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两个人一起吃饭、上课、上自习后,孟缇很快认识到,一个人独来独往的日子是寂寞的。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自己圈子,尤其是在食堂吃饭时,真是顾左右而扼腕,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系里其他几个女生都要准备考研,学基础学科的女生,只要成绩还过得去,考研相对容易一点。
她两天去一趟医院,把复印的笔记转交给王熙如。其实大四这几门课对王熙如来说并不是问题,有时候连孟缇都怀疑她大脑的构造是不是跟一般人不一样,她们明明是一个系的,但王熙如看得津津有味的论文中,有不少她都看得一知半解。
差距横在那里,她不承认都不行。
保研的政策很快就下来了,孟缇的事情也相应地增多了,见导师,选专业,各种手续毫无波澜地办下来,一点意外都没有。这几天最激动的事情莫过于从美国寄来的王熙如的录取通知书了,并且还是她最心仪的那所学校。
孟缇当即就逃掉了下午那节不太重要的课,带着信就去了医院。
王熙如怔了怔,手里的书都掉在地上了。她哆嗦着双手拆开信封,果然一份蓝色的大学通知书安静地躺在里面,同时申请的奖学金也通过了。
孟缇抱着她就亲了一下,“恭喜恭喜。”
这是王熙如入院以来听到的最好消息,苍白的脸上也高兴得有了血色。王熙如的手抖了几下,眼泪都要下来了,却还是忍住了,回抱她,“谢谢你,阿缇。”
大家太高兴了,征得医生同意后,孟缇推着王熙如出门,在医院附近据说是最好的一家饭店吃了顿饭。
让人惊讶的是,吃饭的时候遇到了郑宪文和赵律和。孟缇起初看到的是赵律和,还在心底纳闷他为什么不在医院里躺着,居然有闲心跑出来吃饭,随后就看到他身边那个人居然是郑宪文,后面还有好几个人,无不衣冠楚楚,估计是郑宪文的同事和赵律和的副手。郑宪文和赵律和在那浩浩荡荡的一群人里十分显眼。
郑宪文穿着一身深色的西装,没有打领带,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孟缇认识他这么多年,他什么样子都见过了,甚至连他光膀子的样子都见过,偏偏从来没见过他穿西装的模样。孟缇隔着数张桌子,看着他微笑着准备跟同事去二楼包厢,竟一瞬间以为自己看错了,也不知道是否应该叫住他。
最后是郑宪文发现了她,他已经走到了二楼的台阶上,跟同事和赵律和低语了几句,在孟缇诧异的目光下,他和赵律和一起走了下来。
郑宪文先是很自然地问了王熙如的病情怎么样,又跟王熙如的父母打了声招呼,最后才看向孟缇,“你们怎么有空出来了?”
孟缇顿了顿后才说:“熙如拿到大学的通知书了。”
“哪所学校?”
孟缇说了校名,郑宪文转头看向王熙如,诚挚地说:“恭喜,你很能干。”
两个人因为有过一面之缘,王熙如也不客气,抿嘴一笑,“谢谢你,郑大哥。”
孟缇等郑宪文跟王熙如闲聊完后才问:“郑大哥你怎么在这儿?”
“下午我和几个同事过来看这附近的工地现场,新大楼由我们设计,恰好遇到了也在那里查看工地的赵先生,顺便就在这里吃饭了。”
孟缇看向跟着郑宪文走过来后就没说话的赵律和,有点吃惊,怎么都没想到他居然是个工作狂,脑袋都没好就跑出来工作了。
赵律和诚挚地向王熙如和她的父母道歉,倒也完全不避讳,说是自己撞了人,把责任完全揽到自己身上,保证以后会改正云云,一席话说得感人肺腑。王熙如的父母也是老实人,既然女儿的伤可以养好,对方也赔偿了那么多,现在又真诚地道歉了,也只能苦涩地笑一声,就认命了。
两个人说完话就上楼去了。王熙如的父母知道赵律和是撞了女儿的那个人,却不知道郑宪文是谁,虽然他做了自我介绍,但要从一个名字判断一个人还是太难了,于是问女儿:“那个郑先生是谁?也撞了你?”
王熙如解释,“不是,不是,他是阿缇的邻居,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大哥,是个建筑师。我受伤那天,他也来看过我的,现在大概是工作关系跟那个赵律和有联系吧。”
“哦,这孩子看着就挺能干的。”
遇见郑宪文是那天晚上的第一个插曲,第二个插曲就是侍者送来的一瓶红酒和一个精致的小礼盒。没有谁点了酒,几个人面面相觑,侍者面带笑容地解释,“这个礼盒是赵先生送的,说表示歉意。红酒是楼上的郑先生请的,他说喜事临门,自然要以酒庆贺,祝王熙如同学学业进步。”
王熙如抬头看向楼上,当然没有人,只有朱红色的栏杆醒目。她跟孟缇对视一眼,就问:“这两样东西可不可以退?”
“酒已经付钱了,至于这个礼盒,我们也只是转交而已。”
孟缇隐约觉得事情有些脱离她的想象,略一沉吟后抬头看侍者,说了句“酒的话,开吧”,又看王熙如,示意她打开盒子看看是什么。
结果不看不要紧,一看一桌人都惊讶了。盒子里静静躺着一串银光闪闪的珍珠项链,看上去很贵重。王熙如的母亲连连摇头,“熙如,收好,让人退回去。”
王熙如根本不需要母亲强调,立刻让侍者拿回去,又说:“应该给我的赔偿我会收下,但那已经足够了,这件礼物我不会接受。”
她的态度异常坚决,侍者无奈,为几个人斟好红酒后离开。走到二楼,敲了敲包厢的门,待到同意后进屋,彬彬有礼地把礼物退还,又把话转述了一遍。
赵律和微微一颔首,示意旁边的秘书收下,看了郑宪文一眼,且笑且叹,“你预料得很准的,王熙如还真的不肯接受。我本来是诚心地表示歉意。那天晚上是我不对,喝得太多,醉得很了。”
郑宪文说:“赵先生,孟缇是我看着长大的,她交的朋友多半跟她的个性差不多。”
“确实很有些傲气,”赵律和颔首,“据说是赵初年的学生,似乎我堂弟对她蛮好,很让我吃惊啊。”
这句话说得暗潮汹涌,好像话里有话,郑宪文不会关注人家两兄弟的纠葛,沉吟着接了句话,“赵初年对孟缇是非常不错,不过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一般而言,老师都很喜欢阿缇。”
赵律和支着头,表示同意,“她确实是个很聪明很美丽的姑娘,不卑不亢,连我都很喜欢,第一面就见到就觉得她很亲切。”
郑宪文心里咯噔了一下,表面上还神情自若,“赵先生,你对阿缇的赞美我就代她收下了。”
郑宪文这话说得绵里藏针。赵律和的花心风流是出了名的,在无数流言中,他的两性关系极其混乱。据说他很有能力,目前在升恒内职位不高就是因为他身为董事长的爷爷对他乱搞男女关系极度不满之故。不论他的长辈怎么对他不满,但身份还是在那里放着——爷爷是董事长,父亲是总经理,也没人敢得罪他。
郑宪文自信也有傲气,更有出众的能力,虽然不会去依靠或者讨好谁,但说到底他是建筑师,此时还代表了设计院,关系搞得太难看也不好,不咸不淡回赵律和一句,阻断赵律和可能对孟缇的心思就行。
赵律和没料到他这么回答,微微笑了笑,“你很回护那个小泵娘。既然如此,郑先生,我提醒你一下,你要对孟缇多看顾留心一点,那个小泵娘太单纯了。”
事情牵扯到了孟缇,郑宪文下意识地上了心,“留心什么?”
“赵初年。”
郑宪文眉梢跳动若干下,想起孟徵打给他的那通电话,沉默不语。
赵律和根本没有喝酒,却拿着酒杯晃了晃,别有深意地凝视着杯子里的酒液,“我以前以为他不喜欢女人,或者更准确地说,他不喜欢任何人。我堂弟这个人,绝不会因为女孩子长得漂亮就会去刻意地追求和讨好。男人对女人究竟怎么回事,你不会不知道,总是期望从对方身上得到什么,赵初年要的,就绝不仅仅是男女之情。”
郑宪文拧起眉头,开口正要说话,赵律和被身边的吕秘书叫住了,秘书对他使了个眼色,递给他一只手机,轻声提示,“是董事长。”
赵律和的神色顿时变了,站起来对大家颔首示意,拿着手机离开了包厢。
片刻后他才回来,对满桌众人抱歉一笑,“爷爷来医院看我了,他知道我从医院偷跑出来,大发雷霆。没办法,我现在要回医院了,大家好好吃。”
赵律和离开后,郑宪文若有所思,他身边的同事——设计院的副院长笑了,“赵律和说起来也是很飞扬跋扈一个人,但一提到他爷爷就像老鼠看到猫,让他往西他都不敢往东的。”
郑宪文侧头过去,沉吟着开口,“赵律和的爷爷,升恒的董事长,我记得是叫赵伯光?他是个什么人?”
“赵伯光,听过他名字的人不少,真正知道或者说见过这个人的不多,他也从来不接受任何记者的访问,”副院长说,“绝对是难得一见的传奇人物,不依靠祖业,回国发展,白手起家,起初是做贸易,发展大了改地产,眼光精准,也有说法是狠绝。这几十年一直顺风顺水。”
郑宪文若有所思。
副院长感喟,“你看看他把升恒发展成了什么样子就知道了。我也是在好几年前参加某个酒会的时候见过他一面,那时候他七十岁吧,看上去跟五十来岁的人一样。这几年更少露面了,大概也是身体不好,公司都交给大儿子处理了。”
“他们一家人看上去矛盾不少。”
副院长顿了顿,发现一群同事都凑了过来,一副兴趣盎然的模样,催他说出下文,于是摇头笑了,好整以暇说下去,“目前似乎还好。赵家的老爷子三个儿子死了两个,只剩下一个老大,就是赵律和的父亲赵同训,父子俩一样有冷酷的手段,再加上一个能干的赵律和,自然是长子独大了。嗯,还有个女儿,二十几年前就移居国外了。”
“原来如此。”
副院长深知郑宪文不是关心这些八卦的人,笑语,“难得你对赵家有兴趣。”
郑宪文摇头,“只是随便问问。”
孟缇和王家三口吃了饭又回到病房里,兴高采烈地聊了很长时间才离开。她们两个人总是不缺话题,任何话题都可以聊得很契合,加上两个人都很高兴,聊起来就没个尽头,其他人也插不了嘴,最后看时间,已经过了十点了,这才依依不舍地告辞。
因为心情很好,孟缇晚上喝了点酒,虽然没有昏头转向,但足以让身体发热,走过医院的花园穿过大门时,脚下有些无法控制的飘忽,尽避心里有一丝王熙如即将离开的遗憾,但说到底还是高兴的。她带着莫名的感慨环顾四下,却些微一怔。
医院外的停车场上,有一辆车似曾相识。她蓦然站住。其实车子停在背光的暗处,窗户反射出幽暗的光,车厢里黑黝黝一片,无法分辨。她的目光从光滑的外壳挪到车牌上,倏然一惊。毫无疑问,这是赵初年的车。
她第一个反应就是躲到树后,随即才想起他应该不会在车内,顿时松了口气,从树后站出来。在夜晚,车子褪去白天的锋利,像个沉睡的豹子。
孟缇想,他大概是来医院看望赵律和的吧,虽然他们兄弟不和,但也未必不关心。
她绕过停车场,走上了公路。华灯初上,漫步街头,看着各种颜色的灯光把这个城市的五脏六腑也搅得沸沸腾腾,三三两两的行人结伴而行,神色匆匆,犹如步行于某部电影中。
忽然有人从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叫住她。
“喂,你等等。”
声音中的生硬感让她觉得熟悉,于是站住,皱眉转头过去,看到了熟人。身后那个大个子的男生背对着路灯,脸上的表情并不真切,一双眸子却犹如火烛。
孟缇瞥他一眼,那一丁点醉意荡然无存,“丁雷?”
丁雷阴沉沉地开口,“我有事找你。”
“那就在这里说吧。”
“大街上不方便,附近有家咖啡店,我们去那边。”
丁雷身上那剑拔弩张的紧张感让孟缇心生警惕,王熙如那天的话响在耳边,孟缇微微退后了一步,“对不起,我对你要说的事情没兴趣。如果你要找我,明天来大学。”
说完转身就要走,可怎么都没有料到,一双手从后袭来捂住了她的嘴,那动作是如此娴熟,一丁点声音都没让她发出来。她感觉到大事不妙,身后去摸衣兜里的手机,却被丁雷反扣住了双手,迅速地拖入路边两栋楼房间的某条小巷。
孟缇几乎是被他半拖半拉地带走,步调很难跟丁雷的步调保持一致,整个人踉跄不稳,几乎没什么时间去看周围环境的变化,只能隐约感觉到他们穿过了两三百米的小巷子,最后才停下来。
丁雷这时才放开手,朝她的小腿狠狠地踢了一脚。孟缇跌跌撞撞地前行几步,险些摔倒。好不容易稳住平衡,环顾四下,才知道竟然已经被丁雷带到了废墟之中——巨大的拆迁工地一眼望不到尽头,看不到人烟,半拆迁的房屋早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模样,像粗糙抽象的立体图案。地上的水泥板钢材散了一地,两架庞大的机械停在路边,就好像怪异而笨重的巨兽。一盏路灯在远处幽幽地闪亮着,仿佛在宣告在一个森然可怖的气氛里,几乎不用任何加工就可以去拍恐怖片或者悬疑片。
这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环境,然而环境本身并不是最可怕的。
时间犹如停格般静止了。
下一瞬间,丁雷挥了挥手,另外两个的人影从暗处浮出来,在灯光下渐渐露出痕迹,堵住了她可能离开的每个方向。
两人的面孔并不清楚,看上去跟丁雷一样高大,绝对不是什么好人。孟缇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镇定,然后直视丁雷,冷冷开口,“丁雷,你要做什么?穷极无聊,想学电视上的黑社会绑架人吗?但就算是黑社会,也不会聚集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女生。”
丁雷暴跳如雷,冲过去抓住孟缇的外套,扬起手就要打下去,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硬生生收回那一掌,改成把她推出去,“你让我被当成流氓!我今天就给你点颜色看看!”
孟缇后退几步,感觉到小腿重重擦过地上的水泥板,疼痛顿时散开。她倒吸了口凉气,冷着脸看向丁雷,“你知不知道现在的行为算什么?你好好说句话,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又能怎么样?你长这么大了,难道没人教过你暴力不能解决问题?我起初认为你对熙如还有一点关切之情,好歹把她当成你的老师。可你呢,就这么对她的朋友?”
有人怪笑起来,“丁雷,这女人胆子还蛮大的嘛。”
听声音是个年轻的男孩,孟缇朝说话人看过去,“其实我觉得你们胆子更大,也不知道你们满十八岁了没有,大概当少年犯也不够格了。有句话你们知不知道,人笨不要紧,跟对了人才是王道。跟着丁雷一起来欺负手无寸铁的女生,你们大概很有成就感吧?”
那人哈哈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什么最惊人的笑话一样。
“还伶牙俐齿的,不知道用刀在她脸上划上几道她还能说不说得出话来。”话音落下,孟缇竟然真的看到那个人从怀里抽出把雪亮的尖刀,她只看到刀片反射的光芒和听见那刺耳的笑声,呼吸都颤抖起来。
“我觉得划脸不好,”阴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孟缇转身过去,冷不防却被人擒住了下巴,她看到猥琐的脸和色眯眯的眼睛,“长得这么漂亮也是难得,不如先让我玩玩再说,也不知道上了床还是不是这么会说话。”
士可杀不可辱,孟缇总算知道这句话的含义,没想到长了这么大,第一次被这么猥琐地
的男生这么轻薄,热血涌上来,她忍无可忍,一脚踢过去,在那个人松手的瞬间推开他,抓起地上的半截砖头就砸了过去。
那个人反应居然很快,险险地避过,声音却不由自主高了几分,“妈的,也不知道在床上是不是这么带劲。”说着伸手就要抓孟缇的肩膀。
孟缇腿一软,丁雷脸色难看起来,一把扣住他的手腕,“谁让你动她的,你他妈的看A片看多了!”
孟缇小步小步往后退,同时看到最后那个男生对那两人的纷争似乎没什么兴趣的样子,站在原地玩着刀子好整以暇地观看战况。
他们似乎也没了忌讳,粗话脏话一摞一筐地说。孟缇趁几人不注意,悄悄俯身抓了一把石子,纵身跳上废墟,按照直线距离奔跑,废墟堆的尽头就是丁雷带她进来的小路。
速度就是生命,孟缇一咬牙压下所有的恐惧,忍住脚疼,从磕磕绊绊的废墟山丘上穿过去,只听得脚步声真真逼近。
她身材修长,腿也很长,跑步速度很快,虽然比起专业运动员差了很多,但百米成绩在院里的运动会上也是拿了奖的。可现在情况不对,一旦跑起来才知道刚刚小腿的撞伤远比她想象的严重,而她身上的书包此时也成了负担。
她跳下最后一块水泥板后一回头,果然看到几个人影一前一后地追过来,她一扬手把手里的石块扔出去,继续回身狂奔,小巷子遥遥在望,她更是加快了脚步。
人太心急就难免顾首不顾尾,没想到居然踩到了水洼,脚下一滑,眼看着地面朝自己眼前逼近,她用手按向地面,迅速地一侧头,右脸就跟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这一下摔得她眼冒金星,整张脸顿时热辣辣地疼起来,耳朵都在鸣叫,牙齿不慎咬破了嘴唇,嘴里都是咸咸的味道。
好不容易支着手臂坐起来,她回头一看,黑色中,丁雷和他的同伙距她不过几米之遥。
无可抑制的恐惧袭上心头,她在压抑的绝望和浑身的疼痛中再一次挣扎着要站起来,可身体太疼,所有的力气都用完甚至透支了,那一瞬间她绝望得恨不得死过去,可下一秒,不知名的力量从手臂上传来,有人从后扶住了她的双臂,撑着她站起来。
这个晚上的惊吓已经够多,但孟缇还是感谢那个帮助她的人。她咬着唇,战战兢兢地回过头去,看到月光下赵初年的脸,五官分明,英俊犹如神祇。
孟缇再也说不出一句话,眼泪刷地就滚下来,嗓子已经不听大脑的使唤了,只能死死抓住他的袖子不松手。
赵初年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泥土,从大衣里掏出纸巾擦了擦她嘴角的血迹,又扶着她在路边的残缺墙壁上坐下,一展手臂,脱下黑色风衣,披在她身上。
孟缇怕冷似的抓着大衣的领口,无声地看着赵初年。
赵初年摸了摸她的脸,柔声说:“阿缇,别怕,乖。你先等我一下。”
他转身朝着孟缇来时的路走过去,看着刚刚追过来的丁雷以及他的同伙,眸光冰冷地在几人的面孔上来回扫了一次,以丝毫没有温度的语气开口,“是你们几个找她的麻烦?”
丁雷一迟疑,没有说话。
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年轻男人个子很高,穿着白色的衬衣,好像在黑暗中发光一样。虽然看不太清楚脸,但从他一步步走路过来的姿态也知道他绝对不是好打发的神色。他的声音听不出怒气,冷到极致,但恐怕也是怒到极致,狠到极致了。
有人不耐烦起来,冷笑,“从哪里滚出来的就给老子滚回去,老子……”话音未落就被人扇了两个耳光,声音是如此的响亮,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丁雷更是目瞪口呆,他自认为是打架高手,可根本没看清这个男人是怎么移到同伙面前,又是怎么出手的。丁雷茫然侧头,只看到同伙被打得站不稳,踉踉跄跄地后退了若干步,这么黑的夜晚,居然也可以看到他两边的脸迅速地红肿起来,鼻血正大滴大滴地溅落地面。
丁雷知道这次麻烦大了,但他也是不肯示弱的人,绝对不会在强敌面前说出半句软话,一咬牙一拳就朝赵初年打了过去。这样宛如市井流氓间的斗殴看在行家眼底自然是毫无章法,赵初年侧身闪开,一只手扼住他的手肘,另一只手轻巧地扣住他的肩胛骨,几个手指一用力,清脆的咔嚓声和丁雷高声的惨叫同时响起。
孟缇坐在断墙上,目瞪口呆看着丁雷抱着软软的右臂瘫坐在地上,听着他一声接一声的惨叫。她呆若木鸡,从来不知道赵初年居然有这么好的身手,简直是武侠小说中提到的高手,几秒之内局势全变。
她脑子发昏,可目力还是不错,刀光闪过眼前,她立刻惊慌失措地叫出来,“赵老师,你左边那个人有刀!”
赵初年哪里需要她提醒,在看到刀光的一瞬间一脚踢了过去,这一脚不知道用了多少力气,一声闷响和骨骼的咔嚓声之后,就只看那人重重跌落在几米后的地上,刀子也斜斜地飞了出去,大概是撞到了石块,撞击声音异常悠长。
丁雷不叫了,坐在地上吼,“你他妈到底是谁?”
“你们几个给我听好。”赵初年沉声说了这句,语气微妙地一顿,闲庭信步般踱了几步,弯腰捡起地上的刀子,闲闲地吹了吹刀锋,走回来在丁雷面前缓缓蹲下。月光照在刀背上,反射进丁雷的眼睛,他忍受不了地转移了视线。
赵初年神气自若地扼住他的下颚,把他的脸转过来面对自己,用刀身拍了拍丁雷面无血色的脸,不紧不慢地继续说下去,“看在你们还年轻,不至于无可救药的份儿上,我今天先饶过你们。立刻给我收敛了小混混行径,如果再让我知道你们欺负弱小,哪怕是只路边的流浪猫,我都会找出所有被你们欺负过的对象,把你们送到监狱里去,判个三五年。至于读书,那是一辈子都不用再想了,哪个学校会要坐过牢的犯人呢?
“当然这只是最光明的手段,至于让你们残废瘫痪那是最简单不过的。像你们这样三天两头打架的人,什么时候出点事故都是正常的吧?如果你们想试试半身不遂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大可以继续嚣张跋扈下去。反正你们已经是父母的耻辱了,所以我猜,不会再介意给父母添一辈子麻烦的。毕竟养儿不教父母之过,对不对?”
孟缇一瘸一拐地走到赵初年身边,看着地上那三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又看了看赵初年的侧脸。她绝对不同情他们,也隐约觉得赵初年这番话不止是威胁,让人肝胆俱裂都是可能的。
赵初年站起来,随手一扔刀子,贴着丁雷的鞋子钉入地上,入地寸余,给这惊心动魄的一个晚上加上了完美的脚注。
赵初年转身过来,跟孟缇的视线恰好对上。她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刚刚的恐惧,更多的是惊讶。赵初年把她打横抱起来,朝小巷走过去。
孟缇从没被人用这么亲密暧昧的姿势抱过,一时间身体和大脑同时僵硬了,理智不知道从那个角落跑出来,指挥着她的四肢挣扎了一下。
挣扎完全无效,赵初年反而抱得紧了些,低下头,鼻尖蹭着她柔软的头发,温柔地低语,“别动,乖啊,让我抱抱你,你的腿好像伤到了。”
他的衣服和身体都有好闻的味道,孟缇觉得自己几乎都要睡过去了。他明明有着安静而干净的气质,为什么刚刚可以面不改色地说出那样一通话?
孟缇仰头去看他。抱着她的这个年轻男人鼻子高挺,直视前方,下巴微微有些扬起,曲线有一种令人心折的弧度,在夜色中透着淡淡幽蓝。颧骨下有着淡淡的阴影,像一道经久不散的刻痕。他有着浓而细长的眉毛,颜色比竟然比此时的夜色还要深上一分,那是像梦境一样深刻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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