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一张信纸，一沾汗水便糊作一团，墨渍染了刘肃满脸，他从脸上抠下那团湿软的纸张细看，却是什么也看不清楚，殷夜离将剩下那叠信卷作一只圆筒，一侧附在耳边，一侧凑近刘肃嘴边，作洗耳恭听状，“刘大人别忘了，圣上最忌讳臣子与皇子私相授受，结党营私，雍城毗邻西凉地界，又是边防重镇，一不小心沾惹上，那可是谋反的死罪。”
刘肃抖着嗓子，细声道，“下官万不敢欺瞒先生，强盗抢劫军粮之案，是当年要案，皇上可是派了惇王亲自督办，连扫两州数个山寨，人赃并获，盖棺定论了的！”
三月冷哼一声，“山匪们胆肥了跑去劫皇家的军粮，嫌命太长了不想活了？二十万石这么大笔数目。一个山寨劫不完，还联合起来一起劫？脑子进水了还是被门夹了？至于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
“当时恰逢十年难遇的大寒，山匪们也是迫于生存，铤而走险。先生可命人持下官手印前往知府衙门提领此事当年备案，人证物证，案宗上一清二楚，签字画押，绝无虚言！”
他说完，猛地跪地磕头，砰砰砰，额头与坚硬金砖相撞，发出瘆人的脆响，在静谧的殿内急促回荡。
殷夜离沉默不语，看着一丝血迹顺着金砖蜿蜒而来，就快要触到他金缕靴边，晦暗烛火中，那双似喜似嗔的眼眸深处，隐约有金芒乍现。
他忽然笑了笑。一抬手，雪白信筏翩跹若碟，哗啦啦，纷纷落进金盆，被火舌一卷，瞬间化成飞灰。
“罢了，这碧莲居荷花开得正好，各位有没有兴致随殷某一游？”他啪啪啪拍拍手，在众人呆滞的目光中优雅转身，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翻脸比翻书还快。
“大人们身体娇贵，怕是吹不得河风。”三月晃着脑袋飞快接道。
“也对，”殷夜离步履轻快，衣诀一闪，转眼就出了殿门，“好生护送诸位回去吧。”
两人一唱一和，这危机重重的炽火局，便如此这般虎头蛇尾的草草收场，轻描淡写得，好似这真是一场寻常宴请，没有凶神恶煞抢人入宴，没有三伏天里热汤炽火，没有毒茶碎指威逼利诱，一瞬间，众人还未从这急速变换的剧情里适应过来，解放天的天还是晴朗的天，天空飘来五个字，那都不是事儿。
出了殿门，便是一条盘踞在湖面上的九曲水廊，汉白玉道浸润如冰似雪，荷叶田田，圆润青翠，与碗大的荷花交相辉映，密密麻麻铺满河面。
河心一座清雅水榭，四面垂着竹帘，殷夜离掀帘而入，却见一人坐在榻上，正伸长胳膊活动关节，见他进来，忙起身作礼。
正是田文镜。
三月哎哟喂了一声，蹦跶着冲上去上下一通乱摸，连声惊叹。“啧啧啧，真不得了，那个什么千面圣手还真有两下子，一剂药下去，人就变成冰柱子，再一剂药，就又活过来了，还有剩的么，借我玩玩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