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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德?”在闻声的脑子反应过来之前,他的嘴就已经叫出这个名字。

紧接着脑中闪过几幕破碎的军营场景,其中一幕是自己被人背着逃出营地。

闻声即刻猜到此人的身份,这个何德就是当年延州之变带他逃命的那个将士。

“呸!”何德啐了一口,眸中满是讽刺:“谢三皇子消息倒是灵通,竟然将敌国朝堂将士认得清清楚楚。”

闻声进前一步:“你好好看看我的脸再说这话,我究竟是谁?”说到最后已经带了些不容抗拒的命令。

柴房背光,闻声方才又站在门口,处在角落中的何德自然看不清眼前人的神色,之前刺杀也只是远远见过几回。

这会儿经此一喝,何德顿时觉出不对劲。眼前这人的声音有些熟悉。

眯眼稍微转了转头,眼前终于明亮几分。如此闻声的脸也被何德瞧得八-九不离十。

“你是……”何德眼瞳骤缩。

“如何,可还要再杀我?”闻声问。

何德咬咬牙:“我如何知道你不是假冒?”

闻声对他的警觉并不意外,自腰际解下一个香囊,从其中倒出一颗玉扳指:“可认得此物?”

何德接过仔细打量了片刻,再张口已经有些掩藏不住内心的激动:“这是……这是我当初留给大公子的东西!你真是他?”

“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闻声边说边给何德接上断手,“找个茶酒肆坐坐。”

“好。”

两人就近找了一家酒厨坐下,言谈间闻声得知,何德当年因为“平叛”有功,这些年已经坐上殿前司副指挥使的位置,归益王谢渺管辖。

而今的上京都看似繁盛长安,平静的表面下实则暗潮汹涌。

北庆虽无争储隐患,却不代表朝堂上一片清亮。以谢渺为首的益王派,以李世琛为首的相国派,还有以郑诺为首的御史派,三股势力彼此掣肘,已经纠葛了十二年。

当年陵国公闻如海还在时,禁军三衙归他所辖,如今闻如海已死,禁军落在谢渺手中,最不平的当属李世琛。

三衙由三司组成,殿前司、步军司和马军司。历朝历代,殿前亲卫自成一派都是由皇帝直辖,虽然受皇帝宠信,官职却不高。

可到了太·祖时期,这个规定却被打破。闻氏祖上开国有功,太·祖立国后把数家功臣杀得只剩闻氏这一姓,此后闻氏爵位、实权一个不少,大有盛宠之势。

这等势头绝不是其他朝士大夫们想要看见的。宠臣易佞,无论闻家是忠还是佞,朝堂上都多受排挤。

闻氏一门武将,对朝堂后宫那些弯弯绕绕多不擅长,争不过便不争,左右皇帝自有公正。

也正是如此,当失去了皇帝的信任时,闻氏一门便犹如蚁穴溃堤,一夜之间土崩瓦解。

究其原因,还是逃不过“权术”二字。

有权无术,就犹如抱着美玉在大街上行走,面对旁人的觊觎,脸上只写了“菜鸡钱多来抢我”这几个字。

有术无权则……不,有术的人绝不会无权。

李世琛、郑诺、谢渺,此三人皆是延州之变的受益者,当年的事绝与他们逃不了干系。

还有最重要的一环——庆帝。想要洗刷闻氏冤

屈,这些人都得付出代价。

闻声初来上京都,对各方势力不甚了解,如今有何德在身边,自当会好过许多。

不过一切都得等会谈结束后,待闻声在京中站稳脚跟再算。

临走之前,闻声还拜托何德一事:“寻个既通医理又通武艺的人送入太傅府。”

“太傅府?宋先生?”何德隐约察觉什么。

闻声抬手示意他噤声,算是确认了何德的猜测。

*

所幸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会谈当日。

宋茯苓不算鸿胪寺官员,也并未穿着朝服,而是着了件苍蓝色的道袍,坐在一众冠服统一的朝士大夫之间格外显眼。

尤其他还是个瘸子,膝上盖了小两层薄毯,看着着实扎眼。

几乎是进殿的第一眼,张赫就险些忍不住上去质问,只是被闻声拉住。

“想不到再会的时间,倒比我料想中早不少。”闻声做足了吃惊的神色,只是他气质实在太冷,便是吃惊也只是愣了一瞬就很快恢复如常。

“三皇子看样子是已经见过宋太傅?”寇准疑惑道。

“太傅?”闻声问:“可是前阁老宋守如的义子,宋茯苓?”

宋茯苓闻言似乎想要解释,他怕闻声误会他说了假名字骗人,却被寇准抢了先:“正是。”

“哦。”闻声点点头,看不出喜怒。

如此冷淡倒叫宋茯苓镇定下来。如今可是在两国会谈,可不是什么雅亭论酒。

很快会谈正式开始,闻声正襟危坐,宋茯苓便更没有机会解释。想到今日的正事,只要办妥还怕往后没有解释的机会?

“我越国所求,不过重开北部通商之路……”

谢至文签署的函书早已呈给庆帝,众人都知道此番越国求的是什么,给的又是什么。因此不待闻声说完,寇准便打断道:“贵国使团许诺的所有好处,我庆国都毫无兴趣,若没有其他提议,这会谈不若到此为止?”

张赫已经忍了半晌,听闻这话顿时忍不住一掌拍在桌上:“什么屁话?我等千里迢迢从越国赶来就为了听你们一句到此为止?不答应就直说不答应,谢至盈早干嘛去了?让你们在这儿打马虎眼!”

这话虽然难听却在理,闻声没有阻止:“寇大人想要什么不如直说?”

只见寇准忽然将视线转向一旁的宋茯苓,仿佛在等他开口。

“我们殿下问你话呢?你看他做什么?一个瘸子而已,腿脚不便就回去躺着让人伺候,丢人现眼……”

张赫的话音是消失在闻声冷若冰霜的眼神里,他说着说着心虚起来:“我是在骂他又不是在骂你……看我做什么……”

“文臣靠嘴吃饭不是靠腿,三岁稚儿尚且知道奚人奚错不奚短,他若丢人现眼你又是什么?”闻声撂下这话便回身正首。

此时对面的寇准一行已然陷入怔愣,这该打的脸人家已经替他们打了,他们反而不知道要不要继续打。

正在这时宋茯苓开口:“三皇子品行端正端方自持,不枉我朝圣上一片招揽之心,宋某深受感动敬佩不已。”

“少说些场面话,事已至此宋太傅还请直言。庆帝究竟如何才肯开通北行商路?”闻声正色道。

“很简单,”宋茯苓也没有兜圈子,“便是三皇子你,归顺我庆国。”

“荒谬!”闻声只是脸色微沉,张赫已经掀桌而起:“你当我越国是什么?当我朝三皇子是什么?没有骨气的软弱蛋吗?这么三番五次奚落侮辱!这个狗商谈不谈也罢,我越国的脸面却一定要讨回来!”

说罢张赫就提拳冲出去,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一拳砸烂宋茯苓身前的桌子,眼看还要往宋茯苓脸上揍,却被寇准一行拉住:“来人!使臣袭击太傅大人还不快拿下!”

只听一阵喧闹,殿内外眨眼被禁军重重包围。

纵使张赫有再多愤慨,双拳也难敌四手,片刻后便被禁军拿下。从始至终闻声都只是在桌前冷眼旁观,并未多出一言。

“有本事你们就杀了我!太后和陛下必定会为我报仇!报仇……”

待张赫被扣押下去,寇准拂了拂凌乱的官服:“三皇子,贵国使团蓄意伤人破坏会谈规则,暂时扣押收监不足为过吧?”

“拖延之后再行策反,策反不成便改为激将,”闻声这话虽然是回应寇准,眼神却牢牢锁住宋茯苓,“这便是你们庆国的礼法?我谢祁今日算是长了见识。”

闻声眼底的倔强和屈辱清晰可见,宋茯苓看在眼里心中自是不忍,却又不得不强压下酸楚。

唯恐叫人看出来他的矛盾,只能装作若无其事低头整理袖袍:“三皇子此话好没道理,自古以来议桌如战场,一不留神便是丧权辱国,礼法又算得了什么?”

他深吸了口气抬头:“我庆国今日不过照常理行事,三皇子殿下若是觉得不满,倒是说说看我今日做错了何事?怪只怪,你们太过信任对手。

无论是兵家还是使家,都忌讳这个。”

闻声面色不改:“所以呢?你们接下来打算以我为质,威胁越国归还延州六城?”

“罢了,带三皇子回去休息。”宋茯苓并不回应:“折腾了一早上定然累极。”

即刻有人来请闻声起身。

闻声一语不发随着侍卫离开,临出殿之前忽然脚下一顿,回首凝着地面:“宋大人如今位高权重,令兄若泉下有知想必定然欣慰至极。”

说罢,不待身后有何回应便头也不回离去。

宋茯苓望着视线尽头逐渐模糊的背影,久久没有回神。

良久,喉间轻动终于收回视线,似叹似嘲:“我若当真位高权重,又如何会叫你受今日之辱……”

一旁的寇准听见他的动静立刻上前:“宋先生,如今扣押之计已成,敢问下一步做何打算?”

宋茯苓抹去眼底的伤痛转瞬平复:“以谢祁为质央越国归还延州六城,若不还,”顿了顿,再次开口竟是斩钉截铁,“斩立决。”

“是。”寇准拱手:“我就这派人传信,今日有劳宋先生,先生若无事……”

“咳!咳咳……”不待寇准说尽,宋茯苓的咳疾又犯,甚至比往日任何时候都要来势汹汹,仿佛下一刻连心窝子都要咳出来。

“宋先生!”寇准大惊:“来人啊!快叫太医……”

出来之后殿内是如何一番慌乱,闻声当然不知道。他只知道如今离他“被迫”留在上京都又近了一步。

其中免不了叫宋茯苓为难,可是长远看来,两人交恶远比相亲更加稳妥。他知道这一点,宋茯苓定然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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