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书院
】
“快!快去找太太!”
雪鸮几人才见着黛玉猛然起身满脸张皇之色,正不知发生了何事,赶着上来问时,黛玉自己就慌慌张张地从亭子中跑了出来,只扔下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往院子外跑。
雪鸮和紫鹃对视一眼,都是满脸的疑惑,急忙从后头追上去。
黛玉顾不得什么仪态风范,顾不得周围丫头婆子投来的诧异目光,几乎是拼尽了力气往正院跑去,她从没有像这一刻一样如此恼恨平常觉得幽静有趣的曲径回廊,怎会如此之长!平白多了好长的路要走!
“太太!”
贾敏从正院出来的身影让黛玉眼前一亮,待喊出声儿来才发觉自己的嗓子干得发紧,明明是拼尽了力气喊的一句话,却细弱蚊呐,超了三步就听不见声音了。
好在贾敏一眼看见了跑得鬓散钗乱的黛玉,忙叫人停下,惊讶地招了招手道:“玉儿,你这是怎么了?”
“父亲出事了!”黛玉一跑到贾敏跟前,第一句话便是林如海出事了。说完就撑不住大声猛咳起来,直咳得眼中泛泪,脸色潮红。
贾敏被她吓了一跳,赶紧拉着黛玉的手一壁拍着她的脊背,一壁厉声问雪鸮,“姑娘怎么了!”
雪鸮等人也是吓了一跳,都慌手慌脚不知如何是好,顶着一头的雾水回道:“这……太太,我们也实不知是何事啊!”
贾敏又是心疼黛玉,又是着急上火,声音里不由带了几分严厉,“跟着姑娘还不知道怎么了,你是怎么当的差!”
雪鸮和紫鹃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着急地解释,“太太,的确并没有发生什么。姑娘适才还说要静心制香,只叫我们去廊下等着。不过是从亭子里走到廊下的功夫,再一回头姑娘就变了脸色,甚至什么都没说,急急忙忙地就来寻太太了。”
“就是这样,”紫鹃连连点头,想了想,忙又道,“适才刘妈妈才过来的,差不离儿就是她刚走,姑娘就这样了——太太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问刘妈妈。”
贾敏满心的疑惑,见着她们如此知道也问不出什么来,忙要叫人扶着黛玉进内,却见黛玉一壁喘息着猛咳不止,一壁却拉紧了自己的胳膊,眼中流露出满满的慌张和哀求来,直看得贾敏心中一紧。
“这到底是怎么了?”众人一拥而上扶入屋内,小心地让黛玉在榻上安置下了,贾敏看着这样心疼得直掉眼泪。
雪鹃端了一杯的温茶过来,贾敏忙接了亲自递到黛玉嘴边,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啜饮,把咳嗽压下去了才好。
“太太,我适才脑中忽而一疼,紧跟着便是一阵眩晕,不知为何眼前忽然现了一幅画面。”黛玉平息了呼吸便迫不及待地拉着贾敏的手诉说,“初时只眼前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再一等儿,却听见四周似乎是无数的兵丁在喊着,林大人中箭了!”
她现在心里一边是中箭的父亲,一边是不知为何堕入水中的太子,两下撕扯着,简直心急如焚。但系统之事无法与贾敏言明,黛玉只好找了个借口来说。
贾敏听了反倒出了一口气,忍不住笑了,“嗐,你这孩子,别是晒得晕了魇着了?”
她拍着黛玉的手背,好笑地安抚道:“老爷前边公务繁忙,已有小半月未曾回来与你见面了罢?必是你太忧心你父亲之故——这样,等今儿他回来了,我叫你去。”
“不是,太太!”黛玉见贾敏不肯相信,更着急了,眼中含着泪噼里啪啦地滚了下来,声音颤抖地反手抓住了贾敏的手,“您信我!”
贾敏无奈,只得打发人先去外头叫郑齐过来,又哄道:“我叫你父亲的长随来,他是知道老爷的去向的。叫了来你亲自问他,总该放心了罢?”
黛玉咬着嘴唇,第一次这样痛恨自己的无力,她软软地歪在榻上,苦笑道:“如今我怎么说您也不能轻易信了。好歹我先说了,您听着跟郑齐说的对不对得上……”
贾敏为了安抚黛玉,忙也点了头,温声道:“你说罢,母亲听着呢。”
黛玉侧头努力回想自己听见的动静,缓缓道:“是河堤,且不是城外近处,应当走了一段路了。除了父亲还有太子,周围人不少,可能是太子亲军。父亲大概并不是他们的目标,我先听见了父亲在大吼太子,紧跟着才是有人喊说父亲中箭了……”
贾敏愈听愈心惊,若这真的是黛玉的梦境,那未免也太逼真了,这说的让她都不得不相信了起来,“玉儿……你还听见了什么没有?”
“没了。”黛玉摇了摇头,脸上泪痕犹未干涸,更显得可怜了几分,“我只听见了这些。”
钟泽元开始时跟自己的逗笑自然不能跟母亲提起,何况想想现在太子生死未卜,黛玉就觉得心头一阵紧缩,根本不愿想起先前两人言笑晏晏的情景。
她甚至有些恐慌,是不是跟自己说话分了神,太子才遇刺的?
黛玉的手攥成了拳头,三寸长的指甲深深陷进了肉里,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她的心稍稍安定几分。
“太太,郑齐来了。”一个媳妇进内恭声回道,“要让他进来吗?”
贾敏点了点头,“叫他进来。”
“奴才见过太太,见过小姐。”郑齐恭恭敬敬地磕头行了个礼。
贾敏叫他起来,有些迟疑又有些不安地问道:“今日老爷可是去上衙了?你去问问他晚间回不回来,家里新得了条鳜鱼。”
“这……”郑齐明显楞了一下。
贾敏登时紧张起来,霍然抬头紧紧盯着郑齐,哑声问道:“你瞒了什么!还不快招了!”
“若敢瞒我一丁点儿,仔细你身上的皮!”
郑齐慌了,赶紧磕头回道:“不是奴才有意瞒您,实在是昨儿老爷吩咐了叫不许跟您说的啊!”
“不许跟我说什么?”
“老爷昨儿叫人找了蓑衣雨鞋,要出门几日。还叮嘱说此事机密,不许说出去。若太太问起来就说他歇在衙上了,叫不必担忧。”
蓑衣、雨鞋?贾敏心里咯噔一声,禁不住转头跟黛玉对望了一眼,心下已是信了□□分。
若在城里,衙门离着家里又不远,林如海一个文人,寻常是坐轿子的,即便是下雨也淋不到,顶多叫小厮撑个伞罢了。何况扬州城内道路修得极为齐整,大路上都铺的青石板,并无泥泞。怎么又是要蓑衣,又是要雨鞋的?
“你……你先下去罢。”贾敏半晌才挤出来一句,挥手让郑齐下去,脸上满是疲惫之色。
郑齐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太太叫自己过来就为了问这么一句话?见着贾敏面色不好,不欲再说的样子,也只好磕了个头退了下去。
“玉儿,”贾敏心头已经慌作一团,握着黛玉的手好半晌才叫了一声,竟又是不知该怎么好了。
半日,方才勉强笑了一笑,“或许你父亲只是胳膊或者腿上伤着了,很快就能回来了也说不定呢。”
黛玉较之贾敏还要难受,父亲和心上人同时遇难,这悲痛不是双倍就能形容得了的。
何况贾敏心中也有数,即便林如海回来了,太子在扬州遇刺,也是天大的一个罪名,报上去整个扬州官场都要吃挂落,跟着去的林如海首当其冲,最好了一个免职停用也是少不了的。
此时河堤之上还有比贾敏和黛玉更惶恐着急的一群人,那就是钟泽元带去的随行护卫。
他们都是太子亲军,肩负护卫指责,本来满以为这回早有防备,能把来行刺的刺客一网打尽,立个功劳。可谁知转眼竟成了这个场面!护主不力,诛九族的死罪!
好端端的太子众目睽睽之下被身边的一个亲卫反手刺中!竟跌落汹涌的河道不见踪迹!原本身边有官职能担事儿的盐运使也被濒死反扑的刺客一箭射中,紧跟着落入河中也没了人影。
“打!给我往死里打!”
接到底下下水搜寻的亲卫们一无搜获的消息,赵平赤红着双目,恶狠狠地瞪着被死死按跪在地上的梁构,这个在紧要关头刺伤了太子的反水亲卫。
周围的亲卫们也赤红了双眼,平白从功臣沦落成了要诛九族的罪人,谁受得了!不用赵平吩咐,已经有按捺不住的亲军上前挥舞着拳脚狠狠砸了上去。
梁构很快被打得奄奄一息。
赵平亲自下水搜寻了许久,始终没见着半点儿人影,双手狠狠地在汹涌的水面上砸下去,激起的黄色水波溅了他满头满脸。
赵平伸手在脸上重重一抹,眼见着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太子始终不见踪影,便知道不能将功赎罪了。
他爬上岸颓然地把头埋在了膝间,哑声道:“留一半的人沿着河下游继续搜寻,剩下一半跟我押着还活着的刺客和梁构这个狗贼回城,找人手来,继续搜寻太子!”
“是!”亲卫们沉沉地应了一声,很快四散开来,继续在河道周围搜寻起来。
赵平带着剩下的一半人飞马回了扬州城,不顾守城的军士在后头追着大喊大叫,快马入市,惊得周围的人们四下躲开,一时之间集市沸反盈天,叫骂声接连不绝。
赵平恍若未闻,一路疾驰到了扬州知府的官衙内,横冲直撞地直直闯入内衙,吓得扬州知府还以为是有土匪冲进来了,满脸的土色。
待看清了是太子身边的大内监脸色才好转了不少,忙挂上笑要上前问是何事,就被赵平口中的话吓得脚下一酸,软倒在地,“什么、什么?!!太子遇刺!还落入河道下落不明?!!”
赵平阴沉着脸点了点头,扬州知府禁不住打击,两眼一翻,彻底晕过去了。
气得赵平拎着他的领子扬手两个大嘴巴扇上去,怒吼道:“你醒醒!太子要是出了事,谁能置身事外!”
扬州知府方才幽幽转醒,哭丧着脸已经鼻涕眼泪混成了一团,只会干巴巴地直问,“这可怎么办啊,这可怎么办啊……”
赵平气得又甩了他一个耳光,直起身来吩咐道:“叫你的衙役贴告示,发动百姓寻找——有太子下落的,赏银万两!”
“我去找扬州屯军,让他们沿着河道下去搜寻。”
赵平这一闹,事情登时大了起来,扬州的官儿们个个几乎晕厥,从没有这般迅速地发动全城兵丁前后搜寻,恨不能天天吃斋念佛,就盼着太子能无事。
整个扬州城在半日之内全都知道了太子失踪的消息,霎时间扬州沸沸扬扬,有无数的人看着那赏银眼红不已,争先恐后地报告,宣称自己有太子的下落。
赵平接连见了不下百十人,全都是贪图赏银,瞎说八道的,甚至有人连太子身穿金龙袍脚蹬朝天靴,就在自己家还娶了自己的女儿答应以后让她进宫为妃的笑话儿都出来了。
气得赵平下令把这些人拉出去在大街上重责三十板子,枷号半月才消停了。
扬州的官员们都寄希望于能在日内找到太子爷,别上达天听,让太上皇震怒。消息始终都在瞒着。
抓来的刺客被赵平带来的擅长刑讯的内监关在了船上严刑拷打,可惜都嘴硬得很,始终不肯吐露到底是谁指使的行刺。
渐渐地,除了戴吉和大松一口气的江家,整个扬州城绝望了起来——难不成太子真的遇难了?一想起太上皇的震怒,扬州的大小官员都是满心窒息,甚至有人开始交代后事了。
一时间城内啼哭声此起彼伏,满城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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