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夫人醒了吗?”玉儿的声音低低的传了过来,伴随着一阵药香弥漫整个房间。
“嘘,还睡着呢。先放在这里吧。”夏珺更加压低了声音道。
玉儿压抑的长叹了一声,焦虑道:“夫人已经一整日没吃过东西了,就这样一直昏睡着,不会有出事吧?”
“小声些,夫人一直睡得不安稳,咱们出去说吧。”夏珺拉着玉儿出了内室,我缓缓的睁开眼睛,眼神空洞的看着眼前的一片棚顶。
离噩梦一般不堪回首的那日已经过了四日,我一直不肯开口说话,只是安静的用膳,喝药,由着玉儿她们与我说话解闷,经历锥心刺骨的失子之痛,刘常在便将琐寰也留在我这里,同夏珺和玉儿一起照顾我。但是无论她们说什么,我都不想开口说话,只安静的听着而已。
看不得她们眼中努力隐藏的悲悯与强颜欢笑的神情,我宁愿以不停的昏睡来逃避内心无法言说的痛楚与怨恨。
那是一个已经成型的男婴,只是他被引出之时早已气息全无,仿佛自虐一般的强要看一眼,我狠狠的瞪视着只有巴掌大小的男婴,仿佛要将他对上苍的控诉刻在自己的心上。
“夫人,您醒了。药快凉了,喝药吧。”不知何时,夏珺已经走了进来,见我大睁着双眼瞪视着,轻声劝道。
听到声音的玉儿和琐寰也走了进来,小心的扶着我起身靠在床边,努力露出一丝浅淡的笑容道:“夫人今日的气色好了许多,一会奴婢扶夫人换身衣裳吧,天气热了。”
无声的接过夏珺手中的碗,我将略带苦涩的温热汤水一饮而尽,口中感觉不到任何滋味。
“夏珺。”转手接过药碗,夏珺刚要转身送出去,听到我几日来首次开口,不由脸上带着一丝惊喜之色转过身来道:“夫人?”
“那天……是你把王纪凌找来的吧?”
夏珺脸色一凛,将汤碗交给一旁的琐寰,紧肃的跪下身子轻声道:“是。”
不去看一脸诧异之色的琐寰和玉儿,我轻声道:“你起来说话吧。”
夏珺纹丝不动,垂下头自顾道:“奴婢知道,夫人一直避讳与歧王有所交集,那日常顺公公来探望夫人,临走之时确曾私下与奴婢说起,若是夫人日后有难,务必想办法知会王爷,但是夫人,请相信奴婢,奴婢真的并没有想过要麻烦王爷,但是这天情况紧急,奴婢想不得太多了,只得冒此大不韪,去求王爷他帮忙,请夫人责罚!”
心中早已想到,如今不过是经由夏珺本人之口加以确认,我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道:“你起来吧,你这么做都是为了我,我又怎么会怪你呢,起来吧。”
“是啊,姑姑,您快起来吧。”一旁的玉儿和琐寰一同将夏珺扶了起来。
“如此一来,纵使千般不愿,怕是他还要要我费神了,我欠他的,太多了。”我叹了一声。
“夫人别多想了,您身子虚,一下子说这么多话也要吃不消的,别再思虑过重了。”玉儿劝道。
玉儿和琐寰伺候着我更换了几日不曾换下的衣衫,又为了披好凉被便告退走了出去。
“夏珺,你等等,我还有话问你。”
“哎。”
“你不要有负担,虽然你背着我去找王爷并非我心所愿,但我亦知你是为了我不得已而为之,若我连这些都分辨不清好坏,那才是真的不知好歹了。”我拍了拍床沿,示意她坐下,才问道:“我想知道,常顺临走之时是如何与你说的,这里虽在京郊,但想要赶到歧王府,没有马匹至少也要一个时辰,待他再去宫中打点,暗度陈仓将王纪凌安排出宫,那怕是更是没有半日不能成的。”
“不敢有瞒夫人,当日常公公与奴婢留下两只信鸽,说是若遇急事,灰色的一只可以直飞王爷府求助,另外一只白鸽则可飞至常公公那里。奴婢来不得想别的,只得将两只鸽子都放飞了出去,只盼着九王爷或者常公公能有一人见到,就夫人腹中孩儿一条性命,但终究……”
“夫人!夫人,九王爷来了。”玉儿跑了进来打断了我们之间的谈话。
哼笑一声,我终究还是躲不开他,纵使我千方百计的与他保持距离,却还是不能完全逃离他的世界,多番的相救,错许的深情,这恩情与情谊填压在我的心间,生出无法言说的困扰与矛盾。
“是王爷一个人吗?”夏珺问道。
“是,只有九王爷一人只身前来,不过他刚刚与奴婢说了,如果夫人不想见,他便回去。”见我沉默不语,玉儿立刻解释道。
“你只说我身子不便,不能见客,请他回去吧。”
“夫人。”夏珺轻声道:“夫人若是真的不便见王爷,那还请写下几个字表示感谢吧,王爷他待夫人情深意重,即便夫人将他拒之门外,也还是不要这般寒了他的心啊。”
一旁的玉儿闻言也是不住的点头,似是也觉得我这样不闻不问有失礼数说不过去。
略作沉吟,我开口道:“那便请九王爷外室说话吧,让琐寰帮我梳梳头发,这样也不便见人。”
二人闻言都露出淡淡的欣慰之色,安静的按着我说的,将泓烨请入了外间。简单让琐寰帮我打理了凌乱的头发,我由她搀扶着慢慢走出了内室。
泓汜坐于藤椅之上,正微微的打量着简陋的寒舍,见我出来了,站起身来轻声道:“好些了吗?若是不舒服,千万别撑着,快坐下吧。”
“之前的事夏珺已经与我说了,多谢王爷多番搭救之恩。”身子微微下沉,面前的泓汜赶紧双手相扶,却被我不着痕迹的躲闪开。
双双落座,除了夏珺陪伴在我身边之外,玉儿和琐寰都自觉退了出去守着,房间一时又变得安静了下来。
“昭仪不必谢我,昭仪出事之时,我并不在京中,我也是得到常顺的快马传书才赶回来的,因此耽搁了几日。”泓汜一扫往日的不羁之感,面色悲伤,看向我的眼神中透露着疼惜与迷惑,却碍着夏珺在场几度紧闭双唇不语。
“王爷之前也曾说过日后会少在京中,妾身已无大碍了。”心中几番挣扎,面对着他深情如许的眼神却怎么也说不出要他不要再来的话来。
“怎地这般严重?是中了暑热之症吗?本王回的匆忙,也不及仔细询问,只听常顺说病得很重,你的脸色这么青白,还对我说已经无碍了吗?”泓汜语气中带着淡淡的抱怨,却碍着有夏珺在场也自持着。
“真的已经不要紧了。”相信王纪凌也是懂得轻重之人,断不会将我有孕又流产之事原原本本的告知给泓汜,我只得淡淡笑了笑道。
房中再度恢复了安静的状态,只有窗外的蝉鸣之声阵阵。
“姑姑,姑姑?”是琐寰的声音,夏珺为难的看了我一眼,轻声道:“怎么了?”
“姑姑,您出来一下。”
“夫人……”
“你去吧。”得到我的首肯,夏珺几不可闻的舒了一口气,快步走了出去。
“在这里,很苦吧?”沉默良久,泓汜轻声道。
微微摇头,我心中并不觉得这里的日子清苦,但心头的苦却是难以言说,如今被他轻柔问及,也不由得心中酸楚。
“值得吗?”
心中一紧,我不知泓汜这话究竟指的是什么,但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为了他,值得吗?”泓汜却不容得我逃避,再一次问道。
“九王爷。”我力持镇定的正色叫道。
“你爱他吗?爱的能够为他忍受这一切?即便他已经早已经忘记你了?”
“九王爷,请您自重!”双拳紧握,我因他触到我心底最为隐秘的疼痛而恼羞成怒,对着他怒目而视。
“不,我不想再忍下去了,我再也不能够看着你执迷不悟而违心的装作无动于衷了,你这样折磨你自己,甚至为了他伤害自己的身子,他可曾有过半丝怜悯?你在这里粗茶淡饭受苦受难,他却左拥右抱新欢在怀,早已把你忘到九霄云外!即便这样,你还要这样防着我躲着我吗!”泓汜上前一步抓住我的肩膀,将我牢牢禁锢在座椅之上,他的眼中透露着难过与不舍,更多的却是不满与怨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