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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邵或许是因为太平许久的缘故,京都城里的人平时行走的步伐都透着一股惬意,不慌不忙,习惯比别的地方慢几拍,是以,夜越深,真正属于它的精彩却才刚刚拉开序幕。

今晚的任务完成得很早,慕容云晔吩咐我杀的人是一个终日沉迷酒色的穷酸书生,家道中落,以卖书为生。

我只需趁他去如厕时,跟着他,在路上佯装经过,无人之处,手起刀落,他倒在地上,醉酒混沌的双眼比任何时候都清晰,只是很可惜,他清晰的眸子里印不下我模样,我的眼眸颜色太特殊,虽然南邵里也有不少夷族流民,然而京都城里的夷族人不多,所以我的手下,绝对不能留下活口。

跨过那汩汩鲜血,把人拖到假山后,手脚头割下,身子砍成三段,包上一层油纸,再裹上几层黑布,往后山一扔,自会有野兽嗅到血腥而来。

杀这样一个只会舞文弄墨的家伙,我不知道慕容云晔为什么派我来,因为没有一点儿的挑战性,何谈刺激可言?

然而当我从这个书生身上搜出一本他未完成的书时,明白了慕容云晔要杀他的原因。

因为……触碰了禁忌的人,结局都只有一个,死!

***

任务顺利得出乎我的意料,走出花街柳巷时,已是月中天,可对我而言,还早,我习惯了快要月落时再翻墙回东宫,把大半个无聊的白天的都睡过去。于是街边买了一笼包子,被它老远飘来的肉香味儿所诱惑,我的胃口早已经被修炼强悍,哪怕眼前血肉横飞,也能继续开工。打算一边慢慢悠回去,一边欣赏下京都街头的世间百态。

直到……

“客官,您慢走啊,保证按时完工,嘿嘿,不过您来取的时候,可别再大晚上来了……”

一家颇为老旧的铺面前,小厮一边捧着银子眉笑颜开,一边又微微不满地抱怨道。

“叨扰了,这些务必收下,完工后可派人去这个地址稍个信,我便会来取。”

这嗓音……

我突然滞住步伐,就见那人捧着一壶酒微笑转身,目光将好对上来。

白小九!

宫里的盛宴还没散去,他不是应该在里面陪着他的主子柳含湮吗?怎么会出现在这京都街头?

在他眼底,我看到了同样的疑问。

“要开口说话之前先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他倒是先反应过来。

多管闲事!我瞪了他一眼,一口香喷喷的包子刚吞下去,他却突然笑弯了眼。

“笑什么笑?!”我讨厌那种眼神,好像在看一个弱智白痴的孩子。

“肉包子吃肉包子……”

墨香与我相处久了后,曾壮着胆子说我瞪人时的眼神很恐怖,路边的小狗见了我都会吓得汗毛直立,也只有她的主子,东宫殿慕容云晔才经受得了,就连十二皇子慕容云夕一看到我瞪眼,脸上虽笑,心里都要开始小心翼翼起来。

如若墨香现在出现在这里,她一定会发现自己的话又错了。

我瞪人的样子真有那么恐怖的话,这个叫做白小九的家伙就不会这样放肆地当着我的面,不但笑不可抑,还指着我喊‘肉包子’。

“你来这干什么?!”如若不是因为他太可疑,我是不愿意搭理他的,我不知道自己偷来的生命会在什么时刻被戛然而止,所以只好充分利用在有用的人、有用的事上。

他依旧满脸笑意,丝毫没有惊慌,反倒打起了哑谜,指着那店门上的一处示意我自己看。

这家店铺门廊上挂着的一串鬼画符文状的东西,那是南邵几百年前的古文字,每个符号具体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虽然慕容云晔曾教过我,但我觉得几百年前的文字以后对我没什么用处的,脑子里都会自动过滤掉,但这几个符号窜在一起……,我还是大概知道点的,大抵是烧烤陶器之类的作坊,在整个京都城里不下百家,但真正老字号的,门面都十分简单,一字没有,只挂上行业标记即可,俗话说酒香不怕巷子深,懂此行门道的人自会寻来。

他以为我真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相信他只是来光顾一家老字号的陶器作坊?就算是,为什么要大晚上的来,他本该是在金宫宴席上的,顿时我对他交代了这家作坊何事感兴趣起来,打算等他走了后,一个人摸进去看个究竟。

可他却先一把拍着我肩头道,“夜里坏人多,小丫头不宜乱跑,小心人家把你当肉包子一样啃了!”

他还真是瞎了狗眼,这京都街头我一个人时没少在夜里溜达,那些图谋不轨的人遇到我,是他们晦气,我从不介意杀任务要求以外的人,我手上人命很多,不差那么几条。

“走吧……”他说着,站在路口,看着人来人往,灯红酒绿,神情忽变得极为迷茫。

“哪条是回去的路呀?肉包子,带路?”他偏着脑袋问着我。

可我脑子里这一瞬在想的却是……

------要不要把他骗到偏僻的地方,然后一刀割断他的脖子呢?这个人形迹可疑,我也想看看柳含湮到底对一个随从能重视到什么程度,难道他真如外面所说,专好男色,这个白小九是他的男宠?

想到这,身上顿起一阵鸡皮疙瘩,我可以适应柳含湮好男色的事实,却不能全然接受他的男宠会叫白小九,那可是我曾用来专门闯荡江湖的名号呀!

“肉包子?”一张平凡无奇的脸突然在我面前放大,很是惊悚,如果不是我这一年学会了些收敛,此刻早已经一刀子直接插在他脑门上。

“再说一个字,就把你剁成肉包子喂狗!”

“那我说三个字,肉、包、子!可以吧!”他还掰起手指头数起来。三根手指在我面前晃呀晃的,真扎眼,我刚想把它们都折断,他却猛然收回去,嘴里不知咕哝些什么,在怀里掏了半天,突然掏出来一包东西,油纸一层一层地揭开,火红的一串,递到我手里,“报酬。”

一串糖葫芦就可以作为请我带路的报酬?

“京都的夜色真美啊,不过……你信不信,西京城里的夜色比这还好看,虽然人没有那么多,但安安静静地坐在桥头看月亮,一边喝着酒,呵呵……当然不能太过安静了,耳边还是有个小丫头叨叨不停的好……”

他这是在暗示我太沉默吗?

说着,他喝了口酒,“这酒也一般,知道最好的酒是什么吗?”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知道喝酒时最该搭配什么吗?”

他从怀里又摸出一串糖葫芦来,晶亮亮的晃着,“糖葫芦配杏花村,天下绝配!”

“咦?你愣那干嘛?呵呵……不信?那你尝尝……”

他拎着酒壶递到我面前来。

春寒露重,风吹尤冷。他说那话的语气,眼角眉梢的神情,还有递酒过来的动作,让我觉得几分熟悉,我的脑子里装了太多的回忆,它们太重,我需要一个一个地搬开、翻阅,才可以找出究竟,于是久久之后,我如一个迟暮的老妪般,干枯的双手终于抓出了那丝缕般薄弱的片段,竟然是如此!!!那神情……有几分像我当年。

于是更加确信了这白小九果然是柳含湮的心腹!

曾经西京望海楼上,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柳含湮、元诏煜三人对饮杏花村,柳含湮那王八蛋的到底是跟我混久了,知道我喝酒的习惯,也沾染上了,于是蹬蹬蹬地跑下楼去买了一树的糖葫芦串回来,看得元诏煜那畜牲瞠目结舌,半响后,他看着我和柳含湮啃一口糖葫芦,喝一口酒的样子笑了。

于是我不服气了,一脚踩在椅子上,腰杆挺得老直,一手抓着糖葫芦串高高扬起,一手端着酒杯递到他面前,“你懂什么?!糖葫芦配杏花村,天下绝配!不信,你尝!”

-----糖葫芦配杏花村……

就是这句话,教那畜牲后来一口咬定我老早就对他‘图谋不轨’、‘心生歹念’了。

糖葫芦……

我之最爱。

杏花村……

他之独爱。

只是,当我以为自己可以永远无忧无虑地嗦着酸酸甜甜的糖葫芦串一直跟他过到老时,才发现,那颗我一直含在嘴里不肯把它化去的糖葫芦……早就馊了、臭了、烂了,而他的杏花村还在留香百世。

……

“你笑起来难听死了,跟鸭子叫一样!”虽然他的话让我想到一些事,很不舒服,但我说的也是实话,他的嗓子的确很难听,笑起来的时候更甚,像是里面含着沙子一样,而那声音发出来,就像是石子儿划在光滑的瓷器上,发出的声音虽然很细,可是十分渗人,攒聚在一起,就更让人不舒服了。

然而他并没有生气。到底是当奴才走狗的!要是我,在我笑得如此灿烂时,有人搅了我的兴致,泼一头冷水下来,我就算不要了他的命,也要给他留个终身遗憾!

“你很喜欢那对白玉凤凰?”他突然转换话题问道。

这人真不是一般讨厌,我不喜欢什么,他就提什么。

“你是眼睛瞎了还是耳朵聋了?!”我记得我在大殿上说过,它们在哭,我不喜欢。

“我的眼睛很亮,它们告诉我,你是喜欢的。”

呵呵……,我父皇送我的东西,我当然喜欢了,可是……喜欢又有什么用?!它们沾上了那个人的味道。

“要不我送你当嫁妆了?”

“你?”一个奴才就算再得宠,也是奴才。

“偷来送你。”

“喝你的酒吧!”我的比翼双飞明天清早就会化成一堆粉末。

“如果宫门还没到,我喝醉在街头的话,就不要管我了。”

“再杀了你好了。”我是真在想这个问题了,这人太烦,而那风中,时不时送来的淡淡桃花香更教我烦。

“呵呵,杀吧,白小九其实早就死了……”

夜晚的胭脂河畔一点儿都不绚烂,在黑色的笼罩下,路越长,人越少,红灯亮得更显森然。

---------白小九其实早就死了……

是的,白小九早死了,我的白小九,我那荒唐无知的岁月,终结在一场遇见中,我遇见了一个人,也遇见了一场灰飞烟灭。

前路在黑夜中蜿蜒着,他酒越喝越多,步伐越来越慢,话却越来越少,我想,这个真正叫白小九的人的确是‘死’了,‘死’在酒缸子里了!

有些东西,还是死了的好,只有终结,才能开始,只有立于废墟的满目疮痍之上,新生才会显得格外光彩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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