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御医不用过于忧心,宫里什么金贵药材没有,这孩子就算终生拿药吊着,本宫也不会让他走得哪怕早了一步。”慕容淑敏语音一转,向着跪在另一边的医婆,亲切问道,“大壮身体倒是结实得紧,夜里还睡得好?”
“好好。”家里有个四十岁还半夜尿床的傻儿子的邱医婆,哆嗦着嘴不住磕头,额头上淤青一片,颇为可憎。
“这孩子四十有三了罢,确是须找个人来照顾他了。”慕容淑敏以手支腮,殷勤得像在是跟秦无庸家长里短,“王家有个女儿,我记得是叫…”
“王秀芝。”秦无庸飞快接道。
“对,王秀芝。模样俊俏,勤劳肯干,讨来给大壮做老婆,是再合适不过了。”慕容淑敏拍拍手,欢喜道。“礼金嘛,我来准备。三万两,倒也合适。我做主,这门婚事就这么定下了。”
扑通一声,那邱婆子竟是腿一软,跪都跪不稳,一头栽倒在地。
王家祖上出过几个秀才举人,这样的家事原本绝不可能把女儿嫁给自己傻儿子做媳妇。谁曾这一代出了个嗜赌如命的败家子,借了高利贷还赌债,险些被剁了手,一家人闹得鸡飞狗跳,险些买了祖宅。她思量着,准备趁火打劫一把,以高额礼金为聘,私底下寻了媒婆上门去说项。这念头只是在脑子里转了转,未来得及付诸行动便遇到凤妃生产,她被招入宫中。这秦无庸莫不是自个肚子里的蛔虫,连小心思也能全部摸透。
王家的债务,和她准备的聘礼数量,不多不少,刚好三万两。
“那就这样吧。”在满殿肃杀的静默里,慕容淑敏掩着口,慢悠悠打了个哈欠,“本宫乏了,你们退下吧。”
李御医尚且镇定,唯唯诺诺谢恩,踉跄着起身退下。那邱婆子却一下子来了力气,甩开去扶她的宫女,向着慕容淑敏爬过去,“皇后娘娘饶我,皇后娘娘绕我,奴婢对娘娘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你的忠心,本宫自然知道,”皇后讶异道,“不然为何要煞费苦心,替你迎娶媳妇,让你后顾无忧?”
说着,便有人上前拖着邱医婆往外走,她目光一转,突然看到默默坐在一旁的殷妃。
仿佛是认出的眼前的人,她浑浊的眼骤然一亮,挥舞着手便去抓她垂落在地的裙摆。殷妃慌忙后仰躲避,椅子翘起向后一翻,险些栽倒。
“是她!”绝望中,邱医婆猛地挣开拖拽她的侍从,跌跌撞撞爬向玉阶,伸出干枯的手只向殷妃苍白的脸,“是她指使奴婢…”
呯的一声闷响,她暮的睁大眼睛。
一缕鲜血顺着额头流下,邱医婆无声煽动了下唇,渐渐瞳孔放大。扑通一声,扑倒在地。
在她身后,殷妃愣愣直立,手中半只青铜烛台,已经沾满鲜血。
刚才那一瞬,不知从哪涌来的勇气,让她猛地冲过来,抄起烛台砸向这个意图告密的医婆。
“殷庆云,你好大的胆子。”
慕容淑敏仰面靠在百鸟朝凤的织金锦枕上,面上干干净净,却是一滴血也未溅上。在她身后的阴影里,秦无庸佝偻着干瘪的身子,活像一根褶皮斑驳的朽木,只有垂下的衣袖微微荡漾,上面殷红点点,像是腐败的霉痕。
哐当一声。青铜烛台坠地,咕噜噜滚到殿角。殷妃腿一软,跪倒在地,“娘娘,妾身只是,只是一时心急,怕这婆娘伤了娘娘…”
“哦?”皇后俯身看着匍匐在脚边的女子,眼中竟是带着些天真的盎然,“无妨,左不过还有个李御医,让他说来听听?”