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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书院

一经热了足足三个多月,终于在临近七月的份的时候,扬州微微下了几场不大不小的雨。虽还不够浇灌农田的,但好歹天清凉了不少,外头街头上没有猛地一头栽倒在地上热死的人了。

“郑哥,姑父他老人家还没回来啊?”

正忙着支使小厮擦抹桌椅廊柱的郑齐听见这一声喊,抬起头来往前一望,不由笑了,“琏二爷又来请安了?”

他呵呵笑着丢下手中的拂尘,大步迎了上去,“我这里忙着,竟没看见您过来。真是该罚。”

这些日子纵然林如海常在外头忙得不着家,贾琏也没断了早晚的请安,每日是必要来问一声姑父今日可有空闲的,跟那边垂头丧气蔫头耷脑的宝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郑齐不齿宝玉之余,对贾琏便更热情了,一个月下来两人倒是混了个脸儿熟。

贾琏撩起袍摆迈过门槛儿,闻声笑道:“你又外道了!”

郑齐忙拦道:“嗳,里头灰尘大,您去厢房坐一坐罢?仔细这些小子不经心脏了您的衣裳。”

贾琏今日穿了一件簇新的牙白箭袖圆领袍,下摆上三蓝绣四君子,腰间束得紧紧的革带上挂着香囊荷包等物。手上转的折扇也是新式儿的苏样货,正经看上去是苏扬一代土生土长的公子哥儿了。

郑齐一壁叫人去厢房摆冰盆果品,一壁笑道:“真出去,谁看出来您是京城来的呢。倒像是您娶了个扬州的小娘子,这身打扮儿给您整治得齐齐整整的。”

贾琏心头一跳,掩饰似的道:“哪儿有什么小娘子——不必这样麻烦,既是姑父不在,我也就回去了。不搅扰你们。”

郑齐也便就住了手笑道:“既这样,倒是我们偷个懒儿了——今日老爷倒是回来了一回,过晌又出去了。又要我们预备蓑衣雨鞋,说是明儿说不准要用上。这就忙起来了。”

“嗯?姑父这是要出去?”贾琏心头一动,忙追问道。

“嗯,许是要出去罢。不然要我们备着这些东西做什么呢。但老爷也没说,我们总不好追着问罢。”郑齐哈哈一笑,“等老爷回来了我替您问一声,要是怹出去,您就不必每日顶着日头白跑一趟了。”

贾琏笑着道了谢,便带着兴儿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甫一进门,就急急忙忙地跑到穿衣镜前左右转着打量了一圈儿,又大声叫兴儿,“你瞧我这一身儿怎么样?嫣儿前儿还说我打扮得老气,不像这个年纪的。”

兴儿忙笑道:“好极了!保管嫣儿姑娘瞧了喜欢。”

贾琏得意地笑了起来,又踹着兴儿让他备马,“还是牵到巷子口,别叫这里的人瞧见了。”

兴儿嘿嘿一乐,“早给您牵过去了,就等着回来了咱们去回春巷!”

贾琏笑骂道:“不知是爷寻乐子去的,还是你寻乐子去的!”

虽这么说着,贾琏脚下也没停,一溜小跑着就出了角门,跨马上去还道:“亏得我这阵子提心吊胆的,每日给姑父请安去,生怕他回来了见我不着叫人找去。这下可好,他得几天不回来罢?可是松了我了。”

原来贾琏在京里有凤姐拘着,外头又有这么些长辈,也怕叫父亲叔父知道了发火儿,不敢太出格儿去什么烟花之地。寻常见的都是隔壁贾珍叫来的小戏子儿、娈童,再不过是家里多姑娘那样的浪荡人而已。

跟自小儿风月之事里浸淫的嫣儿如何比得?贾琏一见她就被迷住了,这些日子几乎日日都出去与嫣儿厮混。每日来给林如海请安,更有一个怕姑父发觉了的隐秘念头在里头。

来的多了,这从林家去往回春巷的路贾琏都极熟,骑着马不过一会子便上前叫开了门。

那小丫头也极熟悉了,开门便笑道:“来了?姑娘等了会子呢。”

贾琏闻声哪里还耐得住?一撩袍子匆匆就跑进了内院儿,一进院子便高声喊道:“嫣儿!我来了!”

里头窗户应声而开,边角上探出一个美人儿头来,笑嘻嘻地道:“琏二爷来了?我们姑娘在里头弹琴呢。”

贾琏上前在她颊上轻轻一揩,态度里是说不出的狎昵,“那我在这儿跟怡儿你说会子话儿?”

怡儿往后一躲,哐一声合上了窗子,隔着窗棂娇声笑道:“我可不惹姑娘吃这醋!”

贾琏哈哈一乐,心里得意无比,自觉风流潇洒惹得无数女人倾心,一步三晃地摇进了内室。

兴儿见状忙凑上来涎着脸讨好道:“怡儿姑娘,我们爷不在还有我呢。我陪着姑娘说一会儿话好不好。”

怡儿一推他的额头,嗔道:“外头廊上等一会子去罢,我倒杯子茶就来的。”

兴儿大喜过望,忙不迭地溜溜儿跑到廊上,还殷勤地拿袖子抹了又抹。

怡儿瞧着他出去,脸上的笑登时就不见了,照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呸!主子奴才一堆儿的下三滥东西!没钱没权的,真当自己金贵了。要不是吉大爷吩咐我们姑娘伺候,哪个瞧得上这两个下作东西!”

一壁说着,一壁倒了杯茶,洒出来许多也不管,愤愤地甩着帕子就往外走,路过门口儿的芭蕉忽地眼珠一转,俯身从里头捏了把土撒进去才得意洋洋地笑着出去了。

“嫣儿,昨儿我姑父回来的早竟是没来得及过来瞧你,你想我不想?”贾琏紧紧挨在嫣儿身上,一壁贴着若有似无地蹭,一壁笑道。

嫣儿淡淡一笑,柔声道:“虽您还是以正事儿为要,可嫣儿实在是想得紧,一日不见便抓心挠肝儿的。”

贾琏听了更得意,搂着腰便轻声劝哄起来,话越说越露骨。

“林大人这些日子忙,您才有空多来我这里。”嫣儿背对着贾琏的脸上闪过一丝厌恶,但很快便调整了表情,娇娇柔柔地道,“今儿是不忙了罢?那您以后岂不是不能来瞧我了。”

贾琏见着美人似有垂泪之状,登时什么都顾不得了,忙抱着哄道:“不能,我听着他们说姑父明儿要下乡去,还叫人备了蓑衣雨鞋那么老些的行李呢!我等着人走了,就立时跑你这儿来,咱们好生厮守……”

他说着便把嘴凑到嫣儿的脖颈间,深深地嗅了口香气。嫣儿心中警钟大作,忙挣扎着推了推贾琏,脸上只做惊喜状问道:“当真?”

“当真!”贾琏信誓旦旦地保证,“不光这样,日后我回京城,也必先拿银子赎你出来。你偷偷跟着咱们的船回京去,到了那里我给你买一套大宅子,你就是当家的奶奶,你说好不好?”

嫣儿心里冷笑一声,谁稀罕背井离乡地跟你去当外室吃这个苦头!老娘在扬州逍逍遥遥的,想接客接客,不想接客门儿关了乐一日去,不自在么!

面上却毫无动静,甚至还娇羞地缩在了贾琏的怀内,脸上粉扑扑地泛起了红晕。惹得贾琏狼性大发,迫不及待地便扑了上去。

两人一直混到晚间贾琏才恋恋不舍地去了,他是不敢在外头过夜的,怕贾敏发觉了找他。他前脚一走,后脚嫣儿便叫人给戴吉送了信,揉着胳膊长出了一口气,“这回算是完了罢?我是不耐烦接他,镇日价跟个饿鬼似的,恨不能长在老娘身上了!大夏天儿的,他不嫌热,我还嫌呢。”

贾琏回去了偷偷从角门儿溜进去,竟也没人查觉,到了第二日刘妈妈还客气过来问,“琏二爷这阵子住的怎么样?我们太太叫我来问一声可有什么缺的了没有。”

“没,这儿极好,府上都周到客气得很。”贾琏笑着回了她。

“这便好。太太说请琏二爷只管放心住下,等再过一月天凉快了,再同着姑娘一同回去才好。”

“就是如此,老太太来时也这么嘱咐的。”这话正和贾琏之意,忙谢过了。

刘妈妈来问了这一句便回去跟贾敏回了话,贾敏却也没说什么,倒是道:“不知玉儿做什么呢,昨儿我听见说要金银花蜜,又说没了金银花的野菊花的也使得,我这里倒是还有些,你给她送去——再问问是上火了不是?”

刘妈妈忙答应了,便从雪鹃手里接过一小瓷坛儿的蜜,寻黛玉去了。

也是正巧,黛玉才从屋子里出来正在院中的亭子里站着不知看紫鹃她们做什么呢,见着刘妈妈忙笑着让坐,“妈妈怎么过来了?我还说过会子就去给太太请安呢。”

刘妈妈笑着行了礼,上前道:“我送蜂蜜来的,太太还叫问姑娘一声可是上火了不是。若要吃的,家里还有好些进上的清露呢,比这个香甜。”

“哪儿就上火了。”黛玉命雪鸮把蜂蜜接过来,又笑道,“你回太太,我不过是闲着顽罢了。”

雪雁抬起头来嘻嘻笑道:“妈妈你看这些荔枝皮子罢!姑娘叫我们晒了好几日,这几天偏赶上下雨,只怕有些霉了的还要挑出去不少,心疼得不得了呢!”

刘妈妈这才看清摆在石桌上的竟是一匾暗红色的荔枝皮,忍不住问道:“这是做什么?”

黛玉笑着戳了雪雁一指头,解释道:“我闲着没事儿,想起早先从《香乘》上看见的一品百里香来,便自个儿制一回香。”

她说着指了指匾上其他的东西,“甘松一两、栈香一两、檀香二钱、制甲香二钱,还混了一挑子的麝香,要这蜜就是为了和香的。”

“荔枝虽上火,但皮子却是清热的,这百里香主料就是荔枝皮儿,我也用请惹下火的蜜来炼,才最相宜了。”

“等好了,取一些给老爷太太送去。”

刘妈妈听得连连点头,又问道:“这可是太子爷赏的那荔枝不是?”

黛玉背在身后的手悄然握成了拳头,咳了一声才不好意思地笑道:“正是呢。”

刘妈妈更高兴了,连声赞道:“这是姑娘的心思再精巧不过。那荔枝虽不能尽够,但制成香满屋子的香味儿,也是咱们家上下同沐恩德啊!”

黛玉才想说话,却听耳边有人轻声一笑,“这话,孤可只想要玉儿沐孤的恩德,可不想给旁人也分了去。”

“油嘴滑舌!”黛玉微低了头在心里悄声娇嗔,“您好不害臊!”

钟泽元只是笑,“是哪一个前些日子为了孤的恩德闹起来了的?又是谁说的不想旁人分薄恩宠。今儿你制成香,可不止是‘两人知是荔枝来了。’分明是你自个儿说嘴打了嘴,你还同孤闹!”

黛玉不好意思起来,头更低了几分,嘴上却是不依不饶的,“既是这样,殿下可别想着我的香了!”惹得钟泽元大笑起来。

刘妈妈只当是自己夸得黛玉不好意思,却也没想别的,她还等着给贾敏回话,忙告辞去了。

黛玉便叫雪鸮她们也退下去,“这精细活儿需得我细细地做呢,旁人盯着怕分了神。”

钟泽元听得清楚,忍不住笑道:“玉儿,真不给孤?”

黛玉嗤了一声,到底不忍心,嘟囔道:“谁说真不给你了……要不是惦念着你前儿说话都哑了嗓子,我见不着摸不着的使不上力,能想法儿做这个香!”

钟泽元愉悦地闷声笑了起来,前些日子为了清查账务、找受贿的证据,又密切注意着金陵那个盐商的动向,着实是有些累着了。嗓子便有些发哑,没想到黛玉不过听见一回,便记在了心上,怎教他不高兴?

黛玉却听见他说话声音有些喘,疑惑道:“你做什么呢?我怎么听着动静不大对?”

钟泽元回身望向四周原本逐渐围拢过来的黑衣人被自己埋伏在河堤附近的亲卫们打得溃不成行,原本一支百十人的虎狼之军,如今不过剩下不到十人苟延残喘,脸上浮起一抹冷笑,却不肯跟黛玉说实话,怕她担忧,只是笑道:“跟老泰山出来巡查河堤……”

黛玉才听见这一句,刚想说什么,忽然脑中传来一阵尖锐无比的蜂鸣,刺得她脸色一白!

紧跟着便是自己父亲惊恐的一声大叫,“殿下小心!”

“殿下!”

黛玉甚至来不及反应过来,便听见钟泽元闷哼一声,紧随而来的便是砰地一声闷响,巨大的水浪冲击之声席卷而来!

“林大人!”似乎隔着不远有人七嘴八舌的惊叫之声又沸沸扬扬地响起,“不好!林大人中箭了!”

豁啷!

黛玉手边的药杵应声落地,她脸色苍白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几乎是夺路便奔向贾敏的正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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