意我直呼你名字?”
“只是个称呼罢了。”菩提干了杯中的酒,捻出一根烟点上,眯眼深深吸一口。烟顺喉而下进入胸腔,在肺里循环一圈冲出口鼻,在眼前迷离扩散。舌苔上,有烟味儿的苦涩,酒的辛辣,两种味道交织缠绵……她觉得整个人立刻放松了,一晚上被喧嚣和吵闹折磨的疲惫慢慢消逝。
容宴看着她一脸享受的模样,不由弯唇笑了笑,拿起酒瓶为她续杯。
“菩提,为什么喜欢到处漂泊?”
菩提睁眼,没有马上回答,沉默了几秒才道:“也许是习惯吧!”
望着对面女子深邃中晕着一丝凉薄的眼,“从未想过要安定下来吗?”这句话自然而然脱口而出的那刻,容宴微不可查地怔了一下,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这么问。
菩提笑,“没听过一种比喻吗?习惯如毒品,如烟,如酒——当你察觉它在你体内扎根的时候,就已经上瘾,戒不掉了。”
“呵——”容宴呵笑,“这个比喻很贴切,恰如其分。”
之后的时间,两人没有再交谈,在沉默中相对而坐。各自轻啜慢饮,吞云吐雾,将彼此隔绝在飘渺的烟雾对面,好似有各自的心事,又好似没有,只是沉默。
从偏厅出去时,外面的宾客不知何时已经散尽,连今晚的两位主角也已经离开了,只剩清场的几个服务人员。
寒凉为何没来寻她,不用深想,菩提已心中明了。她给寒凉去了电话,刚响了两声就通了,寒凉在那边冷笑,将为何没能去找她一一道明。
菩提安静听着,末了说,“不用想太多,根本没什么的。”只是喝酒而已。
又聊了几句,菩提挂了电话,通话的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停车场。
“菩提,可以留下你的电话吗?”容宴笑道。
“当然。”菩提报了一串号码。
容宴掏出手机记下,几秒钟后菩提的电话屏幕开始闪动。
互留了联系方式,两人道了再见,然后各自上车离去。
菩提再次回到B市的时候,才意识到季节已经变迁,如今已是秋日了。出了机场,天空飘飘洒洒垂下连绵的雨丝,打在脸上清冷中带着缠绵。
打车回了公寓,好好的泡了个澡,将自己扔上床,很快便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不知今夕是何夕。她是被一阵电话铃吵醒的,探手从床头柜上摸了手机,微眯着眼看屏幕上的来电显示,陌生的号码。按了接听键,里面传出的声音低沉悦耳,“菩提,是我。”
菩提微微蹙眉,在脑中回想这把悦耳声音的主人,搜寻无果,“不好意思,请问你是?”
对方沉默两秒,说:“我是容宴,你没有储存我的电话吗?”
“你好,电话忘记存了。”菩提坐起来,靠着床帮点了根烟,等待对方道明打电话来的目的为何。
那边轻笑了两声,说:“你这一失踪就是几个月,没有任何人能联系上你,我给你打过很多次电话,今天终于通了。”
“……”菩提吐出一口烟,“那容少是找我有事吗?”
“也没什么事——”那边顿了一下,又说:“想请你今晚赏个光,跟我共进晚餐。”
“不好意思容少,恐怕不行,我时差还没倒过来,不太想出门。”菩提婉言拒绝。
那边一阵低笑,“这个借口有些牵强,从你说话的声音中可以听出来,你已经睡好了,且睡得很好。”
“……”菩提无语,他可谓是洞察力非凡,“那好吧。”
“六点,我去你家楼下接你。”不给菩提拒绝的时间,那边直接挂了,电话里传来一阵嘟嘟声。
“……”
容宴站在六十六层的落地窗前,双臂抱胸,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脚下的风景。脑中正回味着方才电话里的声音,因为刚睡醒的缘故,本清淡的嗓音中自然地带着一点儿沙哑,听起来很性感,挠的人心肝发痒。
容宴的唇越弯越深,黑瞳里溢出丝丝笑意。
六点,菩提准时下楼。人刚出安全门,就听到一声车门响,容宴从车上走下来迎接她。
看到菩提走近,容宴露齿一笑了,这一笑清魅妖艳,瞬间好似千树万树梨花开……此刻面前的男子,可用一个成语形容:风华绝代!
菩提心想,这就是人们所说的美色惑人,男颜祸水吧!
容宴绅士地帮她开了车门,等她上了车再关上车门,这才绕过车头走向驾驶座。
“容少太客气了,亲自来接我。”
容宴笑,“如果你觉得过意不去,那下次吃饭你请我。”
“……”
见她不说话,容宴笑道:“我就当你默认了。”
“容少,请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我这是沉默的拒绝,”菩提直接道出真意。
容宴选择性耳朵短暂失聪,接上了刚才接人的话题:“那家餐厅比较偏,我怕不太好找。不过那家餐厅的菜品绝对没的说,无论是选材还是做出来的味道都堪比星级酒店,所以虽然地点远了些,还是天天满座。”
“让容少费心了。”菩提笑得客气而疏淡。
“容宴!”
“……”
“叫我名字。”
“……”只是个称呼而已,菩提从善如流:“容宴。”
“嗯。”容宴笑着看看她,满意点头。
菩提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一路上并不怎么说话。容宴偶尔跟她说几句,她安静的听着,偶尔轻应一声。
再次沉默许久后,容宴打破了车内的静默:“失踪这几个月去了哪里?”
“走了很多地方。”
“你一年中,大概有多久停留在B市?”
“说不准,多则半年,少则几月。”
容宴微不可见地蹙了下眉,转头看向身边的人,只见她一脸清淡,微垂眼睑,长密的睫毛在眼底映出一小片阴影。微抿的红唇在光影斑斓里,鲜艳欲滴,让人恨不得扑过去啃一口,卷进嘴里狠狠允吸。看得容宴不禁胸口一紧,赶快把头转回去认真开车。
不多时,车子绕着圈子开上了山,然后开进了半山腰的别墅区才停下来,下车后容宴引着菩提来到其中一幢别墅。推开两扇镂空大铁门,里面是一个小花园。花园的小道用平滑的鹅卵石铺就,两旁是幽幽翠竹。一阵风吹过,空气里凝满竹香。
沿着蜿蜒的小道,将客人从花园引到别墅门口,没有任何招牌,就象私家住宅。
进了门,是一个不大的门厅。抬眼望去,别墅里整个空间都改成一个个独立的包厢。一个穿着彝族服装,带着刺绣头巾的年轻女孩。随着绣花鞋踩在地板上的嗒嗒轻响,头巾也跟着一甩一甩,像一只轻盈的彩蝶。
女孩长得清秀甜美,走到他们面前,微笑问好后引领两人上了三楼,容宴预定的包厢。
包厢里有一扇大大的落地窗,窗外的视野没有任何遮挡,可以直看到山下远远的城市。包间里面是矮桌矮凳,凳子是用稻草梗编制,坐起来很舒服。抬头一望,房顶被竹编的一个个扁圆箩筐遮住,在每个连接几寸的空隙处,吊着手工编织的艺术品。墙上挂着刺绣的挂件,件件精致秀美。
待两人坐下,女孩先送上茶水,再递上菜单两份。菩提翻了翻,点了两道菜后合上递还给她。端起茶杯,一股米香便飘入鼻息。抿一口,清甜醇香,是糙米茶。
搁下茶杯,菩提微眯着眼转头望向窗外。夜幕刚刚降临,城市里华灯初上,汇聚着各色广告招牌,顿时炫彩斑斓,一片繁华盛景。这个世界如此繁盛,这样的一片繁华……为何她看着看着,心里竟只剩荒凉了呢?
菩提一直知晓自己是一个异数,自出生起就与别的孩子不同,拥有成熟的心智。
母亲是难产,一天一夜才生下她,又因产后血崩而去世。三岁那年后母进门,因为她有太多别于其他孩子的地方,因为她的寡淡,因为她有一双似成人般清冷的眼,所以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灾星,妖孽。
继母说是她克死了自己的母亲,克死了她未出世的孩子。因此,每次父亲出门后,继母开始每天毒打她泄愤。她从未反抗过继母,因为她人小体弱,知晓反抗无用,求救无门。直到七岁那年,师傅带她离开那个家。
此后她跟随师傅四处游历,更加知道了自己是多么的与众不同。
师傅说,也许是她上一世死去后,在过奈何桥时喝得孟婆汤太少,所以投胎转世后,只去除了前世的记忆,留下了那一世所沉淀的智慧,这是佛祖的慈悲赐予。
菩提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无意识的看向自己骨节分明的手。这双手,白皙纤细,但却能轻易掐断一个人的脖子,停止那个人的呼吸。这双手可以快速的甩出柳叶刀,准确的扎入一个人的心脏。或者,扣动扳机,将子弹嵌进一个人的眉心。
不管那些人该不该死,可生命终结在她手里是不争的事实。她这双手,沾染了无数鲜血,却看上仍是如此白净。
佛说:“前世因,今世果。”一个人在现世中的劫数,都是在上辈子欠下的债,所以一定要偿还。
也许她上辈子欠的债太多,所以这一世要来偿还。要收割如此多的人命,让她备受煎熬,亲眼看着自己的心和灵魂都染上鲜血和罪孽,来偿还上一世所欠下的债。
所以,菩提遵循自己的内心,没有过强求,一切随缘。她十五岁下山到如今,十几个年头。她结识了这样那样的人,数以万计。因为她的寡淡疏离,所以都成了擦肩而过的路人,或是不需深交的相识。
寒凉是第一个不在意她的寡淡疏离,没有选择退避离开,愿意留在她身边的人。于是,寒凉是她的善缘,也是照亮她黑暗心灵与灵魂的一丝曙光。虽知道自己无法得到救赎,却依然希望感受这道曙光的眷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