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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书院

参天的密林遮天蔽日,横生的枝杈密密麻麻地交杂在一处,即便是在日头最毒辣的晌午时分也阴森森暗沉沉的。地上铺满了掉落下来的细碎树枝和落叶,枯黄色厚厚的一层,散发着潮湿发霉的气味。整个林子里,除了聒噪的蝉鸣没有一丝声响。

这是一个人迹罕至的原始世界。

“唔——”一声闷哼打破了这一片寂静。

紧邻着河道的林子边缘处,慢慢爬起一个青年男子来,他似乎受了伤,仅仅是以两臂撑在地上起身的一个简单动作就耗费了大量的精神,足足过了好半晌才喘息着勉强站了起来。

他身边安静极了,除了激涛拍岸的哗啦声之外,在没有别的人声出现。林子里不会说话也不能动弹的巨木居高临下地冷眼看着这一切,在这荒凉冷清的地方,青年还是头一次出现在这里的人。

那人踉跄了几步,迟钝地转动脑袋左右看了看,好像是在反应自己这是到了哪里,又好像是在寻找什么人似的。但他的体力并不能支撑这样大的动作,不过是走了十来步的样子,就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甚至不得不撑着旁边的巨木来维持自己的身形。

他平复了一会子呼吸,垂着头单手用力一撑树干,正要重新撑起身子,却忽然从地上看见了一个沾满了泥土的荷包,暗绿色提花的,外头一圈云头纹,正中圆滚滚的一个寿字纹。

明明已经从水里冲上来沾染了泥污,湿漉漉脏兮兮的了,却被来人抖着手捡了起来,如获至宝,好像精神头猛地足了起来,立刻抬起头迅速地观察四周——

前方不远处的草丛里透出一点不太明显的石青色!

青年眼前一亮,反手捶了捶肩膀,大步向着草丛走去。

草丛中正昏迷着一个中年男子,也是满身的水迹,头发鞋子都湿了,紧闭着双目嘴唇惨白,一动不动的。

青年小心地上前试了试鼻息,又按在脖颈处抹着脉搏,长出了一口气,咳了两声才沙哑着嗓子叫道:“林卿?林大人?”

正是落入河中下落不明的钟泽元和林如海!

林如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对钟泽元的呼唤没有丝毫反应,钟泽元不气馁地连叫了七八声,底下的人却始终没有反应。

他才从河中上来,嗓子灌了水哑得厉害,叫了几声之后忍不住又侧过身去咳了咳,索性坐在林如海身边休息一会儿,打量着四周的情况。

这四周显然是不知何处的深山老林,抬眼望去满是密林,根本望不到边,现在是正午还好些,若等着天黑了,再有野兽出没,只怕凭着他们两个伤员要不妙。

像是应和钟泽元的想法似的,远远地传来一声悠长的狼嚎,在这一片寂静没有活物的密林里,更骇人了几分。

不行!得赶紧找个地方躲一躲!

钟泽元心中一凛,连忙低下身子摇了摇林如海,“林卿……”

可惜林如海还是没有反应。钟泽元犯起了愁,若在平常,凭着自己的力气背一个身材适中的半百老人还是没有问题的,可如今他也是堪堪脱险,体力都没有恢复,走路已经是勉强,如何能再背一个呢?

钟泽元毕竟是锦衣玉食长起来的,经历的磨难再多也没人敢在衣食住行上亏待了他,这下子不禁有些负气,孩子脾气一上来,捡了根儿木棍儿就在林如海的肩膀上戳了戳,“岳父?岳父大人?老泰山?”

“呃……”林如海突然动了一下。

不会这么灵罢?钟泽元吓得一个激灵,反手扔了木棍,赶紧拍了拍手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摆着脑袋四处张望。

可惜林如海动了这么一下又不动了,钟泽元不禁气馁,正俯身探过头去看看到底是不是又晕过去了,林如海突然一睁眼,两人来了个四目相望。

“……太子殿下?”林如海才从昏迷中醒了过来,明显还没搞清楚状况,“这、这是哪里?”

钟泽元却是猛地抬起身来,赶紧往后挪了挪,禁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心里直叫倒霉,跟玉儿来个四目相望还成,跟她爹还是算了罢……

“咳咳咳,孤是落水了,听见林卿应当是之后也落了水。如今不清楚到底在哪里,约莫是河道附近的山林。”

钟泽元摆着姿态咳了两声,正色打岔道,“林卿才醒,觉得身子怎么样,可有什么不适之处?”

林如海还有些蒙,听见这话忙动了动自己的身子,禁不住嘶地一声,才发觉腿上的箭伤不轻。他尝试着抬了抬腿,却发现左腿完全不能动了,一动便是钻心的疼痛。

“臣的左腿受了伤,恐怕不能动了。”林如海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来,嘴唇上毫无血色。

钟泽元闻声探过头去仔细看了看,也是皱起了眉头,林如海左腿上的箭伤不可谓不深,在水里泡了不知多少的时日伤口的边缘处已经泛了白,在这样热的天气里,恐怕不出几日就要化脓。

“孤有金疮药。”钟泽元突然眼前一亮,想起来出门时赵平给自己的荷包里说是装了些外伤要用的药品等物,忙探手在腰间摸了摸。

“呼,幸好还没被冲走。”荷包是挂在腰间的革带上的,钟泽元出行是特意换了一件颇紧的衣裳,在水中泡了这么久,竟然还没有丢掉。

他从荷包里掏了掏,翻出来一堆没什么用了的纸包,便随手扔在地上,又找出来一串念珠,倒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套在了手上才又继续翻找。

好在钟泽元没有记错,荷包底儿还真有赵平预备的一个小瓷瓶,上头贴的黄笺子已经泡烂了,但塞子倒是塞得严实,钟泽元打开瞧了瞧,笑道:“还没泡坏——”

他说着就要给林如海往腿上倒,谁知伸出手去却被林如海的手挡住了。钟泽元疑惑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晃了晃手中的瓶子笑道:“这是当年父亲军中极擅外伤的一个郎中配的方子,林卿不会信不过孤罢?”

“不,臣不是这个意思。”林如海赶紧摇头,他示意钟泽元的胳膊,“殿下的左臂是被刺客刺伤了罢?这药不多,不该浪费在我一个下臣身上。”

他苦笑了一声,“您是千金之躯,不论如何都应当首要保证您的安全。”

钟泽元的左臂上的确有一道长长的伤口,划破了他牙白的箭袖和中衣,刺到胳膊上深可见骨。他一怔,劝道:“林卿,孤毕竟年轻力壮,这点子小伤也不算什么。”

林如海坚持不肯上药,两人一时僵持住了。

钟泽元无奈地道:“算了一人一半好了。”

林如海还是皱着眉头,他看着小瓶中药量也不多,撑死了上两三回,照林如海的意思,应当留着给太子下次换药时使用。

太子是国本,是天下副君,更是他们这些臣子应当誓死效忠的对象,林如海不说有多忠诚,但在危险面前他是很看得开的——药量不多,两人分用,说不定都活不下来。但都给了太子还有一线希望。

再者真的能出去,脱险的也应该是太子而不是他,万一太子有个好歹,天下大乱,又是朝堂一片惊风骇浪不说,何况即便林如海走出了密林,那样也不可能有好下场。

“争什么。”钟泽元不耐烦地斥了一声,“推来推去的难看得紧。”他说完,不容分说地便撒了一半药粉在自己胳膊上,紧跟着不等林如海阻止便撒了剩下的一半在他的大腿上。

林如海一怔,叹了口气,还是抱拳拱手道:“臣谢过太子。”

钟泽元扯了扯嘴角,没接这个话,反倒又从荷包里掏出一枚小巧的金印来,端详着笑了,“幸而这个还没丢,不然即便出去找到了有人烟的地方,孤也没法子证明自己的身份。”

林如海这才发现荷包里竟然还有一枚太子私印,不由松了一口气,有了私印可是省了好大的功夫,但现在深山老林里……

“最要紧的是先从这里出去。”钟泽元扶着膝盖起来张望了一下,“孤适才听见不知什么野兽的吼叫,恐怕晚上这里不安全。先找一处山洞或者避雨的地方,想法子生一堆火。”

林如海也极赞同这话,可惜当他尝试着起身的时候才发现左腿的痛觉不但没有减轻分毫,反而似乎不能动弹了。他拼力动了动,却也只是弯起了右腿,左腿疼得抽动了两下。

钟泽元注意到林如海的窘状,伸出右手道:“林卿,孤扶你起来。”

林如海犹豫了一下,低声道谢之后才伸手借了一把力。若是平常,这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但如今两人都是伤患,实在是大费力气,最后两人满头大汗,几近脱力,林如海才勉强靠着一棵树站直了身子。

林如海的左腿钻心的疼,汗水顺着脊梁流了下来,人老不以筋骨为能,他今年四十九岁,已经过了体力充足的年纪了,自觉实在是太子的拖累

“殿下,”林如海喘息着勉强笑了笑,像是做了什么艰难的决定,“您……还是放弃臣罢。老臣这个模样,就算撑着也走不出这座山林。如果因为臣下的缘故,导致储君蒙难,实是臣万死不能辞其咎……”

“说什么胡话!孤怎么能扔下你!”

钟泽元皱眉喝了一声,咬着牙把林如海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拼力拖着他往前走了两步,又不得不停下来喘了两声,抬头看了看天色,“刚才孤看过了,往东走是顺河流的方向,慢慢走,下游总有人家的。到时候就得救了。”

林如海被钟泽元半拖着往前走了百十来丈,停下看着太子涨红了脸却始终不肯放弃自己一个臣子,内心受到了极大的触动——这样的君主,又怎么能不值得人效忠呢?

“殿下,”林如海感动不已,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定要效忠太子,却还是有些疑惑,终于在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停下来休息的时候,笑着说了几句调节气氛的话,“能得如此贤君明主,实是大安之幸。”

“但臣还是不能明白,您为什么不肯放弃臣呢?”他看了眼衣着破烂但仍旧脊背笔挺,气度不凡的太子,“您年轻力壮,受伤不重,如果放弃臣,您走出这里的可能性要大很多。而且跟您的安全相比,老臣的性命实在不值一提。”

钟泽元又把他的胳膊搭在了自己的肩上往前走着,慢吞吞地回道:“一个普通的臣子当然不值得……”

林如海内心一阵激荡,难道太子认为我是不遇贤臣?

“可谁让你是孤的老泰山呢。”

哦,老泰山啊,原来如此,林如海刚点了点头,却又猛地抬起了起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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