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大陆,无人知道它的版图有多大,只是常将路的尽头用天涯来揣摩,海的尽头用海角来揣摩。居其中部的朔月王朝,掌控俗世皇权,受四方拜谒,已传承几万年,百姓兴,而举国昌盛。曾经狼烟烽火起的边境,燃尽几百年,也趋于安泰,如今镇守漠北边疆的是‘御’将军雪耀天,那把椅子上的人仰赖并予以重任的‘御’弟。
深夜,黄沙漫天飞扬的漠北却静得只能听见北下的寒风吹刮着的呼哧呼哧声,紧致的风沙,萧杀的漠北不像是秋老虎的季节,倒像是萧条的寒冬腊月。这样一个在夜晚,漠北一块广袤的绿州中矗立着一座城,静得像一片死城的一方之地却有一个风花雪月的名字——芙蓉城。
“蹬,蹬——一”零星的马蹄声在城门几里外的小沙丘上渐渐响起,不大会儿,又有一支轻骑紧随着在月光下呼啸而来。
寂静的夜里,人们早已拉紧门窗沉睡在香梦里,草木也已歇息,这突然传来的马声格外响亮,惊得城墙上守夜的士兵嚯的一下从半睡半醒的状态下彻底的醒转过来。
一青衣女子踱着快马飞奔出队伍,止于城下,扯着嗓子唤道:“快开城门?”
高大的士兵全身警戒,持着刀戟习惯性地斥道:“你们是什么人?可有入城文牒?”
另一个士兵从打着呼噜的睡梦中悠悠转醒,睡眼惺忪的看着城下,下一秒,猛地睁大了眼睛,只觉得那骑在马上青衣女子身侧的那个女子,一身红袍英姿在他眼中无限放大,忙拉着那个守卫,责怪道:“你咋呼什么?那是将军身边的红姑娘,没长眼睛的东西。”将士们虽知道将军府有个小姐,还有一个医术了得,功绩不逊红姑娘的青姑娘,但青提贴身跟在墨雪夕身边,甚少外出,而红箭却与她不同,她常年随军出征,干的都是男人的活,一般将士们都认识红箭。那士兵说着,打着哆嗦,跑到城下,打开城门。
红箭问道:“徐勇何在?”
“红大人,徐将军半个时辰前回府了”士兵恭敬地回道。
“你,派人转告徐勇,让他速速待人包围将军府,一只苍蝇也不能飞出去。”
那士兵闻言面上讶异,却也知道什么事该问,什么事不该问,遂躬身应道:“是”
一道潜伏已久,在城墙不远处探风的黑影穿梭于小巷深处,兜兜转转来到将军府的后门,推开虚掩着的门溜了进去,熟门熟路的来到一间房子里。
屋里站着两个人,似是在谈话的样子,一见黑影进来,两人都看着他,那人焦急道:“不好了,大小姐回城了。那红箭悍妇也回来了,还——还跟着半支云龙骑。”
“怎么回事?是不是咱们的人走漏了消息。”屋里的其中一人皱着英挺的眉头。那个病秧子大小姐他是不放在眼里的,可那素有铁血硬汉的女阎罗红箭,还有不败之称一人可敌万人战骑云龙骑,这下——可不好办了。
屋内的另一人,一身浓郁的黑气,像是一道阴影,看不见实体,见那人愚笨的样子,抬脚踹了那人一脚。
“慌什么?没用的东西……”
“还不赶紧去看看,那小畜生解决了没有?”那阴影阴鸷地望着远处,语气阴森。
“是是是”那人还没来得及呼痛,快速的从地上爬起来,撒着狗腿往内院跑去,连胸口的脚印都来不及挡去。
愈加圆亮的月光下,一道白影慢慢显出模样,灰暗的夜色中,她苍白的面庞像是染上一层朦胧的雾,一双眼睛却仿若雨后青荷上圆润的露珠般清澈剔透得让人不忍转目。
就在一队人马进入一条小巷中,迎面闪出数道人影。红箭一身红衣,手中的宝剑泛着寒光,叫道:“什么人?”
“上——”为首的黑衣人半句话不多说,大声命令道。
“杀——”红箭迎上。
青提偏头担忧地看了下墨雪夕。
“小姐,你小心。”言讫,便转身飞入包围圈,霎时间,刀光剑影,处处不留情。
墨雪夕一双眼睛平静地打量了一下那群黑衣人,只见黑衣人大多只是火级玄者初段,青提红箭她们对付起来游刃有余,便稍稍放下心来。
正和青提打得不可开交为首的黑衣人悄悄对身后的黑衣人使了颜色,那黑衣人立马上来缠住了青提,为首的黑衣人一见脱身一个健步飞剑直指向小巷深处打马而去的墨雪夕,墨雪夕眼眸深深地睃了他一眼,手下攥着缰绳更紧了一分,纹丝不动,腰身贴着马背向后一倒避开了剑,青提发现了他们的企图,手下大开杀戒,黑衣人被她一剑穿心而死。
青提飞身将她护在身后,焦急道:
“小姐,一鹰随后就到,你再等一会儿,让一鹰和云龙骑护你进府——”
“吁——驾——驾驾——”
正说着,远处涌来一队人马,墨雪夕遥遥见着领头的正是一鹰和云龙骑,偏头,玉手拍了马身,季良马一跃而起,白影一掠而去,片刻便来到将军府。
九天弦月,光华明耀,在远离尘世喧嚣的漠北大地的高空上空旷,辽远,像是用尽一切办法封藏在心底的秘密。
该是进入梦乡的时辰,将军府的某一角落里,却是灯火通明得恍若白天。
“小璞,你说姐姐会收到阿九的孔明灯吗?”一个身穿锦衣绣着祥云图案的披风的小少年站在高高的屋顶上,手中有一盏做工精致的孔明灯,对着身旁个头比他稍稍高了那么一点的杜璞说道,瓷娃娃般的小脸上镶嵌着一双明亮漆黑的大眼睛,眼底在忽明忽暗的火光映衬下越发流光溢彩,若仔细看,那张脸极其精致,也极其惨白。
“会的,少爷,小姐一定会看到,也一定会明白少爷的心意。”杜璞冷着一张俊脸,看起来只比那小少年大了一两岁,倒有些年少老成,眉目清秀,却有几分戾气,不时的流转出一抹犀利的精光。
这时,杜璞手指一动,走上前,沉着声,眼神冰冷道:“少爷小心。”一股诡异的气氛渐渐浓郁。
话一刚落,一道强劲的玄气犹如一把利剑直冲他们而来。杜璞一把搂住小少年的腰闪到一边。
“你,什么人?”小少年勉强支撑着簌簌抖动虚弱的身子,厉声喝道:“想干什么?”
“送你下地狱。”来人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全身裹在黑袍里,裸露在外面的一双精明的眼睛,阴狠地望着他幼小的身子,声音粗嘎,难以辩听。
“薛管事?!”男孩一听见黑衣人的声音吃惊道。
“小少爷,不愧是将军的继承人,竟有着过耳不忘的本事?!”惊叹薛管事拉下面巾,露出一张普通的国字脸,脸颊两边蓄着络腮胡子,模样看起来忠厚实诚,只是一双眼睛出卖了太多。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我将军府一向待你不薄,舅舅向来倚重你,舅舅常年不在府中,大权尽托于你手,府中你一人独大。”他还小不懂人心的险恶,姐姐又纯善,他和姐姐一样胎中带毒,很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心中更加少了那份阴暗面。
少年口直地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实在想不明白。
“笑话,我大权在手?!你不问问你的小仆人,他爷爷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明明老得快要尽棺材了,还要握着手中的权利不放,仗着自己以前是将军身边的大总管,倚老卖老,整天管东管西——”
“不许你侮辱爷爷——”杜璞冷眉皱成一团,狠声斥道。
薛管事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桀桀笑道:“自古以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则明主明主而投,有何不可”
“还罗嗦什么,赶紧杀了他。”
从暗处响起一人浑厚的声音,小少年这才发现那里似乎一直都站着一个人,不,更确切的说是一个阴影。
“主子等着我们回去复命呢。”阴影残忍地说着,声音无一丝起伏。
薛管事也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太多,最后嗤地一笑:“小少爷,要怪就怪将军,做了不该做的事。”
话毕,抬手向他们招去——
“都是幌子——”一道女子低沉的声音乍然响起,毫无半点起伏,却像是潺潺流水平稳流动的旋律,优雅,清冽。
“六小姐?!”薛管事哑然。
灯火通明中,一少女立在马上,身姿飖举,一双眸子黑中带金,那金色微乎其微,好似错觉。
少女手中白绫打着旋花,虽力道弱了些,但因着薛管事显然没有料到少女的出现,心中太过惊愕,动作一顿,倒也失了下手的先机。
“姐姐——”小少年晶亮的眸子怔怔地望着墨雪夕,在微凉的夜风中,募地向她冲过来。
“怕不怕?”墨雪夕下马将小人儿揽在怀中,水唇弯弯,瀑布般的长发从她脸侧划下,掩住怀中人儿小小的面庞。
“不怕。”有姐姐在,就不怕。墨雪夕闻言朝怀中的小人儿轻声一笑。虽笑得极浅,但眸中柔光灿若朝阳。
紧接着陆陆续续地脚步声传来。一直站在暗处的那阴影好似觉察到了情况不利,早就遁身而去。
眼见红箭脚尖一点,一身红袍在月色中更添几分肃杀,手中剑光如影,挥势如虹,没几下薛管事便败在她的剑下,几名云龙骑随后将薛管事围住。
“阿璞,你和阿九下去休息”她放开小少年,偏头对杜璞道。
少年似是有点不情愿,拉着她的袖摆,脸上明明发着虚汗,神情有着一丝疲惫,眼中却流露着一丝坚定,一丝渴求,一丝依恋。
“阿九就在暖阁里等姐姐”她捋了少年额角的碎发,眸中掀起柔波,语气清冽得不忍拒绝。
“好——吧。”
青提落后,两指一掐,整座后院恍如作昔,花香依旧馥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