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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雨,宋茯苓只小憩了半个时辰,便一直坐在临窗处发呆。

皇帝想要挑起战事,叫越国的使团有来无回。可自古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不想落人口实,便要在双方会谈时多动口舌。

宋茯苓想了一晚上,脑子里都只有一个念头:这仗打不得,至少现在打不得。

国力相当打起来便没完没了,不如恃强凌弱有意思。若是现在就开战,那他多年心血岂不付之东流?

卯正时分,东宫正殿传来消息,太子殿下终于苏醒过来。

昨日亥初太子谢巡突发热症,浑浑噩噩说了半晚上梦话,太医却诊不出个所以然来。

原本只是一场戏,不想差点假戏成真,宫内因此提心吊胆了一整夜。

“太医可说是何急症?”宋茯苓问。

传话的小太监道:“是昨日夜市上误食发物所致,膳食相克如此才昏迷了一整晚。”

食物相克多伴随呕吐腹泻,可昨晚并未传出类似症状,只是如今人已经没事,倒不好揪着不放。

宋茯苓点点头:“可能见人?”

“殿下得知太傅在此,急忙便使唤奴婢来告,”小太监遥遥拱手,“只是殿下忧心太傅整夜未睡,嘱咐太傅务必食了早膳再去。”

宋茯苓有些意外:“可是殿下亲口吩咐?”

“正是,太傅大人在殿下心中的地位可见一斑。”

小太监还在说着谄媚奉承的话,宋茯苓却已经没在听了。谢巡时年不过八岁,又是皇帝独子,生来便金尊玉贵的。

在宋茯苓进京之前,屡闻太子不学无术的传言,过去两年相处下来,顽劣的性子虽然已经收敛不少,可却远算不上知书达理。

这番劫难下来竟然让他成长许多,懂得关心体恤旁人。宋茯苓自然承了这份关心,用过早膳才去正殿探访。

谢巡刚吃了药,脸色还有些发白,却也能说话:“太傅……”

宋茯苓由人推着进门,远远看见榻上躺着的谢巡。谢巡见到来人先是微微一愣,很快挣扎坐起,却苦于浑身无力,只得求助侍女。

“殿下尚在病中不必勉强,虚礼而已。”宋茯苓连声阻止。

谢巡借着旁人半坐起来,坚持道:“礼不可废,孤叫太傅忧心了。”

脸上还有着少儿郎的稚嫩,行事却方正许多,可见这孩子着实成长了,宋茯苓乐得省下不少教导的功夫:“殿下今日感觉如何?可还有何处不虞?我听闻殿下昨日呓语了半晚,可是做了什么噩梦?”

“今天已经好多了,只是使不上劲。方才早膳还用了两碗粥一碗汤,太傅放心。”谢巡的回答井井有条:“太医也问过孤呓语的事,孤只记得似乎做了个噩梦,梦里一直在水里挣扎,再多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说着谢巡还拍了拍头,颇有些后怕。

“殿下昨夜在金明池可是撞见有人落水?”

“确实看见个跟孤一样大的人掉落临安河,不过当即就回了宫。”

本朝皇帝后宫不丰,子嗣也少。谢巡多多少少较寻常皇子天真,被惊出呓语噩梦倒也正常。

“往后睡前用些安神汤,夜间多叫几个伺候的人在近前。”宋茯苓又交代了些话,见谢巡精力有些勉强便道:“殿下好生养病,大好之前不必急着来上课。”

东宫自有授课的地方,叫资善堂,历朝太子六师便是在此处为太子授课。如今这资善堂也还开着,只是宋茯苓因为身体不足,皇帝便免了他来回奔波,只叫谢巡隔日去太傅府上听课。

谢巡不想耽误学业,起初还坚持继续上课,宋茯苓搬出皇帝的名号他才就此作罢。

*

半个时辰后,宋茯苓出宫回府。路过北正街桥头的丰和堂时,马车忽然停下。

“仁叔,劳烦带些乳糖圆子回去。”

丰和堂的甜点那是北城一绝,宋茯苓尤爱乳糖圆子,每每路过都会央宋仁带些回去,大夫说了,甜食多吃些无妨,宋仁领命转头就走。

不过宋仁不知道的是,他才刚刚转身,马车另一侧的帘子便被撩起来。

宋茯苓露出半张脸对跟车的护院道:“唐三,去遇仙楼打两壶皇都春回来,快去快回。”说着丢出一颗碎银连忙挥了挥手。

皇都春可是遇仙楼的名酿,而且只在春季有售,入口一股浓醇,据说是百花所酿。上京城好酒何止千百,宋茯苓就偏爱皇都春。

若不是宋仁看得紧,他便是一天一壶也使得。

很快唐三就回来了,赶在宋仁拎着包裹出门之前成功塞进宋茯苓车里。

宋茯苓不敢将酒藏在身侧的绒毯下,而是将它堆在角落里,只等下车之后叫人送入房间。若放在绒毯下多半会被宋仁看出端倪。

果不其然,宋仁从车窗递入油布包时顺势往宋茯苓身侧瞟了一眼,

没有发现异物作势要放下车帘。

就在宋茯苓将要松口气之际,却见宋仁忽然吸了吸鼻子,转头叫停了马车:“等等!”

“仁叔,何事忘了?”

宋仁摸了把下颌的短须,笑意不达眼底:“忘事的不是老奴,怕是老爷吧?”

宋茯苓半点不心虚,笑着拉了拉毯子:“不知仁叔所道何事?”

宋仁见他没有承认的意思,当即拉下脸:“你是不是又叫人偷偷去买了酒?多半还是皇都春!”

宋茯苓下意识想否认,被宋仁拦截:“休要狡辩,车里一股子酒香你诓不了我!快交出来。”说着就要上车来搜。

见宋仁当着家仆的面就要行凶,宋茯苓面上挂不住,破罐子破摔将酒藏进怀里:“便是买了酒又如何?本老爷堂堂太子太傅,陛下尚且敬我三分为何要受你这下仆钳制?出去。”

酒坛被宋茯苓抱得死死的,宋仁不得其法。倒不是真抢不过他,而是不敢用力拉扯,本就只有提笔的力气,万一再给拉折了……

宋仁只能苦情相劝:“老爷大病初愈,万万不能沾酒,这一壶下肚便是青壮男子也易伤酒,老爷要是还没活够,便听我一句劝,戒了此物,啊?”

言辞恳切几欲声泪俱下,宋茯苓不知被那句话触动,沉吟片刻终于将酒交出来:“给。”

“哎,这就对了。”计谋得逞,宋仁脸上的苦痛瞬间消失不见,可是在触碰酒壶的前一刻,又见宋茯苓忽然收回去。

宋仁扬眉:“老爷可是要后悔?”

“不后悔,只是讲个条件。”宋茯苓理直气壮:“既然已经买回来便不能浪费,一日一盅,喝完就算戒。”

宋仁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显然不是第一次听他说这话,正要义正严辞断了他的念想,却见宋茯苓眉心微蹙,一双凤眸宛若含星:“仁叔,我已三月未曾闻过酒香了……”

宋茯苓并未多说一句话,剩余的祈求都含在眼里,看起来倒是比街上乞怜施舍的小野猫都要可怜。

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这宋仁还能顶得住?他顶不住:“多了,一口。”

宋茯苓再接再厉:“半盅?”

“两口,不能再多了。”宋仁挥袖转身,态度异常坚决。

过了片刻听得身后传来:“仁叔人如其名宅心仁厚大爱无疆,本老爷甚感欣慰。”

这番吹捧在宋仁心里极为受用,却不想叫宋茯苓看出来,只压着嘴角冷哼一声,佯作厉色。

待出了马车,终于忍不住摸着胡子笑出声。

宋茯苓知道宋仁不过做与他看,要不然不会连酒都忘了。忘了也好,正好方便他解解馋。

掀开盖子痛饮一口,丝毫舍不得便宜身上的绒毯,待酒劲上来,不禁仰头喟叹:“痛快!”

眼角隐有星芒,不知是泪还是光。

*

日升日落,报晓的头陀换了两波,河面的游船却从未停过。

这日一大早,城市坊间四处都流传着同一个消息:越国三皇子谢祁带着使团即刻便要抵达上京都。

庆越两国的恩怨,也不过是从十多年前才开始。太·祖皇帝立国大庆,一众共生共死的同乡最后只留下闻氏一门,其余该杀的杀该贬的贬,堪称铁血手腕。

太·祖大能,奈何生的儿子却是个情种。太宗皇帝年轻时有一次在南边游历,邂逅了一位货郎之妻,强取回京后爱若至宝封为淑妃,连皇后都险些废了。

这位以再嫁之身一举登天的淑妃,很快为太宗诞下大皇子谢至文,紧随其后,嫡子谢至盈出生。尽管嫡子并无过错,但太宗一直对大皇子多有偏爱,临死前竟然留下两个儿子划山而治,各自称帝的荒唐遗诏。谢渺因为不足,一开始就不在储君备选之中。

大臣朝士们多有不满,然太宗却坚持己见,甚至将南边虎符径直交在大皇子手中。

兵权在手,又有先皇遗诏,大皇子便是不想称帝也有人撺掇他称帝,何况他与他生母一般又是争强好胜的性子。

大皇子连夜南下,上京都的朝士大夫也出走不少,抵达江州后第一时间立国都下京,并趁上京都人心惶惶之时发兵北上,后被陵国公闻如海率领的大军拦在中岭之外。

原本北庆确有大胜之势,却不料因为延州之变折了两位闻氏主将,最终以北庆丢了延州六座城池收场,两国划中岭而治。

这十二年来,北庆一直对延州六城耿耿于怀,屡次想要夺回却受限于中岭地势,切断越国与北部诸国的通商之路便是报复。

越国此番进京之前,谢至文便与谢至盈来信,说的是重开商路的事,甚至主动提出归还延州。谢至盈并未明确拒绝,只是说想看看谢至文的诚意。

如今谢至文的诚意来了,正是他的第三子,越国三皇子谢祁。

寻常市井百姓只知道谈论两国皇室的渊源,却不知道稍有偏差,两国便会风云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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